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天,下雨了
程叔抬起头看向李缘风，说道：“你想知道我跟你师傅的关系？”
李缘风紧了紧衣衫，点头称是。
程叔不答，伸手从茶壶掏出三片茶叶，两片放在一起，一片单独放在一起，指了指茶叶，说道：“就是这种关系。”
程叔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师傅啊，是个大剑神，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好的大剑神了。”
李缘风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拿起便喝了个精光，看了看程叔手中的那通体青色的长剑，低声道：“我知道，我也知道师傅跌落闻道境了。”
程叔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那脸上充满了怀念，轻轻抚摸着诛仙剑，说道：“三十年前，我还是一个书生，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程叔回到桌子旁，依依不舍的将剑放在桌子上，走到门口，坐在门槛上，拢了拢袖子，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只觉得，天下百姓关我何事。可你师傅可不这么想，他觉得人生于世，当始于民，可笑的是，我读了三十年圣贤书，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程叔侧头看向这个跟着他到门槛坐着的瘦弱少年，有些许袁天罡年少时的影子，不由有些恍惚。程叔摇了摇头，问道：“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与你师傅师娘的故事。”
李缘风轻轻的嗯了一声。
这时天空开始缓缓飘起雪花，然而雪花袅袅，程叔却不知从何说起……
三十年前，那是他袁继祥亲眼见证了小师弟用自创剑术屠仙的一年，也是亲眼见到了小师弟喜欢的人身死，小师弟悲痛欲绝的一年。
他袁继祥是一个出生在大唐王朝东边挨着崂山的小宗门，从小他就觉得习武没有前途，哪怕是跟崂山那些小道士一起玩耍的时候，听崂山那些小道士说习武可以白日飞升，可以成为仙人，他也只是觉得这些小道士是得了失心疯。
那次父亲出门回来以后，胸口淌血，受了重伤，跟着他的还有一个灰不溜秋，瘦弱的小少年。父亲告诉他，那是他的小师弟。
因为小少年是个孤儿，所以父亲给他赐名叫袁风罡。父亲总是对他说，小师弟是个剑道天才，小师弟一定能将他剑三一脉发扬光大。但是袁继祥却觉得，关我什么事呢？我只是喜欢读书，我对习武，学剑没有兴趣。
可是这个灰不溜秋，瘦弱的小师弟，却最跟他亲，常常在他读书的时候，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他。
有时候这个灰不溜秋，瘦弱的小师弟练剑被父亲骂了，他能跑来哭诉半天。有时候发生什么开心的事情，他也能来细细说上半天。
就这样，慢慢到了小师弟三十岁的时候，小师弟跑来告诉他，他剑道大成了，他能御剑了。他得父亲赐字为天了，以后他叫袁天罡。
随后便是下山的日子，本来应该是小师弟一人下山，可却不知为何稀里糊涂的跟着这个以往瘦瘦弱弱，灰不溜秋的小师弟一起走了。
下山的两年里，他跟着小师弟走遍了七国，看着他败了天下阁武评第一的吴起，途中还加入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这小姑娘天天吵嚷着要让小师弟教他学剑，天天说要嫁给小师弟。小师弟却说，他要飞升为仙人，他要为天下剑修涨一涨志气。当时他还觉得小师弟傻，这天下剑修关你什么事，你要飞升就飞升呗。
就这样走啊走啊走啊。
那一日，来到了云起镇外。
小师弟照常在跟那位叫叶儿的姑娘拌嘴。可小师弟却突然停住，说道：“前面有血腥气。”
叶儿推了推小师弟，不屑道：“你可是天下第一的大剑神，血腥气什么的，怕啥？”
小师弟白了叶儿一眼，沉声道：“我可不是什么剑神，并且这血腥气，很淡，清理的极为干净，像是被净化了一样。”
袁继祥拿着一卷书看着，淡淡道：“反正依你的性格是要过去的，走吧。”
袁天罡嘿嘿一笑，说道：“还是师兄最懂我。”
叶儿跑过去抱住袁天罡的手臂，嘿嘿一笑，说道：“待会你可要保护我。”
袁天罡想甩开叶儿，可叶儿却像粘人的年糕一般，死死不放手，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好好，你能不能先放开，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让别人看见，小心你以后可嫁不出去。”
叶儿狡黠一笑，说道：“那就嫁给你好了。”
袁天罡摇了摇头，说道：“我可不敢要。”
三人就这样嘻嘻哈哈的朝着云起镇走去。
云起镇。
“凡夫俗子，还不快快跪下。”
一位虚空站立的白衣白发白眉老人看着镇子里的村民们。
村民们面面相觑，高人他们见得多了，也见过那御三尺飞剑横空的侠客，也见过一声大喝便雨停的读书人，可眼前这位白眉老者一见众人便要众人跪下，哪怕只是一个农夫，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给人下跪吧。
人群中一位老者杵着拐杖出来，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我们镇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吗？”
白眉老人不答，轻轻道：“尔等凡夫俗子见仙不跪，是为渎仙，当诛。”随即一指点出，人群中那位站出来的老者化作一团光芒，爆炸开来，炸的粉碎，地上的碎块，血液竟缓缓消失。
