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崆峒托孤儿 至青失丹药
索震让吴正邦找了一家偏僻的客栈,叫‘瑞升客栈’把寥寥无几的几个客人轰走,把客栈包下来,一行人住了进去。安稳之后,索震和田横与公孙至青都用了药,各自平安无事的歇了一天。这一天公孙至青时而精神清晰时而浑浑噩噩,他见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在自己的身边,开始愁眉不展,他自己晓得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公孙忘儿年龄稍大,自己稍微可以宽心,只是‘小九哥’柳鸿海,无父无母,身世可怜,令他放心不下,他思来想去,心里打定了主意。
这日早上,各自用过早饭。索震到了公孙至青的客栈房间,坐下之后,吩咐店小二上了茶水。公孙至青从床上坐起,开门见山的对索震说:“你我武赌的事还算不算数?”索震饮一口茶水道:“算数。”公孙至青又道:“第一局是鹅胜了,第二局是你胜了。鹅答应你一件事,你也要答应鹅一件事情。”“好”索震道。公孙至青喘了几口气咳了几声道:“你先说一件。”索震深思了一会道:“你跟我去趟青州曹家。”公孙至青点点头。索震又说:“你也说来听听。”公孙至青又是咳几声道:“放我一个孩子。”索震默默无语的点点头。公孙至青伸手拉过‘小九哥’柳鸿海说:“这孩子已无父无母,小小年纪身世可怜,把他随意送给别人鹅不放心,鹅想出外与他寻一家贤惠人家。万望先生应允。”说完公孙至青又是咳嗽几声,不等索震回话,他站起身用力从被子上扯下一块白布,随后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了公孙至青递给索震。不容索震开口问话接着说:“鹅带着孩子出外,少则半月,多则二十天便会。”索震见公孙至青下了血誓,又敬重他是个壮士,不想再为难与他,便诚恳的说:“好”公孙至青咳嗽了几声走到忘儿的跟前蹲下,把她拥进怀里,眼眶里含满了泪水说:“忘儿,爹爹和你小弟弟出一趟门,你跟这位大伯在这里等着爹爹,爹爹一定回来接忘儿的好不好?”
公孙忘儿从未见过爹爹公孙至青哭过,今日见爹爹眼含泪水,晓得他遇到了万难的事情,她年纪小不是很懂事,却也想为爹爹分担一些忧愁,就笑着说:“行”公孙至青的脸贴了忘儿的脸好久,不舍的站起身一手拉起‘小九哥’柳鸿海便走,‘小九哥’柳鸿海问:“叔叔去哪?”公孙至青轻声道:“去找你爷爷。”‘小九哥’柳鸿海抬眼望着他将信将疑。公孙至青与‘小九哥’一出客栈门口,索震便把吴正邦和宋玉如叫进门,让宋玉如照顾细心公孙忘儿,又吩咐吴正邦如此如此这般。吴正邦点头出门。
公孙至青走出客栈没走多远,被吴正邦叫住。公孙至青害怕他们反悔,心里忐忑不安。吴正邦说:“你不要担心。我是怕你身子弱,不堪行走,耽误了行程,与你准备了马车。”过不多久,一个趟子手赶来一辆马车,一个趟子手背了一个行囊,骑马跟在马车的后面,公孙至青倒也不客气,抱起孩子上了马车,吴正邦又说:“但凡路上有用着的地方,只管吩咐二人便是。”公孙至青心里明白,吴正邦给他送马车是假,派人跟踪他怕他逃跑是真。
公孙至青上车走后,吴正邦走进客栈索震的房间,见到索震便问:“索大哥,好容易寻得这贼子,你怎么把他给放了?”索震指指椅子让吴正邦坐下,而后道:“正邦老弟你听我解释,你记不记得前年帮主大哥与我们几个堂主聚会与我们说过的话?”“前年堂主聚会?”吴正邦努力回想着道:“你说前年,我有事早离开了一会······你所说的是那几句?与你放贼子有牵连吗?”索震微笑着喝了一口茶道:“这我到忘了,看我这记性······酒宴快完结时,帮主大哥忽然叹了口气,我就斗胆问他:‘大哥为啥叹气,有心事吗,不妨说来听听,这世上的事,恐怕没有我们哥办不到的。为哥哥办事,我们赴汤蹈火’。你也知道,我们帮主大哥武功盖世,财力非凡,世上似乎没有难道他的事,我这样问他,也是酒后玩笑话。帮主大哥大大的喝了一口酒,拍了拍我的肩膀,煞有介事的说:‘兄弟真有兴趣听听?’我点点头。