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寒光刀客行

  佘衾衣师徒三人登上峨眉山万佛顶时已是三月十四傍晚，其实少林的主持长老智宁上人、武当掌门李志月的师弟李志星、塞外昆仑派掌门笑面佛邱天魁、华山派掌门玉拂尘张右霆、点苍派掌门赛猿圣手袁豪以及江湖上一些个知名门派的掌门人都已来到。佘衾衣登上万佛顶，迎客道人一报号，万秋修欢喜着亲身迎出殿门来，叫道：“佘贤弟，一路辛苦。”说着抓住他的手臂把他迎进殿里。‘剑仙’万秋修身材细长，衣袍宽大，面如脂膏，须发眉毛雪白，胡须及胸浓厚，细如绒毛，双眉及耳。这时大殿里分左右两排摆了几十张椅子，各处点起来百十根蜡烛，每两张椅子中间放了一只小桌，也已论资排辈布置好了座次，万秋修一边拉着佘衾衣进殿一边笑呵呵的给殿内的人做着引荐：“这位就是十四年前在浪子岛上，一人力挫十二岛主，独斗八大寨主，勇夺‘七星宝刀’的崆峒山掌门佘衾衣佘贤弟。”，殿内的人也有认得佘衾衣的也有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但是十几年前他在浪子岛勇冠群雄的事大都知道，于是大家都起身拱手相互对佘衾衣微笑着寒暄着。佘衾衣是江湖六大掌门之末，座位位置是万秋修左面第三张，万秋修直把他拉到椅子跟前，佘衾衣含笑站下作了个四方揖，随后坐下，弟子天青雨青依次在他身后左右。

  万秋修也在正面首椅上坐下，随后道：“在座的各位江湖豪杰，承蒙给万老朽薄面，百忙之中赶上山来为老朽贺寿，老朽自是感激不尽，今晚老朽略尽地主之意，请各位尽情开怀畅饮。”说罢招手，他声音不大，但群英听来，却如在耳边叮嘱，字字清晰。山上的道士门依次给各桌上了几样精致的素菜和烧酒酒，也有吃不惯素菜的客人自行带了烧鹅烤鸡，也毫无拘束拿出来放到桌上，随着万秋修一声招呼，各人便动著端盏，开始大吃二喝，渐渐的酒过八成，也就各自吹嘘起来。

  第二天，三月十五这日，天气大好，站在山顶四望，但见极目万里，青空浩瀚。客人们洗漱穿戴完毕便静等在大殿之外，山上的道人门修行，从不吃早饭，也不于客人准备。那时辰不觉到了辰时，但听到几声炮响，随之大殿之内竹笛笙箫钟鼓齐鸣，过不多会，礼仪道人声如洪钟的唱诺道：“现时礼拜开始，请峨眉掌门恩师丁知春率众弟子参拜祖师爷。”道人唱诺完，丁知春整罢衣冠，率众徒儿走进大殿行了礼。随后依次按江湖地位有少林、武当、昆仑、华山、点仓、崆峒各派掌门领着弟子门行礼，再者是各个江湖上大帮派行礼，其中有河北的宋氏‘太祖派’，赣南的‘苗刀派’，还有山东的‘清一派’······等等。一来二去，这顿参拜闹哄哄的将近一个半时辰。

  参拜完毕，万秋修令晚辈摆上宴席，稍后，各人论资排辈都坐下，这时万秋修又道：“在座的各位好友，酒足饭饱之后，大家走出殿外，老朽已是好久不摸刀剑，看老朽给各位耍套剑法，抛砖引玉，以便让各位不要吝啬，各显其能，把天下武术技艺绝活亮亮，让在座的英豪开开眼界，不虚此行。”“好”万秋修的话音刚落，席上的好汉不约而同的齐声应和，随之大家伙熙熙攘攘的吃喝起来。

