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录:恶疽
“苏黎！事到如今，你可悔过？！”苍老的声音十分突兀地闯进来，能不顾女王的禁令，可见这人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苏黎闻言一惊，从回忆中脱出身来，门前善机正拄着拐杖满目悲愤，这是苏黎第一次在这位前任掌令脸上看到带有情绪的表情。
是因为苏合吧？苏合虽然痴傻，但天性单纯又活泼好动的他，在这充满阴谋与诡计的星隐楼无疑是特别的存在。
“苏黎，不悔。”
“哼！”善机敲了敲拐杖，转身走了，“竖子，不足与谋！”
看着老头儿佝偻的背影，白雕沉思半晌，撇着并不存在的嘴看向苏黎：“如果你是在演戏，那么我恭喜你……你成功了。”
“哦？”白雕话中带着讽刺，可这点小把戏还不太够看的，苏黎浑不在意，“有一事……苏某十分好奇，大人可否告知一二？”
“何事？”
“大人为何……以‘白雕’为名？”
这白雕确有其物，它在这天海间以温顺著名，是最为合心意的坐骑了。但终究稀少，且只在海角的域水腹地才有，外围遍布怪木异兽，管你再有权有钱呢~这东西也是一兽难求的。
不过，稀有归稀有，再难得也是畜牲，取作代号尚可理解，这……做名字可就……
“大人若是不便开口，苏某不问便是。”
“这有什么不便开口的？”长生灯的火苗虚晃了两下，霎时间又亮了几分，“不过是弄死了人家的宝贝畜牲，见我还算合用，杀掉可惜，自然就拿我当畜牲替上了，反正都是使唤……名字嘛~改了多麻烦。”
“呦~这话……怨气颇深啊？”墙上突然起了波纹，一身材略显矮小的男子从苏黎身后的暗室钻了出来。
页冬？！
白雕一惊，顿时心生警惕！
果然，这苏黎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近日如何？”页冬像是没有发现白雕一般，随手摘了面巾从怀里取了药盒出来，推到苏黎面前，“又到日子了，不太放心，亲自来看看。”
“咳咳――有客人在。”
“哦？”页冬扫了一眼桌上的长生灯，眸光中意味不明，“先把药吃了。”
苏黎与页冬？苏黎……页冬……
难不成……
！！！
“你紧张什么？”页冬见火苗儿晃的厉害，不由得嗤笑一声。
我紧张？呵呵~你怎么不自己去死一次试试？丫的！还找一毒物来！简直……
“怎么不说话？还没醒？”页冬好奇地摆弄着长生灯，轻声嘟囔着，“不该吧……这么弱？”
“你说谁弱？！”
“唔~”页冬赶忙放下长生灯，揪着被火苗儿燎到的头发，一脸生无可恋，“这小子脾气真爆，还不如你小时候呢。”
苏黎不可置否，倒了杯茶水递给页冬。
“好没良心……若不是本座，大人觉得您现在还能在这儿吗？”
什么意思？不是他要杀我？！
不是页冬，又是谁？
白雕不敢细想了，在想下去无非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掉入这两只臭狐狸设的局，二是、二是彻底……死心！
“还真是硬，”见白雕不答话页冬捻了捻手指，转头对着苏黎告辞，“我先去了，记得服药，莫耍脾气。”
苏黎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冷冷淡淡的点了头，看他一眼也不曾。
倒是白雕一阵惊愕，谁能告诉他，这宠溺小孩儿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苏某知你不信，不过这倒无妨，”苏黎面无表情，又顺了两滴血进去，“苏某并不想做什么，只不过……为了一人。”
“女王？这你无须担心，风百阁不会背叛……”
“大人就不想知道，将军当年叛乱的真相吗？”苏黎打断了白雕的话，声音清清冷冷地，直叫人心底发寒。
不可能！
明明是欢娄，这不会跟他有关系！
没有理由，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真的……没有吗？
白雕抖着身子，细细地打量着眼前人。
早已成年的苏黎瘦削而单薄，看起来更似少年人，他裹着墨绿色的丝绒袍子，面目有些苍白，声音喑，长发未解，整个人透着一股清冽的书生气，单纯又……
不对，不对！他绝对跟单纯扯不上关系的！
可当初……
没错，当初兰骨受凌迟之刑正是在那风鼓楼，而这苏黎却是唯一一个敢替兰骨收尸的人。
确是他，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为一个犯了弑君之罪的人收了尸，一针一线地缝了八个多时辰，还了兰骨一副完整的尸身。
这样想来，可能自己当真……信错了人呢。
这些年的种种，细细数来，除却那几年他又有几次……白雕想着，直觉心中一阵剧痛。
白雕知道风百阁不是好人，随便他做什么，怎么待自己、怎么对旁人都无所谓，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害了兰骨！
白雕本是不甚在意的，即便死在他风百阁手上又如何？
可白雕不能对不起兰骨，那样的君子，绝不该背着骂名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死去。
『天涯风鼓楼招行堂』
“兄长，阿兄的尸骨……我带回来了。”风里站在堂下，眼睛紧盯着座上之人，不知想要看出些什么。
闭目半晌，风百阁猛然睁开眼睛，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雪白的长发顺着肩膀垂下来，落在胸前的黑金环扣上，丝丝分明。
“这么好的东西……可惜了，”风百阁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风洺刀上新缀的白玉，轻轻皱着眉，似乎是在怜惜什么物件儿，“风一司。”
“在。”
“去，赏了风十九吧。”
风里藏在衣袍下的手微微抖了抖，看来……
不会！
瞥见风百阁微颤的食指，风里心思一转，蓦然想到，这些年来阿兄与十九关系不错，兄长必是为了救人，而非无情。
另一边的风一司也惊了，但他没有风里那么多心思，神色戚戚，不知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
风一司的确不希望楼主因白雕而失了判断，但也并不希望他如此……不念旧情。
如今，大有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