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古来万道本无仙
待阿一赶着牛车下山，天色早已微微透亮。
他不由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水，一夜提心吊胆，终于是下山了。
回过头，却朝赵越离笑了笑。
阳光灿烂。
经过一夜，阿一以不可想象的速度，居然迅速适应了赵越离这张干尸脸。
并且觉得此妖怪与人无异。
至少没有伤害自己分毫。
“我就住在桃花镇的聚贤楼，若无去处，那便暂时随我去吧。”
阿一边赶车，边看了眼赵越离怀中那浑身血泥干硬的小白狐，似心有不忍道：“何况它伤得如此重。”
赵越离不置可否，只是沉声道：“谢谢。”
人生地不熟，他确实不知该去往何方。
“不必客气，不过千万别让老板看到了，不然他会赶人的。”
阿一甩了下手中套着牛车的缰绳。
赵越离默默点了点头。
他心中很庆幸，庆幸自己能碰上这个不怕妖怪的青年。
庆幸这个青年心地纯善。
眼下，赵越离得尽快想办法救治小白狐。
阿一又将一切抛诸脑后，赶着牛车急急向桃花镇而回。
半日后，远远眺望，那桃花镇四周，果然有很多桃树。
“眼下天气寒冷，待到明年春上，桃花朵朵，清雅恬淡，可漂亮了。”阿一兴致勃勃，转头看向赵越离，“就连不少修行者都会在此地逗留修心，甚至长居。”
“你看那！”阿一又遥指远处一地界。
赵越离侧目，那处地方被一片桃林“裹挟”着，似乎其内还有小桥流水，小屋亭台……
可以想象，在此避世，当真惬意。
名副其实的世外桃源。
“据说那里原本住着一对神仙眷侣，是真的神仙，会飞的那种！”阿一眼中有艳羡，又随即明暗交杂，“但听闻后来女神仙被妖怪抓走了，那男神仙不久也莫名消失了。”
阿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闭了嘴。
自己身边就有一个妖怪呢。
“你怎么知道？”赵越离淡然一笑，并不介意。
“是来店中听说书的客人讲的，原本我还想着去拜师呢，现在不成了。”
阿一失落叹息。
一路闲聊。
牛车缓缓前行。
聚贤楼地处镇中闹市，既是饭馆，也是茶馆，故此，很多人一待就是一整日，吃饭喝茶，聊天听说书。
牛车的栏板高大，故此，直至进入镇中，都无人看到赵越离。
“你们先在此屋委屈一下。”阿一抬手指了指聚贤楼后院中的一间门板房，“我先去交差，晚点过来。”
赵越离兀自点点头，抱着小白狐推门进屋，发现原来是个柴火间。
一张破板床，一床破棉絮，还有张几欲倒塌的小方桌。
简陋至极。
但赵越离并不介意。
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不错了。
在黑山，妖怪都没有家这个概念。
随便找个山洞岩缝，就是容身之所。
此时，阿一刚拴完牛绳，便听前堂传来一声惊堂木。
啪！
“书接上回。”
说书先生又开始“戏说万古”了。
“同时面对数位不同纪元的古尊围攻，人皇古无仙丝毫不落下乘，战力之强，冠绝古今。他虽终身都未证道成帝，但神通术法，威能之强，犹在历代大帝之上。只见古无仙立于苍穹之巅，睥睨诸雄，一身气质，霸绝寰宇！”
说书先生吐沫横飞。
阿一听得如痴如醉。
尽管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但每次都感觉热血不减，意犹未尽。
“要是我也能去修行，那该多好……”
青年手中比划着拳脚，稍感失落。
“好啊！白吃饭还不够，又窝在角落偷懒白听书。”阿一的耳畔，传进一声呵责。
转头一看，正是少东家孙寒。
