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海宁噼里啪啦说了一堆不带喘气的，表面云淡风轻，回到房间之后，凶相毕露。
“凶了不起啊！”枕头被一个过肩摔。
“眼睛被排泄物糊了啊！”枕头中了一招黑虎掏心。
“不分青红皂白！”枕头挨了一记左勾拳。
“不知好歹！”枕头挨了一记右勾拳。
……
“咚咚。”陈彦的敲门声拯救了可怜的枕头。
“海宁没事吧？”她刚刚好像听到什么声音，“今天去看医生了，医生怎么说？”
“没事陈彦姐。医生说休息个十天半个月，这只脚尽量不要动到就可以了。”
“那就好，我们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了，你自己小心点。如果有什么困难找陆老板吧，我觉得他人挺不错的。”陈彦对陆江的印象显然很好。
“才怪。”海宁低声嘟囔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没有啦。”海宁看向陈彦，真心道谢，“陈彦姐，虽然你觉得说感谢太客气了，我还是要说谢谢你。同行的这几天，你们真的帮了我很多，如果没有你们，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只是崴腿这么简单。”
“呸呸呸，童言无忌。”陈彦手点了点海宁的脑袋，“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我觉得你真的很不错。第一次见面看你长得这么漂亮，还以为是个伤春悲秋的花瓶。没想到这么独立。就是，稍微倒霉了些，哈哈。”
“陈彦姐，你也给我留点面子好吗！”海宁抗议。
“好，说实话，海宁，”陈彦不笑了，“姐姐告诉你一条旅途上的真理。在外面，必要的时候向别人求助能够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就是倔强了些。不说其他，就说那天我们说好轮流帮你拉行李箱，即便我不行，不还有一群大老爷们吗？他们常出来外面，已经事先给自己减去了不必要的负重，你行李箱这点负重不算什么的。你看你又何必非要自己背着登山包又拉一个呢？”
海宁笑笑不说话。
虽然知道有时候跟人求助可以省事很多，但是自小到大，她就被教育自己能做的事不要麻烦别人，自从剩下他们孤儿寡母，李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是非，一些重活累活男人做的活，她也都自己做。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之下，海宁从小就养成了自立自强的习惯。
毕业时候自己背电脑，拉行李箱，拖着一床大棉被，把所有在家里能用到的东西又从学校带回来，为了节省一些邮费，自己硬是拉着这些上了动车。
她提着大袋子，在来来往往的游客中慢慢挪动，行李时不时就要被撞一下，整个人就跟着晃一下，摇摇摆摆像只丑小鸭。月台上有个男生看不下去就说要帮她拿，不待她拒绝就伸手拿过袋子。
结果海宁手没抓紧一时脱离，整个大袋子都被男生拿了过去。
“挖槽！”男生没预料到一个女生拿的东西竟然这么重，“你放了铁块吗这么重啊！”
“没有，就放了一些杂物。还是还给我吧，我自己拿，谢谢你！”
“没关系，等一下就到车厢了。”才刚说要帮人家提，不能这么快打自己的脸！男生嘴里这么说没事，面色却十分狰狞。
“真的不用，谢谢你！”海宁快跑两步，伸手穿过提带，微一用力，把袋子从力竭的男生那里抢了过来，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不再慢吞吞地，用尽全身力气尽可能快地走向车厢，不敢再回头看男生一眼。
自那以后，海宁越发坚信，没有谁能够确定自己的一个麻烦对别人来说就是小事一桩，虽然对自己来说困难了些，但是不给别人添麻烦是人人都应该拥有的美德。
“你看我们那个小年轻多想帮你做点事，奈何找不到机会啊。”陈彦打趣她，“给男生留一点发挥作用的空间，这样才是符合阴阳之道啊！不然创造男生来干嘛。”
“你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是吗。”海宁反击，“陈彦姐比我干练多了！一个顶俩。”
“呵，我跟你情况不一样。”陈彦淡笑一声，不愿再谈，“总之，该求助的时候就求助。”
两人聊了一会儿，陈彦就起身回房，客厅只留下一盏射灯，她看到陆江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陆老板，还不睡？”
