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春归

  一路来到内厅，周围景色依旧，只是时光飞逝，人面已变换了几个模样，或悲或喜，终难自弃。

  徐骄然在彩云的服侍下已褪下了那身履经波折的男装。

  浴桶中，袅袅水汽，温热无比。

  她乌黑的秀发早已经被打湿，却依旧松松散散的拢在脑后，随着时而不经意的动作而微微轻晃摇摆着，散落的发梢几乎触底，将落不落，仿若涟漪阵阵。

  徐骄然并未挥退彩云，而是让她继续待在这，帮她揉揉那早已酸痛的肩。

  热汽氤氲，她微微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轻颤着，表明她并未睡着，殷红饱满的嘴唇紧抿，彩云不由得更加小心了动作，眼中满是心疼。

  她额上的发已经湿透，正紧紧的粘在那被熏红的脸颊两侧，小小的脸蛋更加秀气可人。

  只那略显英气的眉和其中坚毅，此时就像一道极光在这样宛如江南烟雨的意境中自由穿梭，既没有破坏其本身的保护屏障而取而代之，也未曾两两相斥凸显怪异，反而仿佛本就一体，两极融合，相互贯通。

  忽然间醒了醒神，彩云随即抬手为她将发拢至耳后。

  随后手下动作未停，眼神却依旧不由自主的看着她，和那落在热水中的玉坠，浮没间，若隐若现。

  彩云看着看着，眉头便不知何时微微皱起，心中叹息，眼神下一瞬却如同躲避似的移开了。

  眼中情绪还有未来得及收起，转眸猛的撞进了一双不知何时睁开的眼中，若是不看旁的，这双眼有乍起的疑惑，却又在下一刻隐去，显得幽深莫测。

  可当彩云慌乱的移开眼，再次看过去时，却只见她眼神清明，眸中带笑。

  连那之前紧抿的唇此时也微微勾起，若不仔细看，这就是一个正笑语晏晏的小姑娘。

  可她眼中的神采与光亮，却又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

  彩云心中忐忑，却又随即反应过来。

  装作不经意低下头，她的眉不由得紧紧皱起，唯恐徐骄然看出什么来要问她，可是直到沐浴完，她都未说一句话。

  可彩云心中仍旧不安，她动作小心的为徐骄然系上腰间的细带，手下灵巧的旋转间，一个复杂的结儿便在腰间绽放。

  随后便有一两个下人进来收拾，除去浴桶，后又退身而出，整个过程都未曾抬头，规律至极。

  一时间无人说话，沉默不已。

  所幸的是，这样的场面并未维持太久。

  房中又只剩下主仆两人，小姐始终不曾开口说点什么，看着她依旧散落的乌发，彩云不禁犹豫的开口说道：“小姐，彩云帮你梳一个发髻吧。”

  没想到的是，话音刚落，徐骄然便爽快的抬步向铜镜前走去，只见她端坐在位置上，过了好一会，见彩云依旧呆呆的站在原地，她不禁转头轻笑道：“不是说要帮我梳发吗？”

  她的声音轻松自在，还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白皙的脸颊上带着未退的酡红，可爱模样，直让人心防土崩瓦解。

  彩云亦仿佛释然的笑了笑，她赶忙抬步而去。

  拿起木梳轻轻缓缓的穿过她的长发，已经干透的发十分顺滑，梳起来毫不费力。

  也不知彩云此般手艺从何学得，只见她手指灵活，在发间穿梭着，时而抬起，时而落下。

  没过多久，只见她从一旁拿起小朵珠花轻轻插上，松手后，只见徐骄然之前还垂落至地面的长发便不再松散，梳起的地方虽然仅仅被一朵珠花固定住，却不知用了何种方法，显得十分稳固。

  而垂落在后背的发不被束缚，轻盈间，充满了十二岁少女应有的情怀。

  只见她抬起手摸了摸耳前的一缕碎发，看着镜中虽然模糊，却依然挡不住的清晰轮廓，徐骄然轻叹一声，说道：“彩云，你可真厉害！”

  那个眼眸都笑弯了的女子，此时此刻是如此的熟悉，就像记忆中的那个人，曾经身为阳光照耀过大地，可为何一朝一夕间，要如同霜雪，如同野火一般伤害这已经千疮百孔的大地呢？

  彩云心中瞬间翻腾，眼中情绪外露，却又在看见那双疑惑的眼睛时找回神智。

  她还未来得及找借口回答小姐刚才的话，却又被接下来的话惊的手中一抖。

  “彩云，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只见刚才的可爱人儿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声音冷静，神色似笑非笑。

  也不知这个才十二岁的小姑娘哪里来的这样的气势，竟让她也清晰的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那人的后代，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即使心中转过万千情绪，可对于徐骄然的问话，彩云从一开始的情绪不稳定，到最后却是贯彻始终的低头沉默。

  徐骄然看在眼中，却也不逼她。

  只是站起身，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彩云，轻声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却轻轻踮起脚，抬手摸了摸彩云的头顶，似安抚的说道：“你不说我也不逼你，我知道你们还有许多事情瞒着我，你不说，我会去问爹爹，你们都不说，我也早晚会自己知道的。”

  她的声音轻柔，像羽毛似的轻刷着心底，可在彩云心中却沉重无比。

  可耳边的话还未停，她继续说着：“现在呢，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这段时候以来的情况全部告诉我，不能有遗漏。”

  她说着竟还将依旧放在彩云脑袋上的手轻轻拍了拍，眼眸明亮。

  终于看到自己熟悉的小姐，彩云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听着她的话，心中释然，是啊，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那些缠缠绕绕的陈年旧事啊。

  头上轻拍的感觉让她只能无奈的笑了笑，抬手将那只作乱的手拿下来，说道：“小姐，你可知奴婢比你大上多少？”

  “不知，我只知道从我有记忆起你就待在爹爹身边了。”

  徐骄然应得快，本也没有存试探之心，可看见彩云嘴角那忽然变得苦涩的笑容，她心中一顿，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