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师弟? 嗯,我在!
程叔,不,应该叫袁叔,看了看屋子外的下的越来越大的雪,紧了紧衣衫,不管面上的泪痕,说道:“虽然你师傅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他心里很恨我,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我是那么无力,如果当时我学了剑,我习了武,我不发呆,或许就不会这样了。”袁叔看向李缘风,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你说我为什么不习武呢?你说我为什么要发呆呢?那么多人死在我面前,你师娘死在我面前,我竟然心里没有一点波动。当我看到小师弟哭起来,我心里才有一点波动,这点波动,竟然是怕小师弟怪罪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是那么一个冷酷的人。”
李缘风想说什么,被袁叔制止。
“你师傅啊,是一个心里留不住东西的人。心里想什么,面上就会表达出什么。”袁叔站起身,用袖子擦了擦脸,走入雪中,对着李缘风说道,“就像这天,他黑下来就要下雪,就要下雨,他敞亮起来就要天晴。还未问你叫什么?”
李缘风跟着走入雪中,站在袁叔身旁,说道:“晚辈叫李缘风,得师傅赐字淳,也可叫李淳风。”
袁叔点了点头,说道:“你知道我们剑三一脉的祖训吗?”不待李缘风说话,继续说道,“人生于世,当始于民。”
李缘风拱了拱手,问道:“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袁叔转头看着被自己在雪地踩的几个脚印,渐渐地被雪花覆盖,有些恍惚,说道:“人生在这世上,当始终记得自己也是这天下百姓中的一名。”
李缘风似懂而非的点了点头。
袁叔欣慰地点了点头,慢慢走入屋子中,嘴中念道:
“时光只解催人老,”
“不信多情,”
“长恨离亭,”
“泪滴春衫酒易醒。”
李缘风摇了摇头,回道:
“人生飘忽百年内,”
“且须酣畅万古情。”
袁叔脚步一顿,说道:“好好好,我还没有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子看得开。”
李缘风跟着走了进来,说道:“袁叔看开点,师傅心结终究会解开的。”李缘风顿了顿,继续说道,“师傅十年前就到了云起镇,照顾了那时候已经成为孤儿的我整整十年。”
李缘风说到这里,心里有些低沉,上一世,他也是孤儿,靠着福利院的接济,自己考上了大学,连亲生父母都没见过,正要想找一个好工作,报答福利院的那些从小到大都照顾着他的护工,可是为救一个小女孩就身死,要说不后悔,肯定是假的,但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那样做。
这一世,明明幼年那么幸福,可是皆因景阳郡刺史赵长河,他又变成了孤儿。镇子里的人,虽然有时候会打骂自己,可是自己比谁都看的清楚,如果没有他们,自己可能早就饿死了,所以李缘风从来都不恨谁,只是刺史赵长河,自己可能终会去找他报一报这仇。
李缘风摇了摇头,对着袁叔继续说道:“十年来,我们这个镇子,没有任何草寇山贼,我一直以为仅仅是我们镇子运气好,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师傅他一直守着我们镇子吧。”
李缘风站在门口,指了指屋外,说道:“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学剑,我会拜天下第一的剑神为师,虽然对这江湖有向往,但是真到了这江湖,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袁叔走近这个跟小师弟很像的少年,都是那么的瘦瘦弱弱,这少年跟小师弟一样高,摸了摸少年的头,仿佛一如当年,说道:“你师傅还没下山时,对我说过,他下山后,当用三尺之锋,平天下不平之事,我当时还笑他,这天底下的不平事多了去了,你怎么平的干净?”袁叔放下手,轻轻抚去少年肩头上的雪,继续说道:“他告诉我,平不干净是肯定的,但是见着一件,平一件还是能行的。”
袁叔咳了咳,忽然说道:“去拜拜你师娘吧,就在后山上。”
