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梦路上

  梁俊毅听着黄姨的话浑身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脑中立刻浮现出与一个面相丑陋且不善言谈的老阿姨共同相处的场景，但到了这个节骨眼，却实在不知道如何推却，只得道：“那也行。”

  黄姨喜道：“好了！大姨过两天就搬到你那去。”

  梁俊毅点点头不再言语，背过身去好一阵瘪嘴。

  孙素云吩咐黄姨去后厨做饭，称今天晚点也没关系，黄姨慢吞吞地转身离去，她的一条腿有些跛。

  梁俊毅收拾完卫生间，却一直不见许超，便对孙素云道：“孙姨，许叔呢？”

  孙素云道：“他去大连了。”

  梁俊毅诧道：“去那干什么？”

  孙素云道：“去看他宝贝儿子了，还得个两天回来。”

  梁俊毅道：“哦。”

  孙素云道：“你见过他儿子吗？”

  梁俊毅道：“没有，他从没跟我提过。”

  孙素云笑道：“你许叔他儿子长得老帅了，又高又白净，打篮球的，将来要留在大连当体育老师。”

  梁俊毅道：“哦。”

  孙素云道：“哪天让你许叔带过来，你也见见你哥。”

  梁俊毅笑道：“好啊。”

  眼见得邻近中午12点，黄姨才将饭做好，梁俊毅吃了一口那白菜炖豆腐，只觉得其味寡淡无比，瞥眼见孙素云虽然面上无甚表情，但能感觉到她也吃得颇为艰难。她再下两口饭菜，对梁俊毅道：“去夹点海带咸菜来。”

  梁俊毅起身而去，黄姨道：“这菜是不是做得太淡了。”

  孙素云道：“没事，下次多放点盐，再多炖会儿就好了。”

  黄姨道：“哦，我没注意，平时不太吃盐。”

  孙素云没言语，待梁俊毅将咸菜放在桌上，连着吃了好几片。

  黄姨饭量不大，不多时便拿着自己的碗筷走近后厨，孙素云低声道：“真难吃，水了吧唧的。”

  梁俊毅“嗯”了一声，飞快地将饭菜送进口中，用力咀嚼下咽，难吃也得吃饱才有力气工作。

  许超不在，孙素云便跃升为兄弟啤酒屋的武则天，她坐在许超的位子上，气场十足。梁俊毅有时问她点问题，她却装作没听见一样，对人的态度全凭自己喜好。

  张姨呢？没有了周姨，她也更加放肆起来，只要后厨不忙就来到前面，一边捏着花生吃一边看着电视，同孙素云不着边际地漫谈，两个女人嘻嘻哈哈地倒也合得来。

  黄姨呢？她动作缓慢，工作进度差，是以加班时间就要长些，饶是如此，工作情况较之周姨在时仍是相去不可以道里计。这段时间里张姨摇身一变成为一名教师，更像是后厨的总管，对黄姨指指点点，将部分工作转移到了对方身上，不过黄姨倒也颇老实，加之不善言辞，总是听之任之。

  当晚有位客人要了一碗米饭，梁俊毅到后厨去盛，那电饭锅里的米饭已所剩无多，他勉强盛了一碗，张姨见状却道：“俊毅你干什么？！”

  梁俊毅道：“给客人盛饭啊。”

  张姨道：“让你孙姨看到又该训你了，那饭是那么盛的吗？！”

  梁俊毅不禁疑道：“那怎么盛？”

  张姨“啧”了一声，从梁俊毅手中取过饭碗，将饭又倒回锅中，用铲子打散，只见她妙手施法，一铲子只锄起少许饭粒，抖着手腕甩进碗中，那些饭竟神奇地被一分为二，这一碗已冒尖，锅里还剩了不少。她复将碗递到梁俊毅手中，道：“以后你这么盛，让饭粒蓬松起来，钱不就挣出来了吗？”

  梁俊毅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道：“长见识。”便端着饭送到了客人桌上，他也基本明白为什么张姨“褶吧”，许超和孙素云却一点不反感，一方面是他们性格合得来，另一方面是张姨比周姨手更巧，虽然懒些，但工作更有效率，同时她也更为老板考虑。

  黄姨来的第二日，客人较多，梁俊毅跑进后厨道：“黄姨，客人要一份蔬菜面。”

  黄姨佝偻着身子答应着，赶紧拿起菜刀去切葱花，只见她双手微微颤抖，且颇为笨拙，一刀切掉葱根，又像耍金箍棒一样调转葱身切掉腐叶，那葱花被她切得大大小小，忙忙碌碌，工作却干得难看之极。

  梁俊毅见状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多时黄姨喊他，他答应着，却见黄姨颤抖着双手端着蔬菜面走了出来，汤汁如同起了风浪一般在碗中荡漾，险些溢出，他见状赶紧接过来，道：“您不用送出来，我到里面去取就行了。”

  黄姨道：“好，好。”便慢吞吞地走进了后厨。

  当晚孙素云叫过张姨和梁俊毅，道：“你们看这个黄姐活干得怎么样？”

  张姨皱眉道：“哎呀妈呀，笨死了，让她俩也比不上我。”

  孙素云道：“我看也是，她那眼睛也好像不太行了，后厨光线差点她就好像抓瞎一样。”顿了顿对梁俊毅道，“你说呢俊毅？”

  梁俊毅如实道：“黄姨不善言谈，但人不错，不过这工作干得确实不太好。”

  孙素云道：“那我辞了她吧，给她点钱打发走得了，再招一个。”

  张姨点点头，道：“辞了吧，活干得太水。”

  梁俊毅不再言语，辞掉黄姨，他于心不忍，却又有一丝窃喜，因为黄姨终于不用搬到他那住了。

  于是孙素云便将黄姨叫到门口，轻声道：“黄姐，你看，妹子看你年纪大了，本来想让你好好在这干的，”顿了顿道，“但是你这技术确实不太行，你自己也知道。”

  黄姨低下的头连连点着，道：“是，是。”

  孙素云轻声道：“你看这样吧，我给你200块钱，你明天别来了，我也没怎么耽误你时间，钱也多给你开着，你另找一家要求低些的，我这要求也不高，但是，呵呵，就是客人多了你应付不过来。”她晓之以理，将话说得非常圆满。

  黄姨依然连连点头，道：“好，好。”

  孙素云便在钱包中取出两张红色纸币，递给了黄姨。黄姨接过，去展示柜北侧的木架上取了棉衣穿好，捂得严实后看了梁俊毅一眼，依然微微一笑，梁俊毅也回以一笑。

  黄姨向外走出，身形仿佛更加佝偻，梁俊毅看在眼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不禁暗道：“看来我也当了一次小人。”

  孙素云为黄姨开门，道：“慢点啊黄姐，有时间再过来。”

  黄姨道：“行，行。”身影不多时便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