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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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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后话百年大江记,英雄榜卷篇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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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后话百年大江记,英雄榜卷篇章开】

  吴曰慈爱好不多,喜欢同人讲她曾祖父吴钧天的故事,是其中之一。每一次都要从那年的雁门关大战说起,这一习惯,自她懂事起,便坚持至今。

  她是约莫过,用雁门关大战来做一段江湖纪事的开头,合情合理。故雁门关大战当之无愧,成了她口中的“序章”。

  而这日,吴曰慈携“天胤”——此乃吴钧天留下的一把宝剑,她时常带在身边,就寝都不肯撒开手。

  许是吴钧天将灵魂附于剑上,拿着天胤的吴曰慈,总能逢凶化吉。尽管小姑娘的武功,并不够格让她去做天胤的新主人。

  有资格佩戴天胤的人,是她兄长,名唤吴恕,小字得饶,武当乾道。

  “阿慈这次下山,可有再写信与你报平安,师弟?”

  杜玉衡放了鱼线,盘膝卧于巨石上。

  正打坐冥想的吴恕抽回一丝神儿来,低声道:“不曾。”

  杜玉衡道:“哎……姑娘家家的。”

  吴恕道:“因为她是姑娘,所以更不应管。”

  只教会吴曰慈做人的道理,而不加以约束,是吴恕“长兄如父”的方式。

  吴曰慈又来到她讲故事的酒馆。她管这酒馆叫“第二个家”。

  她在这里待了三个月,打算靠说书,来赚足回武当山的盘缠。

  吴曰慈这回闯荡江湖,遇上了好多奇人异事,想到赚足盘缠就能回武当山,神气洋洋的和吴恕分享这些奇人异事,她就笑成了一朵花。

  吴恕必会想当然道:“净显摆,说的好像我就没去过那些地方一样。”

  “可我是第一次嘛,大哥。”吴曰慈撒开了娇,抱着吴恕,躺在草坪上逗蝴蝶。

  杜玉衡也必会想当然的从袖里变出三颗果子。“阿慈,师弟,快来尝尝武当山自产的桃子。”

  吴恕会道:“杜玉衡你怎么不去当个农夫?武当山上,唯你酷爱自产自销。”

  杜玉衡会微微一笑,道:“不吃就不吃,还非得调侃贫道一句。”

  随后清风起,十里桃花香。

  吴曰慈睁开眼,好梦醒时。

  “哎?这位小哥,我好像不曾见过。”她推开酒楼门,在一群老听众期待的目光下,走向那靠窗的八仙桌。

  只见一跟她年岁相仿的少年侠客默默饮酒,吴曰慈瞧他面生,便随口问了句。

  那少年礼貌的对着吴曰慈一笑,道了句:“出来玩儿,口渴歇脚。”

  他仔细的看了看吴曰慈,又道了句:“姑娘可真漂亮啊,声音也像鹤一样,透着仙气儿。”

  “哎哟,谢谢小哥。”吴曰慈脸一红,害羞道:“那您怎么称呼呢?”

  少年道:“我姓穆。”

  “穆大哥,既然是出来玩儿,那就顺便听听小妹说的江湖故事罢!我这儿是最后一轮儿了,这两日说完,我就换地方。小二耶——”吴曰慈扭头吆喝道:“这位穆大哥我看着面善,他今儿个的酒钱,我替他付了!”

  少年一慌,忙打了打八仙桌儿,婉拒道:“我怎么好意思让一个姑娘家请客呢!姑娘快别如此!”

  吴曰慈道:“谁叫你姓穆呢!”

  少年道:“姓穆就可以免酒钱?”

  “因为我要说的故事啊……”吴曰慈放下包袱。“主角儿就有姓穆的。”

  少年道:“那可真是缘分啊。”他抱拳谢过。“姑娘盛情难却,我沾了家里的光,就当是代表老祖宗,恭敬不容从命了。”

  吴曰慈扭回头,哼着小调儿上了戏台,把那才修好的椅子搬了来,压着天胤,端端正正的坐下。

  “虽然大家都是从上一轮儿听过来的老熟人了,但都不全。”她笑道:“小女子看众人都在,就寻思着,再把这《大江记》说一遍,完完整整的再说一遍!”

  众人道:“好!”

