一水尽相思

  时光荏苒，到了宝儿十岁的年纪，清楚记得那天，天渐暗，眼看着就要下大雨，我匆匆跑到学堂接了宝儿，回到竹屋，果然大雨说来就来了，宝儿问我道：“爹爹怎么还没回来？”我四处看看，确实不见他踪影！我回道：“你爹爹许是在哪处躲雨呢！他本事大着呢！不用担心！快去读书吧！”宝儿听我这般说便回自己屋读书了，我做好了晚饭，也不见狼灵回来，倒不是很担心，毕竟他不是凡人，只好先叫宝儿吃饭：“宝儿，快洗洗手，吃饭了，吃完饭再用功读书。”喊了许久，也不见她应我一声，再看看挂在墙边的雨伞不见了，这孩子不会去给她爹送伞了吧！推开她屋子里的门，真是没了人影儿~我大步流星似的赶紧去寻她，下那么大雨，山路又滑，真怕这丫头有什么意外，边走边喊她的名字，也未想到幻出个傘来替自己遮雨，全身算是淋了个通透，心底竟有一丝怨念狼灵！

  雨不见停，越来越大，跑到田地里，狼灵不在，宝儿也不在，慌乱间想起了，用仙术寻寻宝儿的气息，这小丫头竟跑去狼灵常去砍柴的山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小手小脚，还拿着一把伞，奋力的向山上爬，全身又湿又占满了泥土，心疼的我不得了，这丫头随谁呀！这般倔强！我赶紧用仙术幻了过去，要不是及时，宝儿怕是要与我这娘亲阴阳两隔了！她没出乎我的意料，从半山腰滑了下来，我正飞过去，一把接住了她，带她回了家……

  淋了大雨后，我倒无碍，她竟夜里高烧，嘴里还唤着爹爹，不忍心她难过，又怕她问我怎么有仙术，在她入睡时便消了她去给狼灵送伞的这段记忆，又用净光使她退了烧，只是次日醒后上学回来，不见爹爹，总是问我，我也只好搪塞她，说爹爹去了外地，过几天就回来，一日两日三日，一个月过去了也不见狼灵的半只影子！我想他许是回妖界了！不会回来了，又不能再消掉宝儿对她爹的记忆，一来不想让年幼的宝儿认为自己是个没爹的孩子，二来怕总是消她记忆，会致使她精神错乱，也只好长痛不如短痛……

  依旧做好饭等着宝儿回来，她唱着歌儿欢喜的进了院子，真不忍心骗她，但是没办法，我先是和蔼的笑道：“宝儿，快先洗手吃饭，一会儿娘亲带你去个地方！”她也乖乖的听话照做！看我心不在焉的样子，还帮我刷了碗：“娘，你要带我去哪？再不去天可就黑了！”我拿起一些事先准备好祭品和一件孝衣，带宝儿去了我幻出来的坟岗，宝儿不解道：“娘亲为何带我来这，可是祭奠祖上什么人吗？”我装出一副悲伤的表情道：“宝儿，对不起！娘亲不该骗你！你爹他其实，他其实走了！”宝儿道：“我知道，你不说爹爹去外地了吗？”我哽咽道：“娘亲那是骗你的，怕你知道后会伤心，所以娘亲一直瞒着你，可娘亲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事到如今，也只能告诉你，宝儿，你爹在上次下大雨时在山上砍柴掉下来摔……死了！”我还是说出来了，宝儿怔了怔，突然大哭道：“娘亲是不是骗我的，不会的，我爹那么厉害怎么会……不会的！”宝儿又是摇头又是哭，就是不相信，我无奈打了她一巴掌：“你爹已经死了！你如此这般，娘亲心里多难受，你知道吗？”而后给宝儿穿上了孝衣，在坟前烧了些纸钱又磕了几个大头，便领她回家了……

  回去后宝儿便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也不理我，夜间独自躺在狼灵那屋想着自己这样做还打了宝儿一巴掌，心中愧疚不已，要说一开始是佯装悲伤，后来宝儿又哭又闹的我还真是难受了……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只是几日不见宝儿有什么笑脸，吃饭也吃不多，也不怎么与我讲话，我问她是不是怪我骗了她，她说不是，我又问她是不是怪我打了她，她也摇摇头，我给她道歉也百般无用……

  那日出去给她买她最喜欢的桃花糕，回来时路过她学堂，正巧碰见她们几个孩子在外边玩，刚想要走过去送给她们糕点吃，竟看到几个孩子推开了她，还骂她是个没爹的孩子，晦气，不与她玩儿，她也不吵不闹，自己坐在一个角落里摆着地上的几个石子，那几个孩子，见状并不罢休，又大声骂她的娘亲是个克父的祸害~这让宝儿坐不住了，跑过去就与她们斯打，我赶紧上前止住，将宝儿领回了家，几日陪在她身边，未让她再去学堂，小孩说辞还可以理解，可就连昔日要好的邻居大婶也凑在一起对我说三道四，我倒无碍，只是宝儿还那么小，无奈一天夜里，我抱起了熟睡的宝儿，烧掉了我们的那个小竹屋，离开了那座小城……选了个繁华的地方，凡间的京城，想着那里热闹些！想让宝儿早点忘记那些个伤心事儿……