  待各路英豪酒足饭饱，走出大殿时，那峨眉山的弟子早已在殿外打扫出一个方圆十五六丈的场地。也不等安排，群英便围坐在场地的周围。过不多久，万秋修换了衣服走出殿来，后边跟着一个小道士，捧着一个深红的古色古香长方的木匣子。万秋修似风吹纸鸢般的轻飘飘走到场子的中央站定，面朝东南，小道士走向前双手恭敬的把盒子捧到他的面前，万秋修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把带鞘短剑，只见这剑，长不过一尺二寸，青铜的剑柄剑鞘，锈色斑斑，浑然一体，古朴而沧桑，场外稍有见识的江湖豪杰晓得，这把剑便是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利剑‘天一剑’了，不由得各自瞪大眼睛，都要一睹其风采。万秋修擎剑在手，剑柄朝向四方豪杰，自右到左一一点过，他这是在行剑礼，表示对群英豪的敬仰。行剑礼完毕，万秋修左手把着剑鞘，右手攥着剑柄，眼睛微闭，开始凝神聚气，忽然之间，只见他‘刷’的一下把‘天一剑’抽出，剑尖斜指，随之但见一道寒光从剑尖直射天空，群英都‘啊哦’一声，惊讶的合不拢嘴。接着万秋修收剑在怀，紧跟着剑尖指地，然后翻手上撩，起一式‘天罡剑法’的开云式，把‘天罡剑法’一一演练起来，其实这套剑法几位名派掌门都熟知，有的也会完整演练，只是他们演练的远远没有万秋修那么熟练精准，万秋修已在上面浸淫了一百年的功夫，只见万秋修把‘天一剑’九九八十一式从头到尾，由简到繁，又慢及快，一一演练开来，只见他越练越块，到最后只见剑气寒光团团，不见人影，那‘天一剑’不过一尺二寸，在他舞来，剑气化作剑身暴长，看那剑足足三尺盈余，‘天罡剑法’总共有八十一式，万秋修从头到尾演练一遍，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除佘衾衣少数几个绝顶高手以外，别人哪分得清招式，都觉只有一团剑光而已。万秋修演练完毕‘天罡剑法’，收剑站立当场，众人见他气定神闲，山风吹过，他的衣衫胡须随风飘摆，真如仙人一般，不禁各自暗暗喝彩。万秋修朗声道：“在场的各位豪杰，老朽万秋修献丑完了，下面哪位进场献技博彩。”说罢还剑入鞘走到场边，这时有人早吧椅子搬了过来。万秋修坐下，刚才的小道士捧过匣子，万秋修把剑放了进去，小道士合上匣子站在他一旁。

  六大门派与众人各自嘁嘁喳喳推为谦让，谁也不肯首先进场，一时间，场子里空荡无人。看看此局不知要僵持多长时候，性情急躁身材魁梧头发胡子像乱草的昆仑派掌门笑面佛邱天魁已是沉不住气，面带笑容‘霍’的站起来朗声道：“大家不要吵了，听俺一句，咱们还是按照江湖上不成文的规矩来，先有名望最高的少林派上场，依次是武当、华山、点仓、崆峒，接着是我塞外昆仑献艺。万老前辈的一百一十岁的生日，是江湖中的一大盛事，你我之辈都拿出绝活，卖出十分力气，万万不可冷了场子。”“好”场外群英齐声叫道。

  少林主持智宁含笑站起，单掌放在胸前，向人群施了礼，而后道：“各位英雄听老衲一言，今日万老前辈寿辰，本应智宁献丑一番，无奈智宁这二年艺业疏忽，功力大不如从前，万望众位海涵。”众英豪晓得智宁和尚敦实淳厚，从来不打诳语，不禁场外一片惋惜之声。沉了一会智宁和尚双手合十又道：“众英雄，智宁虽是大不如从前，可是在下有一个俗家弟子，也跟了老衲不下十年，不妨让他进场献艺，以解智宁之困。”不等群英豪应允，只听智宁和尚叫道：“小麻子”“唉”随着答声，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站起身来，只见这少年：中等以上身材，光头俗衣，浓眉环眼，眼光透着一股狠劲，黑漆漆的脸膛，结实实的身子如石凿一般，稳步走进场子，站定之后，四方一抱拳道：“各位前辈，小辈麻德献丑。”少年言语简单，声音高亮，而后他闭目静思一会，接着气沉丹田，张口闷叫一声‘嗨’，右开腿骑马蹲裆，左拳放在腰眼，右掌向前平推，一一把少林大力金刚掌施了出来，起初招式有模有样，招招到位，渐渐的越来越快，进而衣角带风，每击出一掌都带着一声“砰”响，重豪杰都是吃惊，没想到此人小小年纪，依然已有中上乘功力，都晓得不久之后这人俨然又是一位少林好手。麻德‘唰唰唰······砰砰砰······’一口气把少林金刚掌打完，脸微红，气微粗，似乎是刚刚热开身子。他掌虽打完，却也正练得兴起，很是意犹未尽，他拿眼向场外一瞥，随而折两个了个筋斗，打个旋子到了场子边，场子正好外有一块刻坏了的石碑横立在哪儿，他右掌运劲，就而单膝触地，击出一掌将石碑击为数截。场外群雄看到此处，都瞪大了眼睛，沉寂了片刻，轰然喝彩。麻德击碑后站起来，快步走到智宁和尚的身后，恭敬垂手立住。