  “好!小女子多谢大家捧场啦!”吴曰慈起身抱拳。“故事啊,还要从一个风雨交加的下午说起……”

  她遂将那场惊心动魄的鸿门宴,绘声绘色道来。

  吴曰慈口才好,声音也好听,长得又像仙女似得,众人皆被她吸引了目光。

  她讲道:“江蒙交战,太子牺牲,前线将士,士气低靡,节节败退。中原天下第一刀赤胆丹心,献出兵家奇物《广寒兵书》,相助统帅吴北极。中原群侠以为他巴结朝廷,蛮不讲理,在乡野酒楼设下鸿门宴,要杀这天下第一刀。然,天下第一刀料事如神,早知这是一个局,便事先托挚友,代为传送不世兵书,自己,则留在了乡野酒楼。”

  “那之后呢?”有人问道。

  吴曰慈一拍桌子道:“当然是杀出群侠包围,回家啦!”

  众人哄然一笑,陆续鼓起掌。

  客人道:“这天下第一刀也是个恋家的人,完成任务就回家,怕不是家里头有位娇妻,正等着上榻吃饭呢!”

  吴曰慈道:“您说对了,天下第一刀的夫人,那可是百年前的‘雷山天女’,大理国第一美人儿呢!”

  客人道:“果真英雄配美人,非是英雄,美人不爱!”

  众人又是哄然一笑,顷刻四座哗然。

  “敢问姑娘……”那姓穆的少年却突的起身。

  他道:“敢问姑娘,天下第一刀,可是把包围他的群侠全杀了?”

  吴曰慈道:“自然。”

  “那你,说的不对。”少年矢口否认道:“我倒是听家里人说过另一个版本的‘血溅乡野楼’,诸位可愿赏脸一听?”

  吴曰慈道:“穆大哥尽管道来!”

  少年于是道:“天下第一刀从来都不杀无辜之人。我听到的版本,是讲,那些血溅酒楼的群侠,其实是蒙古人假扮的。”

  “哦?这倒是有意思了!”客人道:“少侠,你倒是快说,接下来怎样?”

  少年顺便将手按于腰间雁翅刀上。

  那是他从家带出来的,从来都不许旁人碰一下。

  “天下第一刀当时就看出,汉人右衽,而蒙古人习惯左衽。蒙古人知道他要献上《广寒兵书》,便打算在半路先杀了他了事。”

  “卑鄙!”吴曰慈附和道:“虽说兵不厌诈,但这手段,实在是卑鄙!”

  少年道:“不杀无辜之人的天下第一刀,遇上了不无辜的人,便不由分说在那乡野酒楼里动了手,将楼中之人全部杀光。随后,他一甩刀上残血,潇洒离开。”

  客人道:“原来这‘血溅乡野楼’,并非是江湖纷争,而是爱国之举!”

  众人对这位天下第一刀肃然起敬。

  岂料少年忽然住口,抱拳告辞。“忽想起一事,不能奉陪了。”他冲吴曰慈道:“姑娘,明日我再来听你说书。你这《大江记》,我倒是从小听到大,背的滚瓜烂熟。”

  说罢,他提刀,对众人的挽留漠然置之,一心离开。

  吴曰慈拿着天胤的手倏忽一颤,瞠目道:“诸位,失陪!”

  她亦追赶少年。

  “刚才的那位穆少侠,他的刀好生令我面熟。”她道:“他或许是天下第一刀的后人!我们不能就这么放他跑了!”

  客人起哄打破:“哎!姑娘!有这等子稀罕事儿?”

  吴曰慈道:“也许罢!请诸位稍安勿躁,曰慈去去就回!”

  那姓穆的少年名唤留痕,父亲穆闻声,祖父穆江荨。吴曰慈猜得不错,穆留痕的曾祖父,是这本《大江记》的男主人公,百年前的中原天下第一刀,穆东峰。

  吴曰慈小的时候和他见过,那之后遇上改朝换代,他们两家人彼此各奔东西,失散了。

  “我这些年一直在找你,大哥也是。”

  吴曰慈叫住牵马的穆留痕。

  穆留痕转过头,有些惊讶。“姑娘?”

  “我和大哥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云台宗的后人。”吴曰慈走上前,取下腰侧天胤,递到穆留痕面前。“你是云台宗的后人,你可认得这把剑?”