  次日，宝儿醒来，一看不再是原来的地方，我便搪塞她说：“昨晚村里的大叔驾着马车进城投奔亲戚，我就抱着你让他捎了咱们娘儿俩一程！你爹在时给家里挣了不少家业，够咱娘俩花几年，明日我先给你找个学堂，你先上学，娘就在家给人洗洗衣服，织织布也能填补生活了。”她摇了摇头：“娘亲，我可不可以不上学了，我也可以去学工，过几年也能赚钱养活娘亲”！许是这孩子对学堂有了阴影，我也就没再急着让她上学，还是想着先解开宝儿的心结……

  听闻京城，戏班子戏唱的及好，那里又及热闹，我便常带宝儿去听戏！渐渐地她脸上终于又浮现了笑意，我也随她迷上了这些个戏本子~自那以后，即使我不去听戏，宝儿也总自己去，回来还与我讨论那个大师傅唱青衣唱的最触人心了……一年的时间，宝儿都泡在茶楼里听戏班子唱戏，见她总算是解了些心结，也就随她去了~那日回到家竟与我说要去戏班子学艺，我怎放心她一个女子去学这抛头露面的本事，当然是拒绝的，可她竟把那唱戏的大师傅带到家里来作客……

  他日里我也曾迷这青衣唱戏的深情，但却从未见过他卸下妆的模样，倒是秀气，一身碧衣，随手折扇，看着比我幻的这模样还更多几分姿色，毕竟是客人还是请他快快坐下，宝儿很是热情的去沏茶倒水，我还未开口，他先言道：“在下天音，是茶楼戏班子的班主，您是宝儿常与我提起的娘亲吧？”我笑笑，道：“那您可是宝儿常挂在嘴边的那位有名大师傅？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质非凡！”他如玉模样款款一笑，道：“不敢不敢，只是搭个班子，薄技在身填补生活…”话到正题，我看了宝儿一眼，她在一旁竟乐不思蜀听着那天音公子讲话，这丫头许是把对爹爹的感情寄托在天音身上了！天音也与宝儿相视一笑，向我道：“在下今日来是想请您答应在下收一个这么机灵的小徒弟！”说着，还瞅了宝儿一眼，宝儿眼巴巴的期盼着我应了，我思量许久，不知如何作答！他许是看出我的顾虑，道：“您不必忧心，我明白您做母亲的忧虑，宝儿若是入了戏班子，由我亲自带她，并且只教她唱老生，或是男角，不会让观众察觉她是女儿身。”他这般客气又这般说，我又言道：“宝儿都已是十岁的年纪，学习戏曲是否晚了点？”宝儿顿时插言道：“娘亲，你就让我试试吗！我一定会努力的！”天音也回道：“这孩子非常灵气，多日在茶楼的一旁看着我们排练，我也是那日听她朗朗几句，她又百般请求，时不时的帮我们打杂，我看她如此坚定才许了她这个愿”怪不得见宝儿多日睡意困倦早早就入了眠，也是苦了这丫头了！便无奈又心疼的允了她，宝儿高兴的抱着我：“谢谢娘亲，还是娘亲最疼我！”我说道：“那还不赶紧拜师！”听我提醒，宝儿这才缓过那股兴奋劲儿，给天音磕了几个头：“师傅在上，受徒儿一拜！”天音赶紧扶起了她，向我说道：“宝儿如此灵气，原来是有一个漂亮温婉的娘亲！”我也只好笑笑谢了他的夸赞：“还未得知您的芳名，不知以后如何称呼您？”来人间那么久还未给自己想过名字，随意编了个搪塞他：“我名唤燕汐，年龄应是比你大过几岁，你可称我大嫂便好！”他盯着我笑道：“倒看着不见容颜消逝，唤作大嫂虽是礼数，但可遗憾了这副好模样，那不知以后可否唤您芳名便好？”毕竟是宝儿的师傅，直唤名字好似也在情理之中，便点了点头随他去吧！而后他便告辞，宝儿也与我说：“娘亲，那我先随师傅去了，晚上再回来收拾衣物！”说完，一溜烟儿跟着天音走了！这孩子如今算是解了心结，但我始终不觉得有多开心，大概是以后没大有她陪伴了，故而落寞了些。

  未等她回来，我便替她收拾了衣物，夜晚天将黑，她回来取时，见我神情落寞，便靠在我身上：“娘亲，宝儿又不是出远门，只是去街上的茶馆里随着戏班子学艺，可能偶尔会外出，但多半都在茶馆里扎驻，您还可以常去听戏，常去看我吗！”我抚了抚她的头发，道：“宝儿不可以白天去茶馆，晚上住家里吗？非要搬走丢下娘亲一个人？”宝儿摇摇头，道：“娘亲，那样会耽误很多时间，同伴们会笑话我的！”为了不使宝儿有何压抑，我只好憋出一丝笑意，道：“是娘亲不好，没替宝儿着想，你且去吧！不用惦记娘亲，娘亲会常去看你的！”宝儿这才亲贴着我的脸，腻歪了一会，早早的睡了觉，次日，天将亮，便拿着装着衣物的包裹离开了家，走时还去我房间小声告别怕惊醒了我，在我额间吻了一下便离开了，哪知我一夜没曾合眼？也只好装睡，等她走出房间，我也连忙起身，从窗边望着她那小小身影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