见他叉腰横眉，还欲责备，阿一忙摸出那颗中年道人给的褐色药丸递给他。
“喏，那山上的老道给的。”
其实在阿一看来，这孙寒人并不坏，就是总爱摆少东家的架子，以为天大地大，少东家最大。
孙寒顶多算是眼界短浅。
不似阿一，早已心属修行界。
一见丹药，孙寒的眼都直了！
立马从阿一手中抢了过来，不断傻笑着，口中咕哝道：“那渡魂宗的外门管事还真有本事，这么快就弄到一颗‘塑体丹’，总算没白送他这么多好处。”
“对了，那老道还说，叫你下个月初就上山去，要开山门收徒了。”阿一继续淡淡道。
“真的？！”
孙寒兴奋狂笑，手舞足蹈，惹得店中听书的客人尽皆皱眉。
“小兔崽子，你抽什么疯！”孙掌柜闻听，从内屋赶了出来，一见儿子癫狂，迅即出声制止道。
“爹！我、我我……要修行去了！”
孙寒激动到语无伦次。
“啊！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阿一又对孙掌柜细细说了一遍。
“请客，一定得请客！”
孙掌柜也是面红耳赤，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出了大堂，便对聚贤楼众人道：“我儿子要去修行了！这个月来本店吃饭听书，一律免费！”
众人雀跃，纷纷道贺。
弄的好像孙寒已经是渡魂宗弟子了一般。
修行门派，开门收徒，还要通过审核筛选，看个人资质，并非阿猫阿狗来者不拒。
孙寒的丹药，不过是短时间内强行提升体质筋骨。
到底能不能入得门下，还有待考据。
“你也不用干活了，就好好为少爷打点行装，下个月初，送他上山。”孙掌柜第一次对阿一和颜悦色。
其实如今已经是月底了，还有几天光景就是下个月初了。
不过这也够了，能不用干活，正大光明地听书，青年就很快乐了。
修行……
他只敢梦里想想罢了。
尽管阿一真的很渴望。
啪！
众人正在哄闹，又是一声惊堂木。
说书先生一脸悲腔，丝毫不因听客的情绪而出戏，继续讲道：“……这一刻，人皇古无仙终是理解了自己为何不能证道，继而悲愤怒嚎，‘上苍不仁，视万灵为蝼蚁，这便是天之大道？既是天道不容我，那么今日，树德务滋，除恶务尽，我便与尔等拼死血战！’”
说到此处，说书先生仿佛比往日更舔老态，稍稍顿了顿，怅然若失道：“古无仙的名字，或许早已注定他的结局……他的道，不合天心。”
“古来万道本无仙，倾覆乾坤难造化。”
啪！
一声更响的惊堂木，震慑了在场所有人。
鸦雀无声。
都齐齐看向了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容颜一改，大声悲怒道：“人皇一怒，天地反覆！古无仙终究是引爆了混沌元神，与所有古尊同归虚无，当真壮哉！”
此时的阿一，心头也弥漫起了一股浓重的不甘、悲凉与恨意。
仿佛他也深深感受到了人皇古无仙那股被苍生大道所抛弃的悲愤心绪。
天道不公，乾坤藏私，古尊作恶，凭何却要陨落人皇？与其说他心存执念，还不如说是天道不容于他，实属无奈之举。
或许是先生讲的太过认真，而自己又太过投入了。
青年笑了笑，不作多想。
柴房中，赵越离替小白狐盖好被子，旋即，自己便就地盘膝，开始运转龙息归元术。
天地间的灵元之气，化作点点亮光，宛若星屑。
萦绕在这间不大的小屋子内。
星星点点，似身临银河。
而一道金色的光芒突兀地游走在星河间。
“吃饭了。”
门外，阿一端着饭菜，推门而入。
瞬间便看到了满目的星光与赵越离周身盘桓的金色龙影！
叮铃哐啷……
饭菜倾倒，洒落一地。
阿一怔怔地站在门口，口中结巴，“龙、龙龙！神仙！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