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一世，轮回

  老大夫眼睁睁看着陶虹被满脸阴沉的绿脸女娃揪着衣领，一路从粉纱的房间拖着，拖到万花楼四楼，从一开始手脚并用、不屈不挠地扑腾，到如今变成这副放弃挣扎、奄奄一息的死狗模样，半句话都不敢说。

  什么悬壶济世，什么医者父母心，都让它见鬼去吧。就算是救世主，也得先保全自己不是？

  粉纱的毒对他来说不难解，不过这是建立在知道她是中了毒的前提下，因为那毒发作之后，患者的表现，和过敏一般无二。

  就算知道粉纱是中毒，他也耗费了很多精力去医治。等他将粉纱的毒解得差不多了，已经是夜深人静了。

  之前绿脸女娃说请他看戏，他还挺好奇，现在他是一点都不想看戏了，只想回家睡觉。

  可是瞄一眼被拖在地上，一路摩擦摩擦，摩擦得满身是灰、满手血痕，脸又被绿脸女娃上楼梯时不小心撞到楼梯拐角，撞得鼻青脸肿的陶虹，又瞄一眼大半夜的浑身冒寒气的绿脸白衣女娃……

  算了，不敢说。

  当时那个医术奇烂、收费奇高的短胡子老头离开之后，这个女娃子为了让他给屋里的粉纱解毒，顶着张绿脸笑得一脸僵硬都还坚持笑。

  他想着，这女孩子这么多次遭到陷害；明明很生气了，还要为了朋友装笑，挺不容易的，就一时心软答应了。

  现在看来，那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绿脸女娃自觉地接过他的医药箱，一手提着医药箱，一手提着陶虹进了屋。

  按理说，每个大夫看病的时候，都是不允许外人在场的。以防偷师。不过这两人没什么值得戒备的。

  因为陶虹被绿脸女娃绑起来扔在屋角之后，还像在外面那样，只顾着瘫在地上哭嚎。而这个绿脸女娃又对他的治病过程半点不上心，捆了陶虹之后就在屋里瞎晃悠。

  他看得出来，之前那绿脸女娃每次叫他“神医”的时候，嘴上虽然叫得很甜，面部表情却是一点都不自然。

  明显是没有真的认同他的医术。

  而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来证明他自己--

  陶虹在那边鬼哭狼嚎，粉纱全身肿得穴位都快找不准了。

  要是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治好这么严重的病，绿脸女娃要是还不心甘情愿承认他是神医，他就去吃屎。

  他仔仔细细地望闻问切，确定了粉纱确实是中毒。然后给她施针排血，又用自己医药箱里有限的一点药材，把她体内的毒素暂时压制住不再蔓延。

  等终于忙完这一切，粉纱的身上的红肿明显消了很多，脸上的表情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老大夫看着床上因为病痛折磨而疲惫不堪的粉纱睡得香甜，满意地点点头。

  他从忘我的境界中走出来，却没有收获到任何预想中的赞美。

  甚至于，整个屋里，安静得就只剩下粉纱的呼噜声。

  怎么了？

  被他的才华惊艳得说不出话了？

  老大夫在衣袖上擦擦累得有些颤抖的手上的汗，在心里抱怨，这绿脸女娃也太不懂事，他累了这么久，也不知道给他准备条帕子擦擦汗。

  心里抱怨着，面上却装出一副谦和低调的模样，目不斜视，自己动手开始收拾医药箱。

  都收拾过半了，再震惊也该缓过来了吧！缓过来了竟然不来帮忙！

  老大夫很生气。

  世上竟然有这么不懂事的女娃子！

  把最后的东西往医药箱里一摔，老大夫憋着张红脸准备教训人。

  转脸就傻眼了……

  只见陶虹停止了哭嚎，捂着嘴瑟瑟发抖地缩在墙角，惊恐地瞪眼看着前方。

  而她的前面，是背对着老大夫席地而坐的白衣女孩儿。

  是什么让她吓成这样？

  老大夫走过去一看，难怪陶虹吓成这样，绕是他见多识广，也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那绿脸女孩正抱着根碎在地上的桌子腿儿，徒手捏下来一块，就塞在嘴里细嚼慢咽，还一副享受的样子。

  吃一嘴桌腿儿渣，又看一眼陶虹。

  嘤嘤嘤……

  陶虹觉得，对面的绿脸恶魔每打量她一眼，就多想出了一种吃她的方法。吃完桌子腿儿这甜点，就该吃她这正餐了。

  她是个妖怪！！！

  陶虹心里恨不得尖叫，叫得满世界都知道。可事实却是，她已经吓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正嚼木头嚼得起劲的奚珮倾感觉到背后有人靠近，心里一惊，手一抖，就把剩下的半截桌子腿砸到了陶虹的脑袋上。

  不是谁都吓得怕的，绝不能让人把秘密抖出去！

  “呕！”

  珮倾急急地一转身，一大堆完全没消化的木渣子就吐到了身后的老大夫衣裳下摆上。

  老大夫累了半天，衣裳都被汗水润湿了，这沾着口水的木渣子一碰上衣裳就彻底安了家。恶心得不行。

  不知道老大夫看到了多少，珮倾尝试着遮掩自己吃木头的奇怪行为：“好难吃。”

  老大夫呆站了会儿，愣愣道：“你，你……在做什么？”

  珮倾灵机一动：“不是说要请你看戏吗？我正在练习呢。小时候家里穷，没饭吃，就啃树皮。这次想尝尝一下木头会不会比树皮好吃点。”

  珮倾觉得这理由要多牵强有多牵强，偏偏老大夫就信了！

  老大夫也是穷过的人，别说吃树皮，就是吃泥土，吃人，他也是见过的。

  听这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明明心里苦涩，笑都笑不出来了，还要僵着脸装笑，心疼得不行：

  “听绣儿说你爹是俞维啊，那还真是苦了你这孩子了。”

  “呵呵。”

  这就信了？

  还有，怎么又是俞维？怎么大家都觉得她是他女儿？

  之前去眉儿屋里吃饭，好像迷迷糊糊听到粉纱说过什么“锦”，什么“俞”。因为被“保安亭”那个丑八怪浓浓的酒味熏得有些迷糊，也记不太清楚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是这么多人说到他，对他的印象都还是人渣？莫不是，她被华戎丢在街上那晚，在街上遇到的就是化名“俞锦”的渣渣俞维？

  而她，就被他的人鱼声线给迷惑了。然后被他以父亲的名义卖到这里了！

  这些问题后面再想，当务之急是--

  “呃……你的衣裳……”

  珮倾心虚地指指老大夫的衣裳。这可怎么搞？自己都没衣裳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