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什那之雨
（二十八）什那之雨
冰凉的尸体……
黑暗的感觉在四周弥漫开来，考卡斯身上的暴戾和愤怒都随着他的杀气开始向四周发散，让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优助呼吸着凉冰冰的空气，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幕，他无法判断。曾经他以为好人与坏人有着明显的界定，有些人，从他们的行为和做法里，都透露出彻头彻尾的邪恶，但是……在他眼里，杀害了许多无辜的人，做尽坏事的骨玲，却只是一个想要得到家长承认的孩子，她身上充满了无奈和悲哀，她保护不了有自己思想的妹妹，也没有办法改变父亲极端的思想，没有办法停止杀戮，也没有办法追求自己想得到的生活……她不想看到家人又一次倒在自己面前，所以选择了死亡这样的解脱方法……骨玲，公孙晟，两个一代女雄的最后结局，竟都是如此令人唏嘘。
……
白游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一步。
“你还要继续打下去吗，考卡斯？”
考卡斯把骨玲的身体放在君的怀里，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寻找着魂弩发射的地方。
“还不够吗？”优助说，“这样执迷不悟，究竟为了什么？你要改变的制度，那些加害你的人，都已经不在了，现在的一切悲剧，都是因你而起，难道你还要看到更多的死亡，更多的仇恨吗？”
“我失去的，你懂吗！”考卡斯狂怒地一道魂殇打向优助……优助侧身闪过，“这个世界不值得被原谅，不值得获得救赎，更不值得拥有未来！”
“你根本不是这样想的……这不是你。”
考卡斯愣住了。
“你曾经是一个怀着梦想、怀着对世界的期待、怀着美好的人，你为这个世界做了那么多的贡献，现在却告诉我，你恨这个世界，你要毁灭这个世界的一切？我不相信，一个得到了让自己遍体鳞伤的什那却不忍心去毁灭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全身负能量的人呢！”
“我就是这样的人。”
“灵灭幻空！”
“灵灭幻空！”
巨大的爆炸，周围的人都被这一次爆炸震开，碎石、空气，两人身边的物体都因为法术的撞击远离整个空间，优助咬着牙坚持着，抵抗着法术的冲击。
“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性！优助·威尔逊！”
考卡斯瞬间已经来到了优助的面前，龙骨剑刺下，优助任凭剑身刺入自己的身体，抓住考卡斯的肩膀，释放出巨大的法术流。
“我不知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四岁就因为你失去了父亲，之后又因为你失去了两个如同亲人般的老师，你觉得我不知道，你觉得这个世界只有对你是冰冷的吗！”
优助看到考卡斯眼睛里的动摇，继续说。
“如果我们只是因为那些挫折就选择了非正确的道路，是不是未免太脆弱了呢？考卡斯·史密斯。你觉得，白莺姐姐，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你吗？毁灭世界，孤独地选择黑暗？”
考卡斯愣住了，他在思考……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灵灭幻空！”
身边的法术流缠绕着两人，形成了如梦如幻的景象，考卡斯慢慢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四周出现一个个光圈，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片空白，白色的法术流没有侵蚀周围，反而将两人包裹在了一起。
“这是……”
“这是什么感觉……”
光圈渐渐变大，慢慢地，一个个如同灵魂般的人显现在两人面前，如同远方走来的游客，带着轻松和愉悦的表情，看着两人。
“引渡索……”考卡斯看着手里发光的手链。
“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考卡斯。”萨斯面带笑容，仿佛从未经历过死亡，仿佛一个小伙子一样。
“结束？这不会结束！”考卡斯固执地摇了摇头，“这个世界只有痛苦，人与人的隔阂，成见，弱肉强食的法则，还有生而高贵的阶级优越感，这些东西，永远都不会结束！”
“你说得对，但是……你已经非常努力了。”白盛英笑着看着他，“你用了我的方法，为什那的政体修剪枝叶，留下新生的枝芽，可是，你为什么要再去毁灭这新生的一切呢？”
“因为我的痛苦……因为我失去的一切，我失去了莺，现在又是骨玲和灰，当初你的优柔寡断，我的强势，都给我们身边的人带来的厄运，我所能做的，就是用一切去弥补我的过失。”
“我不需要这一切，我不需要世界为我陪葬，父亲……”骨玲担忧地看着他，“我真正需要的，是看到我的家人……能活下去，而不是看到你们为了我又挑起新的斗争。”
“但是……”
“考卡斯……”
他愣住了。