  穆留痕一时失神。

  他认得这把剑,尽管他是第一次看见这把剑,但他的脑海里,早已记下了这把剑的模样。

  他不可思议道:“这,这是……‘天胤’吗?”

  吴曰慈点点头:“这就是‘天胤’。”

  “这是帝仙道长——吴钧天的佩剑!”穆留痕激动道:“你是阿慈,对不对?”

  他将雁翅刀取下,亮于吴曰慈眼前。

  “我也问你,可识得此刀?”

  吴曰慈红了眼,喜极而泣。“这是‘甄别’!”她扑上前,圈住穆留痕。“你是留痕大哥!”

  “你大哥吴恕呢?”穆留痕按住兴奋不已的吴曰慈,问道:“你大哥吴恕还是那副清高的老模样吗?他人在哪儿?没跟你在一起?”

  吴曰慈傻了眼,心道是穆留痕居然不问她好不好,先问她大哥吴恕。

  她道:“你猜对了,我大哥还是那副清高的老模样。”说罢亲切的挽住穆留痕的胳膊,拉着人往回走。

  “大哥他现在,是武当的道长。”

  “那我觉得挺适合他!”穆留痕道:“你看他那样儿,不修仙可惜了!”

  远在武当山上打坐的吴恕登时打了个大喷嚏。

  “师弟着凉了?”杜玉衡递来一件斗篷,见吴恕不接,他便为他披上。

  吴恕却仿佛猜到了甚么,蹙着眉骂道:“穆留痕,修恁仙那个蛋!恁憨贱起来捞都捞不住!”

  杜玉衡道:“师弟,文明。”

  吴恕道:“师兄,我不文明吗?”

  杜玉衡道:“你刚才就不文明。”

  吴恕道:“我觉得没必要对一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人文明!”他赌气的转过身,面朝一颗老歪脖子树继续打坐。

  杜玉衡发出了无奈的笑,手捧钓鱼杆儿,坐回吴恕旁边。“哎,自己钓鱼,自己不吃,给仙鹤吃。”他叹气道。

  吴恕道:“你想吃可以吃,被掌门师父罚,我可不救你。”

  杜玉衡道:“师弟,你非要跟我抬这个杠么?”

  “哼。”

  且说武当山外。“阿慈,我这次,就跟你去武当山罢。”穆留痕道:“我还是挺想念你大哥那张嘴的,小时候没少被他骂过。”

  吴曰慈道:“用中原话?”

  穆留痕道:“对,就是那个味道。”

  两人相视一笑。

  “留痕大哥,我要回去说书了。”吴曰慈道。

  “我跟你一起。”穆留痕道:“穆家后人和吴家后人一起完成的《大江记》,才能算完整的《大江记》。你说对罢,阿慈?”

  自然。吴曰慈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笑逐颜开。

  “那我们回去以后,从哪里说起?”

  “英雄榜罢,曾祖父们不是办了场英雄榜吗?”

  “好哎!就这么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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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闻四海谁歌哼,不见八荒谁点灯。

  侠之大者谁书录,一本大江记平生。

  ——穆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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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名叫《大江记》,发生在遥远的大江王朝。

  江的前朝是华,曾开启过万国来朝的空前盛世,诗文兴起,民风开放。然而后期却是国力空虚、政局混乱,华昭宗萧晔死于梁王祝温刀下,祝温遂立萧晔第九子萧柷为帝,因其年幼尚不知事,萧柷名为皇帝,实为祝温的傀儡。后来,祝温篡位夺权,杀掉了连同萧柷在内萧晔的九个儿子,篡权夺位,改国号为梁,史称后梁。

  各方前华诸侯便各自举了反梁大旗,这其中最势大者,一是岐王萧茂贞,一是晋王萧克用,萧克用之子萧存勖更是传说般十全十美之人,因他之存在,祝温同后梁皆不了了终,随后萧存勖建立大华,史称后华,皇帝做了不到三年却又牺牲在乱党萧嗣源的毒箭之下,自此后华也一蹶不振,步上了后梁十几年而亡的后尘。

  那之后,朝代更替,便快的有如母鸡下蛋,一个接着一个,实乃“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南方更是出现了十个诸侯国,其中以南华国,最为家喻户晓。