大哥就说:“七八年前,大哥曾经有一段孽缘,也一个女儿,女儿刚下生时,遇到仇家追杀,你嫂子也遇难,当时事情危机,情急之下,我只好把孩子交给我师弟,自己杀出重围。待稳定后,曾回去找过他们,不知他们是被我仇家害了,还是另有原因,已杳无音信。从那以后我落下一块心病,与人动武时,一想到他俩,思绪混乱,武功自损三分。前几年我们‘谭剑社’在江湖上立足未稳,事情多,需认真打拼,来不得半点分神,因而把他们放置脑后。今日酒后兴奋,忽然想起他们,又不知他们是不是还在人世,因而叹了口气。我说‘原来有这事,那以后我们几个兄弟留意便是,如有他们的消息,便告诉大哥。’‘谈何容易’帮主大哥又说:‘我那师弟体弱多病,自己命不保夕,也与我有了间隙,那孩子又小,我想二人大多已不再人世了’说到这大哥忽然打住了话题不说了,招呼起喝酒来。我听大哥话里有话,似乎有难言之隐,又不敢深问,因而也不知道他师弟的姓名样子,以后也有意无意的打听过,总也没有消息,也就罢了。”索震说到这,端起茶壶,给吴正邦斟了,又给自己倒上,喝了一口。吴正邦闷一口茶,自言自语自忱道:“这与放贼人又关联吗?奥·······索大哥,你是说这贼子和那女孩是帮主大哥所说的他的师弟和女儿?”“这我也不敢十分确定,不过我与贼人打斗时,这小姑娘拦在我俩之间瞪着我,我见她眼睛方孔褐瞳,眼光犀利如剑,杀气腾腾,心如针刺。你知道,帮主大哥发怒时,眼睛也是这个模样,心中也如针在刺一般,我心思这小姑娘,一定与我们帮主大哥有关。再者说从大哥那时所说,小姑娘的年龄也相仿,还有那贼人的武功属于崆峒派,帮主大哥的武功也有些崆峒派的影子,是也不是?”索震道。
“小姑娘的眼神我倒在意,不过帮主大哥发脾气是看人,却是向索大哥说的一样。”吴正邦说:“正如索大哥你所说,接下来咋办?”“我这里有那贼人画图,再把小姑娘相貌画图,一块飞鸽传书到大哥那里,是与不是或是怎样,单听大哥吩咐便是。”索震道。“要是便了,如要不是,那贼子岂不是跑了?”吴正邦担心着问。“这也不用担心,一是那贼人写了血誓,这是江湖人发的最重的誓;二是小姑娘在我们手上,他总不会丢下她不管的;三是他重伤在身,武功一时半会不能恢复,根本不是两个趟子手的对手,二十天之后大哥也有消息了,如果不是,两个趟子手亦把他擒拿了来。再就是这贼人说是要把那个小孩子送走。常言道:祸不及妻儿,我想这也是件好事,要是我们大哥与这贼人没有任何关联,伤及了他,留下两个孩子,我还真不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我们再把两个孩子也······那样我们与土匪贼子又有什么区别,你说是不是?”吴正邦心思一会又问:“那贼人要去搬救兵,请帮手我们如何是好?”索震‘哈哈’一笑说:“我巴不得他去找帮手,要是他找来在青州帮他的人才好,那样省的我们再满世上找他。我们也不怕他找来强硬的帮手,凭‘谭剑社’的声望,凭帮主大哥的武功修为,任谁也讨不了好去。也不怕把事情闹大,我们‘谭剑社’正要在西北地方闯名立万呢。”吴正邦点点头冲索震伸了伸大拇指赞道:“索大哥考虑的甚是周全。”然后把茶喝了,起身找人给公孙忘儿画图去了。
不说吴正邦怎样找人给公孙忘儿画图和飞鸽传书到江南,却说公孙至青与‘小九哥’上了马车他吩咐趟子手赶车一路直奔西北方向。趟子手领了索震的吩咐:‘任由这贼子派遣,不要有任何怨言,否则拿你俩个试问’因而对公孙至青的吩咐不敢稍有违背。他们晓行夜宿,风雨不住,繁华不留,胜景不往,七八日的工夫便过了陕西境界来到到甘肃,又行了几日,终于这一日中午到了崆峒山脚下,但见山势雄伟,危崖耸立,深沟险壑,真如鬼斧神工一般,又见林海浩瀚,树木层次有度,挺拔秀丽,又不知山上有几多神仙。这时已是初冬季节,劲风一刮,满山的树叶飘零,公孙至青又催促趟子手向前行了几里路,只觉得山势越来越是陡峭,渐渐的车马不能前行,公孙至青下了马车,又抱下‘小九哥’柳鸿海,一只手拉着他就山势而上,两个趟子手商量了一会,一人留下看着车马,一人远远的跟在其后。公孙至青到底身弱,拉艰难前行,行了足有一个半时辰,才远远看见红色的山门。