白眉老人面色无悲无喜，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下方人群看着老者在眼前爆炸，不由炸开了锅，四散开来，慌忙朝各处逃去。
白眉老人看了下方人群一眼，每一指点出，下方人群便有一人爆炸。
下方惨叫声，惊恐声，连绵不断
在村口，一位穿着粗布衣的小娘死死推开他眼前的小男孩，脸上满是泪花，喊到：“你快走，快走。”
“娘，我要跟你一起。”
小男孩刚准备过去抱住小娘，小娘便在他眼前爆炸。
小男孩呆呆的看着眼前爆炸开来的小娘，伸过去的手无力的抓了抓，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从远处急速赶来的袁天罡三人正好看到这一幕。
叶儿看着眼前这一幕，擦了擦眼角，跑过去抱住小男孩，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
袁天罡看着这人间炼狱一般的情景，从身后拔出青稻谷，向那天上的白眉老人一剑刺去。
白眉老人，皱了皱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手指不再点出，侧身避开了这一剑。
袁天罡一剑没中，将剑一横，便将着这样继续砍去。
白眉老人向后一退，又避开了这一剑。
袁天罡停下动作，站在虚空中，双眼有些发红，说道：“为什么要杀这些手无寸铁的人。”
白眉老人拧了拧眉，但还是说道：“因为我是仙人，见仙不跪，是为渎仙，当诛。”
袁天罡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眼角渗泪，怒道：“就为了这么一个狗屁理由，你杀了他们。”袁天罡将剑向着这位白眉仙人一指，“那我，也要杀了你。”
白眉仙人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行的，区区陆地仙人境界，说的好听一点叫你一声陆地仙人，不好听点，就是伪仙，不得天门洗礼的，算什么仙人。”
袁天罡冷笑一声道：“那就来试试。”
只见袁天罡便是一剑刺去，白眉仙人脚尖轻轻一点，便避开了这一剑，“我说过，你不行的。”
袁天罡挥了挥手，说道：“是吗？”
白眉仙人刚想说什么，肩上却传来一阵剧痛，歪过头瞧了瞧，一截桃树枝插在他得肩上，不由有些愤怒，多少年都没感受过疼痛的感觉了。
白眉仙人手一招，也出现一把长剑，一把抓住长剑，便朝袁天罡砍去。
袁天罡神色不变，青稻谷挡住这一剑，另一只手便朝着白眉仙人的头顶拍去。
白眉仙人不躲不避，也是一掌拍向袁天罡胸膛。
两人同时受了对方的一掌，急速后退，两人嘴角渗血。
袁天罡擦了擦嘴角，提起青稻谷又朝着白眉仙人疾驰而去，他心里明白，如果不速战速决，他是打不过眼前这位真正的仙人的。
下方叶儿看着头顶袁天罡的身影，朝着袁继祥问道：“天罡打不打得过。”
袁继祥收起书，看了看头顶那位以前还是瘦瘦弱弱的身影，现在却是能与仙人一战了，不由有些发呆。
“小心。”
“呲。”
只听见一声剑入肉体的声音，叶儿在他面前缓缓倒下。
袁继祥惊呆了，就这样看着叶儿倒在他面前。
“叶儿！”
上方袁天罡一声大吼，状若发狂。
随即转头看向眼前的仙人，红彤彤的双眼直勾勾的顶盯着他，恶狠狠道：“你该死！”
“剑来！”
只见无数树叶，枝丫凌空而起，悬浮于袁天罡身后。
袁继祥抱住叶儿，见袁天罡使出这招，不由有些着急，大喊道：“小师弟，不可。”
袁天罡状若未闻，吐出一口血，擦了擦嘴角，视而不见，继续喊道：“无垢！”
只见无数树叶枝丫合而为一，化为一柄通天巨剑，剑尖是青稻谷，而后通天巨剑缓缓朝着白眉仙人刺去。
白眉仙人想躲避，他从这柄通天巨剑中感到了死亡的威胁，不由有些懊恼，为什么他就会鬼使神差的去偷袭那位下方的书生。
现在被锁定的死死的，想逃也逃不了，只能硬抗。顿时无数个防御仙法加持在身上，可是那死亡的威胁感却仍然没有消失，白眉仙人惨笑一声，叹道：“我赵无极修道两个甲子，驾鹤飞升，却没曾想到会死在一个伪仙手上。时也，命也。”
袁天罡又吐了口血，狠狠道：“死吧。”
只见通天巨剑的剑尖缓缓刺入白眉仙人赵无极的体内，随后一声爆炸。
再朝白眉仙人处看去，那里只余一柄青稻谷悬浮在那里。
袁天罡松了一口气，招了招手，青稻谷飞在他脚下，缓缓降落在叶儿身旁。从袁继祥手中接过叶儿，将叶儿抱在怀里，袁天罡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叶儿，你别死，我们去找大夫。”随后抬头看向四周，“大夫，有大夫吗？”
叶儿睁开眼看了看袁天罡，缓缓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得说道：“别……别去了，我坚持……不了了。”
叶儿抬起手，摸了摸袁天罡那有些胡茬子的脸颊，说道：“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我还是想嫁给你。咳咳……，还有啊，你胡子又该剃了……咳……可是，我再也不能帮你剃……咳……剃胡子了。”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抬起的手最终还是无力的掉了下去。
袁天罡不住的答应，终于是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紧紧抱住叶儿，大喊道：“叶儿！！！”
袁继祥拍了拍袁天罡的肩头，轻声道：“小师弟，节哀。”
似是感受到了袁天罡的悲痛欲绝，天上也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那一日，袁天罡屠仙了。
那一日，袁天罡喜欢的叶儿再也没有醒过来。
那一日，袁天罡跌落闻道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