  萧克用本非汉人,其祖上乃沙陀族人,父亲朱邪赤心,被赐名萧国昌。因此,华与后华并无血脉上的相承,而祝温一死,河山便完全落入沙陀族手中。

  江的开国皇帝余九原出身于军人世家,其父余荣青本是华臣,祝温篡位以后投奔了萧存勖。后华明宗萧亶二年,余荣青次子余九原出生,因史料缺失,后晋时期的余家似乎并无动作,随后历经后汉后周两朝,这才又冒出了头。

  后周时期,余九原足智多谋,骁勇善战,在攻打南华国的几场战争中屡立战功。本是后周一代名将,岂料一日夜,余九原的兵士们忽然喧哗,以其三弟余苍生为首,众人捧着一件皇袍蜂拥而上,裹住余九原之身。

  余九原道:“尔自贪富,拥吾为君,若从吾命则可,不然,吾不能为若主矣。”

  余苍生带头跪地叩首:“惟兄之命是从!”

  余九原道:“至国都,谓周之太后与帝不得惊犯;谓周之公不得凭陵;谓朝市府不得侵掠。从者有赏,违命者族诛。”

  众兵士便齐声喝道:“诺!”

  (原话的大概意思,是宋太祖赵匡胤于“陈桥兵变”所说,作者只是将其意思杜撰成了古人书面语。更请注意,在关于“唐”与“五代十国”的描述之后,原型朝代为两宋的大江王朝将不再严格按照两宋历史来书写,但朝代更替仍然有历史的影子可寻,吴曰慈部分的“改朝换代”,影射的也是明取代元的这么一个过程。)

  然而,唯有其同袍穆祭舟看的明白,余九原早有此心,余苍生的起哄,只是给了他一个借口罢了。

  班师回开封之后,余九原逼后周皇帝禅位与他,当即改国号为江,定都开封,史称“东京”。

  (从这里,作者开始原创架空。)

  至于后周皇室,余九原倒是狠心,将其流放殆尽。

  “你这个篡臣!”穆祭舟骂道。

  “除了刘邦,每一个开国帝君都是篡臣。”余九原平静的回道。

  穆祭舟一愣,无话可接。

  “确实……”

  迄今为止,除去汉高祖刘邦,又有谁的天下,来的堂堂正正?

  但这却成了穆祭舟和余九原划地绝交的理由。

  穆祭舟心灰意冷的收起了他呕心沥血编撰出的《广寒兵书》,离开了不舍得他离开的余九原,本来想一直向北走,却被怀州的云台山绊住了脚。

  他想:是啊,刘邦只有一个,可好皇帝有很多个,余九原未必不是个好皇帝。

  他又想:我到底是为了天下。

  他看着云台山的云,就这么想通了。绝交,是他和余九原的事;留下来守着大江王朝,是他和天下人的事。

  穆祭舟给余九原写了一封信。

  他道:吾于雲台山,汝以國與我治矣,不然,吾義,伐汝篡臣也!

  意思是:我就在云台山,我盯着你,你把国家给我治理好咯,要不然我起义,我讨伐你这个篡臣。

  余九原哭笑不得,提笔回道:已閱,省之。

  穆祭舟回信道:吾不與汝和之。

  余九原提笔道:不妨事兒,朕與汝和。

  意思是他俩一个坚决不和好,一个坚决和好。

  您说他俩何必呢?穆祭舟就觉得有这个必要,余九原是篡臣,但不妨碍他做一个好皇帝。他不跟篡臣做朋友,但他敬佩好皇帝。

  “这好皇帝,写信还加个儿化音?”

  毕竟好皇帝也是人,总得有点儿个性。

  而大江王朝到了第三代,江高宗余过海的时候,显然已经不太行了。这不能怪余过海,盛极必衰,身为好皇帝的孙子,他已经足够努力了。

  不识字的农夫都知道,高祖皇帝得位不正,尤其忌惮军队,于是刚建国就闹了“杯酒释兵权”这么一出,还闹了两次。从那以后,大江是越来越不重视对军队的培养,民间甚至于盛传着一句话:习武?习武管屁用!念书才是正经!