  佘衾衣也频频点头，他看少年的拳脚强硬辛辣，小小年纪已把外加功夫练到极致，除自己勤学苦练外亦极有天分，很有智宁当年的影子。他本想今日智宁不下场子，让自己徒儿献艺是在走过场，是在敷衍万秋修，看来是他想错了，单凭方才少年能单掌开碑的能力，他敢断定不久之后这少年定又是一位少林好手，心下不禁羡慕不已。

  接下来是武当二掌门李天星，也带了一名弟子下场，二人都身背宝剑，那弟子步态轻盈利落，白面皮，脸上大大小小布了十几颗黑痣，十三四岁的样子。二人步伐体态一致一前一后走进场子，又都是微笑拱手向群雄示意，二人的动作尺度，笑容程度也都一样。施礼完毕以后，二人前后站定，都缓缓的抽出宝剑，开始演练两仪武当剑，二人动作招式整齐划一，从起手到收剑还鞘，再抱拳施礼谢场，都是一模一样，就是地上的影子也是一样快慢，不差一丝一毫。虽说二人练的剑路，不似方才麻德打的金刚掌刚猛热闹，但在佘衾衣邱天魁一帮大行家看来，李天星师徒二人两亿剑的套路精准无比，与刚猛的金刚掌相比到略胜半筹。

  李天星师徒二人出场，接着是华山张右霆下场，他把华山绝学刀中加拳，拳中夹刀施了一遍，但见他手中的刀拳进退有致，左右逢源，相得益彰，把群雄看的是如醉如痴，还未看的过瘾呢，张右霆却已收手出场，只把他们挠的是心痒难受。

  不消吩咐，点仓派掌门赛猿圣手袁豪手牵一个人进了场。袁豪身形消瘦，脸色蜡黄，他手牵的人脸色橘黄，身形也十分消瘦，笑时满脸褶子，笑容收回脸上又十分平正，让人看不出有多大年纪，说他年过四十有人相信，说他十一二三，却也相仿。在场中站定之后，赛猿圣手道：“在下给众位引荐一下，场上的这位是在下的弟子，只因为点仓穷的不成样子，才把孩子养成这样，似一个活猴，让诸位见笑了。”说罢打个哈哈。众人也哈哈一笑，其实他们都知道凭袁豪的空手见物的本事，点仓不富得流油才怪，只是袁豪平素好调侃，把笑话说成真话听，众人都哈哈一笑而过。袁豪与众人嬉笑完了，就手从孩子身上撕下一块布条，把孩子的眼睛蒙住，众人不知他要玩啥把戏，都静静的看着。随后他又从自己身上摸出一个铜铃，‘叮铃铃’摇了摇，身形晃了两晃，‘嗖’的一下窜上了场外西南方向的一棵高树上，隐身不见，真是灵如狸猫，快似猿猴，只这一下，看的众位群雄齐声喝彩。过了一会，赛猿圣手袁豪笑嘻嘻的从树杈中露出他那颗怪模怪样的猴头来，又在树上又摇了一下铜铃，然后高高的抛起来，只见这铜铃忽然停在空中‘叮叮当当’响了一会，随即坠下······却见场子里的孩子，侧耳听了一会，当即在场中迅速的折了几个筋头，忽的高高跃起，有一丈多高，然后伸手，快如闪电，把铜铃接在手中，落地时又是一个筋头，依旧蒙眼立在场中央。这几个动作只把场边的中人看的目瞪口呆，随即拍起起雷鸣般的掌声。袁豪从树上跳下，伸手解开孩子的遮眼布条，牵起孩子的手，爷俩欢喜着走出了场子。

  邱天魁向来是个急脾气，见赛猿圣手袁豪领着徒儿出场，也不答话，便进场抱拳，以指代剑，耍了起来，他本身兵刃是宽大的‘斩铁剑’剑路也叫‘两仪剑’，他是使剑好手，但见李天星用剑在前，这时再演练剑法，倒有重复糊弄群雄之嫌，有失名家风范，因而以指代剑，套路中加了自创的招式，开始展示。他身材高大，比平常人高出一个头，蓬松着花白的须发，此时练起剑路来，身子却轻盈犹如风摆杨柳，体态如少女一般阿娜，倒是别有一番风情。他耍了足足有两柱香的功夫，虽不似前面几人练得热闹好看，却也把群雄看的如痴如醉，直到他耍完下场还沉浸在他的剑路里。