身后的声音，如此熟悉，令他的心突然颤抖起来，他转过头，看到了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
“已经……够了。”白莺脆弱、无助地看着他，眼睛充满了不舍和心疼。
“连你也？”
“这样的努力，能换来什么？更多的战火和仇恨，还是世界的终结？”优助轻轻地说，他拔出插在自己腹部的龙骨剑，扔在地上，“在这场战争中，失去妻女的人，不止只有你，你本来可以终结一切，却选择了继续这场仇恨，即便你毁灭了全世界，又怎么样呢？你只是一直在失去更多，而不是得到……”
考卡斯沉默了……
他叹了一口气。
“莺……”
“我会一直支持你，无论你怎样决定。”她笑了。
“我愿意牺牲全世界，去换来再见一眼你的笑容……”
“我从来就不需要全世界……”白莺像看着孩子一样看着考卡斯，“你知道，我只需要你、骨玲、君、灰，还有我们魔界的小木屋，那样就够了。”
两行泪从考卡斯的脸上渐渐流下，落在地上……
“我承认，我输了，优助。”考卡斯脸上露出了释怀的笑容，“你确实是一个值得托付这个世界未来的人，你比我们……我，你父亲，都更优秀，这个世界的未来，不应该由我来决定……”
优助抬起头，看着考卡斯。
“为了报仇，我做了很多事，肮脏的也好，卑鄙的也好……到头来，却从来没有得到心灵的慰藉，现在我才知道，放下一切，才是解决仇恨的方法……”
他转过身，拿起了龙骨剑……
“莺，我们走吧。”
白莺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两人渐行渐远……
优助看着地上考卡斯的身体，龙骨剑上，沾满了他的血迹，优助闭上了眼睛……
雨……
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色的法术流渐渐消散，看着躺在优助身边考卡斯的尸体，大家都不顾一切冲向优助，纷纷伸出手，欣喜若狂。
“赢了……”优助伸出手，慢慢地看着自己沾满污垢的手……
那又怎么样呢……
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
小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整个城市都充满了残垣断壁，大街小巷上都是在欢呼庆祝的什那人们，大家不拘小节地坐在乱石上，或是到处走动寒暄着，感受着雨滴给这个世界的洗礼……
君坐在地上，望着铺上白布的尸体，她的眼睛失去了神采，静静地站着。
“我谁也保护不了，谁也救不了……”
灰……骨玲，现在是父亲……
她紧紧地握着手里的蚀骨之扇……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了……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
“我知道你的感觉。”
君转过头，看见了白游。
“亲人相继死去，你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没有办法改变。”白游叹了口气，“正因如此，世界并没有因为这场战争变得更好，反而更加混乱。这个世界真正的黑暗并没有消除，偏见、思想的束缚仍然还在蔓延。”
“我们现在在做的，究竟是对的吗，白游？会有更多的牺牲者，会有更多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但是，我们的下一代会因此受益。”白游伸出手，放在面前，看着自己手上的掌纹，“为了更伟大的目标，即便要经历一些伤痛，对世界而言，也是好的。”
“计划继续。”
……
优助在白羽的搀扶下疲惫地坐在萨斯的身体边，两人看着面容安详的萨斯，都十分伤感。
“我从来没想过，如今他已经这样苍老了……”优助轻轻地看着萨斯的缕缕银发，摇了摇头，“可能是我还不太习惯这种感觉，太久没有见到他，却居然连最后一面也没有来得及……”
“英可比尼为了自己的荣誉而战，为了守护什那而死，他是什那的英雄，优助。”白羽俯身将白色的布盖在萨斯的脸上，“其实，在最后的时候，他一定也释怀了一切，坦然地面对了，他是一个好老师，不是吗？”
“经历了这么多，我也想了很多……”优助抬头望着天空，“也许，那种政治、思想的斗争并不适合我们，我真正想要的是和你在一起的生活，无论是怎样的。”
白羽靠在优助的肩上，手抓紧了他的衣服。
“会的，我们会幸福的。一切都结束了。”
……
卡斯林推着苏珊经过城市，慢慢地走向伯恩庄园，这里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整个建筑也都非常完整，但是两人并没有丝毫的开心。
“姐姐，你也觉得，其实……考卡斯大人，不是一个坏人，对吗？”
苏珊一惊，她感觉卡斯林似乎知道了什么，他的表现，甚至让苏珊觉得他已经探知到了自己心底里隐藏着的感情……
“他只是一个迷路的人而已，其实，没有什么所谓的好坏，只有对与错，而考卡斯……他犯了不少错，但却不能表示他就是个坏人了，至少，他是为了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东西而死。”
庄园门口，一个身影静静地倚在墙上，等待着苏珊，如同一座雕塑，看起来十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