这时的天色有些阴沉,山风一阵袭来,公孙至青和‘小九哥’继续前行者,但见山路石阶之上,到处落满了树叶,又走了一气,山风渐小,抬眼望山门却越来越清晰,公孙至青知道离山门越近,便离自己的老恩师越近,他似乎嗅已出空气老恩师的气息,不觉心中暖和起来,两行热泪只在眼眶内打转。公孙至青手牵‘小九哥’拾阶而上,渐渐到了山门,从山门往里望,但见殿宇楼阁,粉墙红顶,美不胜收,山门前四五位年轻道人正在打树叶,清理衰草,他走到其中一位道士面前,深施了一礼道:“麻烦师傅进门通报佘掌门一声,就说不肖徒儿公孙至青有事求见。”说罢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山门前面,‘小九哥’也跟着跪了下去。那年轻道士手拿扫帚,歪头仔细瞧了一会公孙至青的脸,吃惊的说:“咦,真的是二师兄回来了。”把扫帚交给另一个道士,而后又道:“师兄不认的玉青了吗,请师兄稍后,鹅这就前去通报,其实师傅嘴上不说,心里也挂念着你呢。”一面说着一面就里便跑,这位年轻道士,是认得公孙至青的,公孙至青与大师哥被师傅佘衾衣轰下山时,他已入道在山,那时只不过是个小道童而已。
三清殿右旁房是佘衾衣的寝室,寝室很大,可容十几个人一块练功,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几,一供桌,一榻,一排六把椅子,供桌上一尊太上老君的塑像,榻头墙上挂着黄绸长穗的七星宝刀。这时做完功课的佘衾衣先给太上老君上了香,从墙上摘下七星宝刀,舞了几个招式,又擦拭了一遍,再挂起来,而后盘坐在床榻上五心向上,闭起眼睛。佘衾衣已有六十多岁,身高七尺开外,大手大脚,方方大大的体形,头挽道稽,太阳穴高高凸起,满脸银灰色的胡须,精神矍铄,不知为何,近几日来他总是感觉有些心神不宁。
正在佘衾衣闭目养神之际,忽听的屋外弟子叫道:“师傅,弟子玉清有事禀报。”“何事?”佘衾衣问,声如洪钟。“是···是二师兄公孙至青带着一个小娃儿,在山门外跪拜求见。”“是那个?”佘衾衣睁开眼又问。
“是公孙至青二师兄。”门外又道。佘衾衣沉吟半晌道:“不见,不许他踏进山门半步。让他速速下山。”他虽是这样说,心中却不是滋味,毕竟多年没有照面了,到底公孙至青曾与他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之久,师徒情份终是难以割舍。门外玉青摇了摇头道:“是”回身走了。玉青到了公孙至青的面前,伸手去扶他,且说:“师兄,师傅今日不想见客,天色亦是不早,你还是下山罢。”这时,天气忽就阴沉起来,似乎一场大雪就要来临。公孙至青没有起身,一把扯住玉青的手哀求似的说:“师弟,麻烦你再去为至青哀求一下师傅,就说公孙至青早就知错,请师傅屈尊见见至青,至青有事相求。”玉青感觉公孙至青的手凉似冰块,知道他身有重伤,忙道:“好好,师兄稍后。”说完又跑回佘衾衣的寝室外,再次敲门道:“师傅,还是玉青,二师兄说已知错了,但请师傅见他一面,鹅见师兄他面色苍白,似有重伤在身,他还带了一个五岁多大孩子,天气寒冷,那孩子脸色红彤彤的,似乎亦是得了伤寒。”半晌佘衾衣声音有些沙哑的回道:“不见,这个孽种,早已把为师的名誉败坏至尽,我俩的师徒情谊早就完结了。”玉青再门外有站立了一会,听到屋里再没有动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回身走了。佘衾衣听到玉青去了,在屋里徘徊着,终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开门走出了寝室,走出了道观,他想:离山门远远的看看公孙至青也好。
玉青来到公孙至青的跟前,伤心的冲他摇摇头道:“师兄还是返回罢。”