李缘风看了看屋外呼啸的风雪,再看了看袁叔,有些犹豫,说道:“这么大雪,要不明天再去啊。”
袁叔走近里屋,拿出两件蓑衣,一件披上,一件扔给李缘风,说道:“就现在去吧。”说完朝着屋外走去。
李缘风接过蓑衣披上,拿上诛仙剑,静静地跟在袁叔身后,刚出门,这雪却慢慢的停了,天上黑云也散开,月朗星稀。
袁叔随着杂草丛生的山路登山,这杂草被雪压的直不起腰。
山顶是他读书处,他常常就走到山顶一个人拿出书卷默默地读书。那山顶却好似少了一截,那是被他的小师弟一剑削去的。
跟着袁叔约摸着走了半柱香,来到山顶,蹲在一座荒芜坟墓前,墓碑上写着“爱妻叶儿之墓”。这几个字是小师弟用剑刻出来的,剑气纵横,哪怕是过了三十年,仍然不见半点消退。
袁叔席地而坐,看向墓碑,从怀中掏出黄纸,说道:“就是这了。”
李缘风静静跪在袁叔身边,看着袁叔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黄纸,说道:“我袁继祥岂能老死与家中,为小师弟守了三十年的墓。最后死之前,自然也得帮小师弟守着。”
李缘风一惊,欲说什么,却见袁叔摆了摆手,说道:“我大限本就是今日,你来了我心结也解开了,我此刻说不出的好。”
袁叔站起身,却见天上渐渐乌云密布,单单是正对着这山顶,袁叔瞧了瞧天上,对着李缘风说道:“淳风你且离我远一些。”随后看向这天上乌云,大笑道:“想不到我袁继祥读了一个甲子的书,还能读出一个儒圣。”
袁叔从怀中掏出一卷古朴的竹书,丢给李缘风,“那是我一辈子心血,交给你了。”
袁叔解下蓑衣,抖了抖衣衫,望向天空渐渐凝聚的天雷,轻轻道了一句:“来吧。”
却见水桶粗的天雷滚滚而下,劈在袁叔身上。
袁叔不管不顾,只是静静念道: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
“巧言令色,鲜矣仁。”
“…………”
天雷劈在袁叔身上,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足足劈了半刻钟有余,天雷渐渐缓了下来,直至消失不见。
天雷完全消失不见的瞬间,天下各地那些陆地仙人皆是抬头朝着袁叔所在方向看了一眼。
长安城,太傅府
李文景皱着眉头看着景阳郡的方向,静静说道:“这气息,丝毫未曾见过。”
崂山,真阳大殿中
一年轻道人停下手中动作,看向景阳郡方向,拱了拱手,说道:“恭喜道友!”只是心中诧异,这气息却是有些弱了。
烂柯寺,大雄宝殿中
一留发僧人正在给身边小和尚讲解经文,忽地一顿,抬头看向景阳郡方向,笑了笑,说道:“恭喜施主。”
西域,靖州
袁天罡皱着眉头看向景阳郡方向,心中有些不解,这成就陆地仙人的那人气息很是熟悉,虽然自己境界跌落,但是还是感觉到了这天地间又好似又出了一位陆地仙人,思量了一下,大概是哪位故人成就陆地仙人之位了吧,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
景阳郡
袁叔感受了体内的气息,朝着李缘风招了招手,等李缘风走到身前,一指点在李缘风眉心。
李缘风只感到阵阵无比庞大的气流流入自己体内,在自己身躯转了一圈,渐渐压缩在丹田内。
足足过了半刻钟,袁叔身体一阵踉跄,收回手指,摸了摸李缘风的头,说道:“以后这天地间就得靠你们了。”
李缘风感到身体充满了力量,有些不解,问道:“袁叔,这是?”
袁叔似是站起有些累了,席地而坐,笑道:“我渡劫失败,只有一部分真气,我体内所有的真气,全交给了你。”
袁叔拍了拍地面,示意李缘风坐在他旁边。
李缘风静静坐下,袁叔靠在他身上,笑道:“我有些累了,借你靠一靠。”袁叔紧了紧衣衫,继续说道,“虽然有了半位陆地仙人的真气,但那毕竟不是你的,你还得慢慢修行,将真气慢慢转成你自己的真气。”
李缘风看了看这靠在自己身上的儒圣,泪流满面,“袁叔你不必如此的。”
袁叔摇了摇头,视线模糊,如垂暮老人打瞌睡一般,低下了头。
有些费力的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自己靠着的少年。
他轻声道:“小师弟。”
少年泪眼模糊,说道:“我是李淳风,是你的师侄。”
老人已是人之将死,闭上眼皮,费力的抬起右手,颤抖着摸了摸少年的脸颊,“小师弟?”
李缘风闭上双眼,不知为何,灵犀所至,只是静静地答道:“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