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客

  慕铁山一掌又一掌，流云昭的身体的筋肉越来越结实，吐息之间，已经可以感觉到流云昭的身体被慕铁山藏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像是摄入的营养一般温养这流云昭的身体，同样的流云昭身体里本身就有的潜能就此被激发出来，一时间流云昭感到异常的舒服。

  可是，一旦把所有的力量都抬到明面上来，随着本不属于流云昭的力量和慕铁山的捶打的外来力量的碰撞，满腹并且撑的感觉已经来了。

  尽管难受，流云昭咬牙硬撑，但就在这刹那之中，流云昭的意识模糊了，淡淡地，眼前的景象变得有些陌生。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走在一条小路上，这条小路很是难走，大概是刚有过雨，所以很是泥泞，可是又不像，这种泥泞的程度就像是沼泽一样没有穷尽的感觉。

  但是流云昭没有半点的犹豫，他一直沿着这条路走，像是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不，更确切地说，是他的耳畔响起他的名字，有人不停地叫喊着，可是只是在他的耳朵里，那种往复不断的声音。

  身边的绿树也不知道为什么变灰色了，连地上的青草也变了，它是从上至下变灰的，流云昭看看自己的手，从手臂而来，灰色覆盖了所有肌肤。

  怎么会这样？

  尽管流云昭有无数个想法，可是他自己已经不受控制了，脚一步伸入泥路，又费力抬起，走下一步，一次比一次深，走了有几十步的时候，这一步，已经没了整条腿。

  这个时候，流云昭已经再也走不动了，他伸不出腿，身子也在不断挣扎中慢慢陷进去，流云昭没有半点慌张，用手撑着地，想要拔出腿来，可是连手都陷进去了。

  说来可笑，手一伸进去，竟像是有人拉着一样，怎么也伸不出来，流云昭还是一脸的呆滞，尽管自己想要慌张，可是无论如何，自己的意识像是沉入海底。没有半点用。

  奇怪的事也在此时发生了，树林里热闹起来了，放眼看去，那边灌木丛里露出一个头，一头麋鹿看着流云昭，它头顶的角反倒像头冠，比皇帝的冕旒更是华贵，它昂头像是在唤什么，顷刻间，这树上、草上，无论是哪里，都是一只只野兽，流云昭身上也跳上一只猴子，还捧着果子。

  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点，就是喜欢看着流云昭慢慢陷下去，而那只背上的猴子，更是跳啊跳的，流云昭无法想象这是为什么，只是自己的脸已经有半张陷下去了，不敢睁眼也不能睁眼，无论是这黑暗的地下还是这像是一只手一样的泥泞都要夺取流云昭的一切。

  “你是废物。”

  那边的白毛吊睛大老虎说话了，说的还是人话，不过，却像一个人，像流云鼎，像他在每年考校自己武功的时候，还是小时候会说的。

  流云昭很生气，自己比所有人都努力，可是自己并不想学武，可是有那么一天，学有所成的时候，看见流云鼎的微一点头，流云昭就像是疯子一样去痴迷武功，可最后感觉这身武功却用在屠戮上，反倒是令人厌恶。

  “来玩啊，你真无聊。”

  那是一只麻雀说的，倒不如说是用奕良寄的声音说的，小时候，他唤着流云昭的名字，叫他玩，可是流云昭摇头，拿起边上的一杆长枪，十步之内旋枪刺入木人。

  之后虽然两个人也还是关系挺不错的，可是流云昭心底还是会有一种他并不喜欢和流云昭这么一个无聊的人一起。

  “写诗重意，流云昭，你太麻木了。”

  一只猫走了过来，走在流云昭边上，用它那有些高贵的爪子，挖了一下这泥泞之地，可是只一下，泥卡在指甲里，它用力甩，怎么也甩不掉。

  问星痕，一个高深莫测的人，时不时对他的关心，真的是很好。

  “昭哥，就交给你了。”

  这个声音……难道是陛下吗？一个流云昭也只见过几面的皇帝，可是他们之间便是兄弟相称的，但他终究是连自己都高攀不起的人物，父亲见了也要低头，即使不用下跪，那也是君君臣臣的玩意，说白了，只不过是利用罢了。