公孙至青见玉青摇头,知晓师傅还没原谅自己,不禁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冲天长吸口气用尽力气大声道:“师傅,孽徒公孙至青给你老人家叩首了,愿你老人家平安呐。”喊罢,在山门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站起用衣袖擦擦泪水,拉起‘小九哥’回身下山而去。佘衾衣远远的听到公孙至青的喊声,听的他中气不足,晓得他伤的不轻,怜悯之心大增,不由大踏步向山门就走。公孙至青拉着‘小九哥’下了十几步台阶,忽听师弟玉青叫道:“师兄留步,师傅来了,师傅看你来了。”公孙至青猛然停下脚步,回身一看,但见山门中间,一人头挽道稽,满脸花白的胡须,身形四方,双臂过长,风儿一吹,衣带荡飘,甚有仙风道骨之姿,不正是恩师佘衾衣又是谁?他慌忙折回,一下跪在佘衾衣的面前道:“师傅,不肖徒儿公孙至青给你叩首了。”说着磕了三个响头,佘衾衣本要俯身将他扶起,腰刚要弯下,若一沉思,身子又直立起来,手捋胡须道:“好了,本道你也见过了,还有啥事,不妨说来,说完速速下山去吧。”佘衾衣思想公孙至青是来求崆峒派秘制疗伤神药‘回清丹’的,待他说出来,无论丹药有多名贵也就给他。公孙至青满脸病容堆笑着抬起头,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水,扭身招呼‘小九哥’过来。‘小九哥’来到他的跟前,不用吩咐也跪下来。公孙至青道:“恩师,这是徒儿在山东时寻得一个孩子,有些灵气慧根,他的父母几个月前双双被人所害,恳请恩师收留与他下”说罢从怀里拿出一个信札,又道:“这信札里面是孩子的原籍地址和身世。”‘小九哥’也跟着磕头。这时佘衾衣见公孙至青面失血色,双眉下垂,看得出伤的确实不轻,又看‘小九哥’虽眉清目秀却面色赤红,知道他已伤寒入内。佘衾衣下意识的接过信札道:“你先起身罢,老道年迈,已无心收徒了。”话音落下,但见天空中亦纷纷扬扬飘下雪花来。
公孙至青晓得佘衾衣还是对十年前的事耿耿于怀,一时难以接受他的请求,于是吩咐‘小九哥’:“孩子,快给这位叔公磕头。”‘小九哥’便给佘衾衣磕了一个头,公孙至青接着亲切的对他说:“孩子,你暂时先住在这位叔公这里,叔叔去接姐姐,接了姐姐再来找你,如是叔叔不回来,你就留在这里,要好好听叔公的话,跟着叔公学本事。好不?”‘小九哥’仰着脸看着公孙至青,此刻他只觉得头疼的厉害,浑身烧炭似的热,公孙至青让他做的事对他说的好似在梦境中,他胡乱点点头。公孙至青又乞求佘衾衣到:“恩师,至青在陕西潼关和山东青州还事未了,孩子收留不收留另说,至青身体有恙,带他来回多有不便,相烦照料他一段时日。只要至青了结完事,便来接他,至青要是会不来,万望恩师收留与他。这孩子名叫柳鸿海,儿名‘小九哥’。”说罢磕了头,不待佘衾衣回话,站起回身便走。这时的雪已在地上厚厚的铺了一曾,‘小九哥’柳鸿海见公孙至青离去,也站起身跟着,无奈腿脚已是酸软,走了几步,忽就跌倒,他连忙叫到:“叔叔等我”公孙至青似没听到一样,下山的脚步渐渐加快,‘小九哥’柳鸿海勉强站起身行了几步,又跌倒在地。佘衾衣本想喊住公孙至青,但从公孙至青刚才的话语里知晓他的确遇上了事,终究是师徒一场,不想做的太绝情。他走到“小九哥”柳鸿海的跟前,把他扶起,又用手被试试他的额头,只觉滚烫,便忙吩咐道:“玉青,这孩子病了,赶快把他抱进去。”又叫过一个叫明青的弟子,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丹药吩咐他道:“快去给你二师兄送去。”明青接过丹药直追而去,快要追上公孙至青时,忽然心生邪念,他知道佘衾衣给他的两粒药丸是‘回清丹’,名贵无比,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千金难求,于是心想:不如只给公孙至青一粒,自己留下一粒以备不时之需,要不然偷偷的卖给当地有钱的大户,换些银两也好,想到这便悄悄藏起一粒,追上公孙至青后,只把一粒‘回清丹’放在他手里。或许公孙至青命里如此,当接过丹药时,当场吃下也就好了,他心神恍惚,心念一差,把丹药放入怀里。他下山到了马车前已是酉时,天已昏暗,雪后脚滑,加之身子虚弱,上车踩空,跌了一脚,那丹药从怀里掉了出来,深嵌进了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