  邱天魁出场走过佘衾衣的身旁，对他道：“佘老弟，这几个名门里面，只有你我没有得意衣钵传人，在群雄面前要想让本派长点脸，只能自己买买老骨头了。”其实昨日佘衾衣带着天青雨青一进大殿的门，他就从天青雨青的步态神采中看出二人相貌敦厚是武功泛泛之辈。佘衾衣略带苦意的笑了笑，从天青背后摘下七星宝刀，走进场子中央，群雄不但仰慕佘衾衣的为人武功，更是仰慕‘七星宝刀’的威名，看到佘衾衣进场，不约而同的缄口不语，山顶上瞬时静了下来，只听的山风‘嗖嗖’作响。佘衾衣刃口朝外抱刀环施一礼，而后左脚向左一踏步，右手攥刀从头顶挽个迎头花，接着演练了一路‘乾坤刀法’。佘衾衣的这路刀法并不比李天星、邱天魁的剑法指法精妙多少，但他手里使得‘七星刀’，给他增彩了万分，只见他每一挥刀，就是寒光一片，演练了片刻，场内冷气四起，只看的群雄心内发毛。佘衾衣的刀锋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一会儿‘繁华盖顶’，一会儿‘野战八方’，一会儿‘力劈华山’，一会儿‘前点后剁’·····待他‘啪啪啪’练完了这路‘乾坤刀法’，场外群雄觉得场子内像是寒冬腊月刮下了一场大风雪一般，寒冷渗骨，不觉都是倒吸几口凉气，各自心道：“以后遇到佘衾衣，千万要小心行事，不要触了霉头才好。”

  佘衾衣下场后，各路英豪为了扬名，也各自毫不吝惜的拿出看家本事在山顶各自卖弄，热热闹闹的闹哄了一天。佘衾衣和弟子天青雨青师徒三人用了午饭，便去向万秋修辞了行，下了峨眉山。

  其实，佘衾衣一直对于自己没有得意弟子耿耿于怀，又见智宁、李天星、袁豪都收了天分极高的徒儿，心下麻痒眼红的不得了。下了山，在回家途中，佘衾衣希望能巧遇天分高有机缘的孩子，收在其下做弟子。可事与愿违，他与天青雨青三人沿途游逛了不少村镇和集庙，总也没寻觅可心的孩子。佘衾衣颇感失望的回道崆峒山，刚要进山门的时候，忽然从路旁的山林中闪出一个孩子，一下扑跪倒他的跟前，‘啪啪啪’给他磕了三个响头道：“求佘掌门收留小子为徒。”

  平常往日，时常有慕名来向佘衾衣拜师的，佘衾衣也不意外，使个眼色，让雨青向前将孩子扶起。孩子抬起头，他见这孩子方头、方脸、方眼，骨骼精奇，正是自己在金山寨见过的廖锦鹏，心中又是砰然又是窃喜。天青道：“哎，这不是金山寨廖家二少爷，你怎会在这儿？”廖锦鹏低声到道：“师兄叫小子二少爷是折杀小子了，小子名叫廖锦鹏。自打上回在金山寨看到佘掌门武功盖世，仰慕万分，因而告知父母要到崆峒拜佘掌门为师学艺，父母也久闻佘掌门的大名，答应了小子的请求。小子便告别父母赶到崆峒山上来拜佘掌门为师。”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大把金叶子，双手捧住呈上来且说：“这是小子离家时，父母给我让我献给山上的香火钱。”。廖锦鹏并没有说父母哥哥被害的事，在到崆峒山的路上他就想好，不能让佘衾衣晓得他是上山学艺报仇的，要是把自己父母哥哥被害的是说了，佘衾衣为慎重起见，未必就收他为徒，于是快到崆峒山时，他便在集镇上做了一件新衣裳，又在客栈里洗的干干净净，才上的山来，他从道士口中打听到佘衾衣外出未归，便在山上野吃野睡了十几天，天天到山路上瞭望，直到今日，才盼到佘衾衣回山来，他晓得机不可失，就大胆的跑出来，冲佘衾衣磕头拜师。

  佘衾衣看着‘方头鹰’廖锦鹏，手捻胡须微笑着说了句：“你这孩子倒也有心。”说罢招手示意，自己走在前面，让廖锦鹏跟着天青雨青进了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