  荒废国家的军事,却带来经济上的繁荣。史家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余九原。

  而那场让高宗皇帝余过海丢掉大儿子余庸的雁门关之战,却彻底唤醒了沉睡在纸醉金迷当中的大江王朝。荒废了百年的军事,在《广寒兵书》现世以后,重新被拾了起来。

  穆东峰不是将军,当然吴钧天也不是将军,但将军们都敬他俩。

  为啥?穆东峰是卖武器的,不得不敬;吴钧天是军师,又是安国大将军吴玄天的亲弟弟,你说敬不敬?

  且说雁门关之战以后的事儿。

  《广寒兵书》有多神?不止兵家在争,武林也争。穆东峰一个“沉不住气”拿出来了,虽然吴钧天没看,也没允许任何人翻开看,但穆东峰毕竟拿了出来,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穆西岭,你说你是不是个败家老爷们儿?”

  向若云举着刀鞘,狠狠敲在穆东峰的脊梁骨上。

  “你这个败家爷们儿,成天就知道给老娘惹麻烦!”

  吴钧天淡淡的望着穆东峰,用唇语道:嫂子哄不好了,你考虑一下后事,我会记得烧纸。

  穆东峰淡淡的望着吴钧天,用唇语道:那这咋整?

  师兄弟俩一合计,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就这么办。

  “《广寒兵书》既已现世,为避免武林纷争,太子三年国丧之后,云台宗将会举办一场比试武艺和才智的英雄榜。只要是大江的子民,有志者便可报名竞争,最终过五关、斩六将者,将会成为《广寒兵书》的新主人。”

  在此之前,兵书暂且交由全真教保管。保管的人便是吴钧天,本是丞相嫡出的公子,家中排二,命极金贵,却一心向道,在妻子去世后,干脆出家为乾道,成为了全真教龙门嗣字辈子弟之一,法名吴云嗣,后弃之不用,法号东玄子。

  他出家以前的法号曾是“帝仙居士”。成为全真教七星宫掌宫以后,他也从半缘修道的居士,摇身一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帝仙道长”。

  对于丞相嫡出二公子的身份,江湖人倒是从来只字不提。

  “我有一问。”路人打听道:“吴二公子他既然已经是个出家人了,怎么还结婚生子?”

  “他老婆早去了,撇下一个娃儿。吴二公子在那之后出的家。”

  “一出家就做了掌宫?”

  “你看你是不是傻?他以前就挂名啊!资历老,有能耐,说做就做了!”

  太有道理了。路人心服口服。

  “话说老兄,你不是个打渔的吗?怎么也跑华山上来喝凉风啦?”

  打渔的道:“你不也是个打铁的吗,你来是干啥哟?”

  打铁的道:“我来看英雄榜擂台赛啊!”

  打渔的道:“那你看你是不是傻?你说我干啥来的?”

  此时一阵凉风吹过,打渔的和打铁的同时抱住了胳膊。“华山的风,真是又强又冷!”打渔的抱怨道:“我先不跟你鬼扯了!我去找了暖和的地方!”

  打铁的道:“别走啊!我还想多问问您老儿咧!”他追上那打渔的。“穆宗主和吴二公子又是怎么变成师兄弟的啊?”

  “你看你……算了我也不说你傻了。”打渔的道:“他俩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不是师兄弟还能是啥?你晓得吴琊吴伯琅吗,就那个道士出身,却留名兵家史册的大将军!”

  “合着他俩都是吴伯琅的徒弟?”

  “你这不废话吗?哦对了。”打渔的扭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在看谁。“我跟你说,我也是听别人讲的。吴家本来是做文官的,读书人!但从吴二公子的爷爷开始,就因为对同僚使坏太多,被老天爷下了个‘克妻’咒,先是他爷爷吴黎吴仲明死了老婆杨秀儿,然后是他爹吴珩吴仲玱死了从西域来和亲的公主老婆,现在他也是个死了郡主老婆的寡夫,我就奇了怪了,吴家到底造了甚么孽啊,官场相争不是很正常吗?为啥老天爷偏偏不放过他们吴家,还专盯嫡出的,不盯庶出的——你看!庶出的安国大将军和长公主多阖家欢乐啊,一儿一女,那个圆满啊……”

  打铁的道:“所以他们爷仨儿看破红尘了?”

  打渔的道:“只有爷孙,没有爹。丞相不还好好儿的,干着丞相呢嘛?”