“嗯，想些事。”陆江淡淡回了一句。
或许是光线作用，此时的陆江显得格外寂寥。陈彦隐藏的慈母心被激发出来，“或许，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闻言，陆江看向她，陈彦好像看到他的眼睛亮光一闪而过，“不小心误会了一个女孩怎么办？”
……
第二天海宁起了个大早，送陈彦一行人离开客栈。
等她回到房间打算补个回笼觉，发现床头柜多了一盘饺子。
这是？
隔壁？
海宁把饺子端到客厅，陆江恰好从吧台边的卫生间出来。
“你煮的？”海宁问。
“嗯，多出来的。”陆江一派波澜不惊。
“哦，谢谢，你‘无缘无故’煮的我吃了怕不消化。”海宁放下饺子转身回房。
陆江：？
海宁掏出行李箱里的肉干，咬一口，“呵，不会说对不起是吧，几个速冻饺子就要收买我？”吞下去，“没门。”
海宁在房间啃肉啃得香，陆江在客厅一口一个水饺，“不是说要讨好吗？”
……
海宁早饭用肉干打发，睡了一觉，午饭又用肉干打发，睡了一觉，晚饭……不能再用肉干打发，会吃完孩子们的见面礼的。
算了，睡觉就不饿了。
……早上下午睡太多，现在睡不着，海宁在床上翻来覆去。
看看时间，晚上十点多了，月黑风高，是个好时间。
海宁最终起床蹑手蹑脚来到客厅，靠着手机的手电筒一路找到电冰箱，打开冰箱准备给自己下饺子吃。
等付房费的时候一起还给他，哼。
“肚子饿了？”“啪嗒”一声，客厅的大灯亮了。
还有比别人给你梯子下，你不下，等人走了自己偷梯子被抓到还丢脸的吗？
海宁维持住弯腰拿饺子的动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掩盖自己的尴尬。
直到身后有人走近，头顶上伸出一只手拿走饺子，关上冰箱门，海宁才悻悻起身。
陆江熟练地洗锅，烧水，加盐，等水烧开，两手“刺啦”一下撕开包装将饺子倒入锅子，再一手拿着汤勺轻轻拨开，避免粘锅。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咕嘟咕嘟”饺子在水中翻腾的声音。
“谢谢。”
“对不起。”
两人不约而同。
海宁一时怔住。
“对不起，昨天我太激动了，我应该猜到你是在找电吹风，无意中拿到相机的。”
海宁明白这是个误会，本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生气这人做错事还不懂得道歉，现在他这么爽快，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
“那什么，解释清楚就好。谢谢你的饺子。”海宁开口道谢，完了又补充道，“不过，你早上干嘛说是多出来的。”
“陈彦说你不喜欢麻烦别人，所以我想说是多的，你应该比较没有负担。”
“哦……”这样说也没错，问题是，自己怎么反应这么大？海宁反思自己。
“那架相机，”陆江似乎不太习惯解释，犹犹豫豫才说到，“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送的。”
“哦，是女朋友？”海宁眉毛一挑，揶揄他。
“不是，是我师父的遗物。”陆江开口，语气低沉。
“……对不起。”
“干吗说对不起，”陆江好笑，“没事，我师父说不被提起是一种失败，如果提起时心还痛，那就证明那个人一直活在你的心里，他是个幸福的人。”
是吗？爸爸，也是这样？海宁摸着自己的胸口。
“所以，你师父是个怎么样的人？”
“我师父啊，”陆江看着锅里的饺子出神，难得嘴角带上温情的笑，“大大咧咧的，很照顾晚辈，工作上的技巧方法之类的总是不遗余力地教出去，有时候拿到第一手消息，也会将出新闻的机会让给新人，给别人出头的机会。”
“所以，他是记者？”背靠冰箱，偏头看向陆江，“那你呢？你也是？”
“曾经是。”海宁这话一说出口，陆江的笑意消失，仿佛刚才的温情只是一种错觉。
他三两下盛好饺子，递给海宁，“吃饭。”
“哦。”看出他不愿多谈，海宁明智地不再说话，乖乖到吧台上吃饺子。
“你饺子煮的还不错啊！”海宁的胃得到满足，嘴巴也不吝啬夸奖。
“你不是说吃了不消化？”
“咳咳咳！”海宁一时被噎住，拿手拼命捶胸。
“哈哈哈！”陆江放声而笑。
这是第一次看到那人笑得这么纯粹吧？
海宁看向他，不是矜持的笑，不是嘲讽的笑，不是冷笑，而是纵情地笑，眉眼的凌厉不在，冷酷的面具粉碎，露出的牙齿也不是标准的八颗，毫无形象可言，跟骄矜时候的他比起来，更有另一种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