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曲中意
曲子是当初自己回织衣的一支曲子,与平山调遥遥相对,本是琴箫相和中的琴曲,但是如今无人抚琴,便也用萧吹奏出,以寄托相思。
看着眼前英姿风发的泠商,沈怀兮微微笑着,转而却又害怕他看到一般,收起了笑意。
自凌云镇出发,已经五天了,一路上以来,自己始终保持着淡淡的疏远感,她毕竟是断月楼的千金,要顾忌的东西太多。
只是,这个男人给自己的安全感也是意外的深。看着眼前的男人,听着悠扬的萧曲,她不禁想起了这一路的点点滴滴。
“你的伤怕事要好成疤,姑娘家的,这样不行。这是太爷爷给我的太虚膏,治疗外伤不会留下疤。”
“你别走太远,有什么事记得喊我。”
“等你到了黄玉,不论调查什么,都千万小心。”
……
这个男人不是特别喜欢说话,但是总是特别暖人心。他仿佛总是有淡淡的心事,但是又转瞬隐藏起来。更多的,是一副逍遥无畏的模样,仿佛真的一片自在。
说真的,若不是自己有要事在身,若不是还有个王颐云一路上破坏气氛,自己真的想和他一直就这么走下去。
江湖,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想到这里,忽然,她又有点脸红,自己如何能想到这些?真的是不知羞。
箫声忽而急促,忽而,又无比和缓,就像是温柔至极的男子在轻轻抚摸爱人的脸庞。渐渐地,沈怀兮感觉到自己竟然有点痴了。不知不觉地,自己防备别人的那面纱,也被自己轻轻摘下。
也正是这个时候,王颐云回来了。她对于破坏气氛总是乐此不疲,看到眼前这一幕,不由花痴相大发,嚷嚷道:“大哥哥竟然还会奏萧,好好听啊。”
泠商的萧曲忽然一顿,沈怀兮不无责怪地剜了王颐云一眼,王颐云自知不对,歉意地吐了吐舌头。泠商断掉的曲子这才缓缓续上。
这是,王颐云忽然注意到了沈怀兮丢到脚边的面纱,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沈怀兮的真容,不由地有些惊讶。
“怀兮姐姐,你怎么把面纱摘了?我就猜到你很美了,没想到你还是吓到了我,姐姐,你是仙子吗?”
王颐云难得地主动压低了声音,沈怀兮嗔了她一眼,道:“问这么多干嘛,我……我就是感觉有点闷热。”
忽然,闭目奏萧的泠商箫声一顿,他张开了眼睛。沈怀兮怔了一下,意识到泠商在看自己,她忽然脸颊一红,蹲下身子捡起面纱,手忙脚乱地戴上。
“让公子见笑了。”沈怀兮的脸颊红地能凝出血一般。
泠商看到她这副小女儿姿态,不由失笑。也不忍调侃她,只是转身看向林深处,道:“什么人?可敢出来一见?”
“啊?有人吗?”沈怀兮有些茫然,顺着泠商的目光看去,却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王颐云这才恍然想起什么,歉意对沈怀兮道:“怀兮姐姐,刚刚忘了和你说,我去找水的时候,林子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她看到我就笑,问我是不是凌云镇来的。”
“姐姐?”沈怀兮正疑惑,忽然,林子里传出一声琴声,琴声如浪,打得一片树林都摇晃,恍若大风吹过。
然后,琴声如涓涓之水,潺潺而来,清澈却直扣人心。随曲之意,风声乍起,仿佛就连这片天地都在跟着琴声而唱和。
泠商淡淡挥袖,他眉眼一低,看向沈怀兮和王颐云,道:“别乱跑,等我片刻。”旋即,也不等二人回答,脚下轻踏,整个人拔地而起,落向树梢。
只见泠商登高而立,忽然闭目,执萧而奏,一种仿佛能够击穿人心的箫声流泄而出。沈怀兮尚且有真元抵御,王颐云却是在这阵阵的箫声中,转瞬便被封住了心智。
沈怀兮见状,忙拍出一道真元稳住了王颐云的心神,见王颐云大梦初醒一般醒来,才松了口气。
“怀兮姐姐,那个……那个弹琴的姐姐是谁呀?”王颐云问道。
沈怀兮面色凝重,半晌,她才道:“这偌大的江湖,能如此精通音律的,只有叠音祠的人。你若是说来者是一介女子,那么,多半便是和叠音公子曾辞并称醉生梦死的方尚韵。”
王颐云一脸茫然,她并不知道方尚韵的名声,毕竟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孩子,知道的最远的江湖,也不过就是白云府主柳清安,哪里懂得那么多?不过,她却是多少听出了曲子中的意味。
“怀兮姐姐,他们的曲子好悲伤。方姐姐的曲子仿佛召唤远游的不归人,大哥哥的箫声又像是在遥寄家书,娓娓叙述,极尽温柔。”
沈怀兮摇摇头,她皱着眉头道:“哪里是那么简单。方尚韵的琴声满怀怨气,泠商的萧又暗含决绝,两个人如今争斗正劲。你可知道为什么方尚韵被称之为梦死?”
王颐云摇摇头。
“方尚韵的曲子,闻来内心会极度压抑,意志消沉。沉溺其中,缓缓入眠,便会忘记醒来,因此被称之为梦死。一会若是泠公子不敌,你便塞住耳朵,我去打断她的琴声。”
王颐云缩了缩脖子,她有些害怕,却是无可奈何。
正这时,忽然,曲子一顿,两个人却是同时停了下来。远处林中,一声琴弦断裂的声音那么明显。
直到这时,林中鸟雀才恍然如梦醒,纷纷飞起,一道好听的女子声高高扬起道:“公子精通音律,韵儿叹服。既然心中有牵挂,不如去见她。醉生本想亲自来见见怀兮姑娘,既然有公子相送,便不叨扰了。告辞。”
这时,树梢的泠商才缓缓落下,沈怀兮看着他额头布满细汗,眉头微蹙,想来也丝毫不轻松。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旁人叹服泠商。那可是叠音祠的人,一生醉心于音律,泠商竟然可以以曲退敌,岂不是说泠商在音律的造诣不次于叠音祠?
泠商却是忽然道:“沈姑娘,断月楼与叠音祠也有仇隙?缘何这北方大派也会派人来此?”
沈怀兮凝重道:“断月楼如今所在地是南萧城天涯上,爹爹曾为了楼阁安稳,逼叠音祠迁走,因此叠音祠忿忿不平,已经多年了。”
“南方可还有别的门派与断月楼有嫌隙?”
“有。”沈怀兮无奈道。
同时,她也想到了泠商问这个的意思。既然都是来为难断月楼千金,必然这些人是联合在一起,于这青屏山以逸待劳。而当得起牵头人的,自然是叠音祠的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