  他，一只麋鹿走了过来，低下它高傲不过的角，可是流云昭哪有手来抓住。

  啊，还有好多声音，那个爱武成痴的妻子，那个竟是被告知是妹妹的盈儿，那个冷若冰霜的仙子……

  到头来，这就像白驹过隙，人生的戏台，我拥有的那些虚假和真实。

  说来可笑，流云昭的嘴都陷下去了，没有半点呼吸，这样的窒息感这是倒有些让人安心，只是可以感觉到自己真真实实地死去，而不是莫名其妙地长逝。

  还有一只眼睛，那么近地看着地，原来这世间，这脚下的世间是坑坑洼洼，一点都不平的……

  那只猴子终于把果子吃完了，也在流云昭沉下去的时候，站在他的眼前耀武扬威，看着它那样子，像是要把果核丢在流云昭仅剩下的那眼睛上。

  果核已经被他举起，那威势竟像一位内家高手，眼神中杀意一起，却有消失不见，换做的是目光一滞，倒地不起。

  正奇怪呢，这猴子身后一条青蛇已经用它那双幽鬼的眼眸盯着流云昭，而且没有半点犹豫地钻进沼泽咬在流云昭的额头上。

  痛，流云昭痛得想哭，不是单单因为这咬得有些痛，而是脑海中，好多事在痛。

  明明已经学了一身武功，却不能做自己，明明有着人人羡慕的娇妻美妾，却比任何一个人都纳闷，明明这世上有那么多好东西为世人所传诵，可是却得不到，明明那么想要，想要到疯狂，现在却要离开世间。

  流云昭不甘心。

  不甘心一切掌控自己的力量，流云昭心里叛逆的种子开始发芽，身上虽然没有半点力量，但是他感觉可以站起来，没有半点可以犹豫的了，流云昭现在只为了站起来而无所畏惧。

  可是，并没有半点用处，他还在下陷，这一次连最后的那只眼，一根头发都没有幸存。

  但流云昭在地下笑了，那一刻，就像从山崖上跳下来一样，一切都可以放下了吧。

  当然，如果回到流云庄的话，一定要放一把大火，把一切都烧得一干二净。

  流云昭的左手挥出一拳，这一拳很无力，但是泥泞在顷刻间干涸，流云昭从缝隙里慢慢爬出来，又一次看见这世间，竟都变了回来，而且更让人舒适。

  虽然感觉还有人在呼唤自己，可是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一拳是这般酣畅淋漓。

  流云昭又挥出一拳，这一拳，没有半点威力，可是流云昭的身后仿佛走出一个从修罗地狱里走来的亡灵，手可戳破天，脚可踏破地，一拳轰出，天地间万物匍匐。

  风吹过，那些刚才看见的，都化作微尘，消失不见。

  流云昭睁开眼，眼前的人，说不上熟悉，但还是叫得上名字，慕铁山。

  “抱歉，我不知道你身体里有那么多股内力，强把自己内力打进你体内，你可能内力散尽了。”

  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他说的没有错，也许前些日子里是经脉堵塞，可现在完完全全没有内力了。

  还以为心情舒畅了，一切都会好的，这倒好，散功了？

  可是转念一想，流云昭也不伤心，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的，整个身体通透到纯粹，就像一个庄稼汉一样，常年练武得到的强健的身体，所有散去的内力都清洗了一遍身体，排除了身体中的隐患还有旧疾，本来还有些跛的脚都好全了，内伤消失不见，能跑能跳，比有内力的身体好上百倍。

  当然右手中指的骨头断得真的有些过分，但只要盈儿学会《永生不灭法》，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过，现在要重新再来了。

  “多谢，慕……前辈。”流云昭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高人了。

  慕铁山也觉得这样的称呼不符合他的身份，脑中一个念头，说道：“不要这样称呼我了，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叫我一身‘爹’吗？”

  他说着说着神色已经变得有些哀求了，流云昭倒没有什么，他像是看淡一切的样子，不再像以前那么在意自己的身份，什么看不起的，都不存在了，人本就分自己喜欢的或是不喜欢的，也不多想，笑着叫了声：“爹！”

  慕铁山的脸像是僵住了，但他没有整个人僵住，抱住流云昭。

  流云昭还是知道一点的，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到了慕谪仙好像是村子里的人杀死的，既然如此，应该是在他的面前杀死的，那么这也是最痛苦的。

  可是他仍旧没有哭，一个人如其名的人。

  “前辈……不，我还是叫你爹来得亲切，拳法我们还练不练了？”流云昭可没有忘记，这一次说什么也要不负众人期望，不，那是以前的流云昭，现在的流云昭只要让人看见，堂堂正正站在人前，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