  打铁的叹道:“看来皇上和丞相感情好,实锤了……”

  是啊,余过海和吴珩,那敢情关系好啊,就差去拜把子结为义兄弟了。

  打铁的和打渔的自己把自己说感动了。这是多令人羡慕的一对君臣。

  “但我们好像是在说吴二公子。”

  “对哦,扯远了,扯远了。”

  打铁的问道:“我听说,他们师兄弟俩,好像都是兼修两家学问。”

  打渔的回道:“吴二公子道墨双修!墨家那边儿可把他当个人物了,但吴二公子始终不肯上墨家挂个名儿,说甚么他不稀罕。”他拽过打铁的手,把声音放到最小。

  “至于穆宗主,他是兵家人大家都晓得,又是吴伯琅的徒弟,修学道家,不奇怪!”

  “但我就是觉得,没你说的这么简单啊……”

  打铁的心思,一向比打渔的细。“总觉得,百家的智者,不是一般人。你看江南奇毒门的那个门主苏昭苏耀之,明明是个大夫,儒门却把他尊成了孔子一样的圣人……当然我这么说有点儿夸张,孔子是甚么圣人,苏耀之能比吗……”

  “……哎,你说奇不奇怪!”打渔的突然道:“我不识字儿,但我晓得,儒家和墨家自古以来就势不两立,儒家和道家关系也不咋地,吴二公子是道墨双修的智者,苏门主是儒家的智者,可他俩又是一对挚友,这咋……咋回事儿……”

  “你不要用你的想法,来衡量智者的思维!”打铁的打断道。

  “好罢,咱俩都是笨蛋。”

  “你是,我不是!”

  打渔的拽拽打铁的衣袖。“你快看,那边有个穿青花瓷的女人,长得可真俊啊!”

  打铁的道:“你看,你这方面就没我知道得多。”他指指那个穿青花瓷的女人。“这是穆宗主的夫人,姓向,大理国雷山青遥沟向家的二小姐,和穆宗主老早儿就认识了,而且不打不相识。据说啊,这个穆向氏武功高的很,高到穆宗主亲口承认:他打不过。”

  (雷山,今贵州景点之一,青遥沟是作者杜撰出来的,详细背景在后来的第四章有说。苗疆地区:广义的苗疆包括云南、四川、贵州、湖南、重庆、广西等各省市部分,狭义的苗疆指的是以湖南湘西腊尔山为中心的红苗聚居区和贵州黔东南以雷公山、月亮山为中心的黑苗聚居区。大理国疆域:今中国云南、贵州、四川西南部。所以向若云既是苗疆人,也是大理国人,苗疆是地区,大理国是国籍。)

  穿青花瓷的女人随即一笑,打铁的和打渔的同时为她倾倒,恨不得用行动来证明,向若云是他们心里的仙女。

  “穆宗主的夫人,真是月里嫦娥。”肚子里有点儿墨水的侠客赞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穆宗主虽然也是个玉树临风的郎才,但我总觉得,是他占了大便宜。”

  “——西岭啊!”

  “哟,李不迫!”

  “你知不知道全江湖都晓得啦,你最宠老婆。”李从容携剑朝穆东峰走来,朝向若云抱拳道:“嫂子贵安啊,许久未见,嫂子依旧风姿绰约。”

  向若云道:“不迫兄弟也一如既往呀,英姿勃发。”

  “你别夸他,他会膨胀。”穆东峰道。

  “膨胀也是嫂子给的。”李从容驳回一言。

  “那我就是来打破你这膨胀的。”穆东峰再次奚落道。

  向若云道:“你俩都是男人,能用刀剑解决的矛盾,别叨叨。”

  “夫人(嫂子)说的是。”

  “话说,英雄榜搁你华山这儿办,今年的论剑就没必要办了罢?”穆东峰扶着向若云坐在了铺好棉垫的石墩上,和李从容两个男人站着说话。

  李从容挥挥手,意思是该办还得办。

  穆东峰使眼色:那我们的计划可以进行了吗?

  李从容点点头:马上执行。

  向若云接过华山弟子奉上来的热茶,抿了一口,道:“你俩,能用嘴巴解决的对话,别眉来眼去。”

  “夫人(嫂子)说的是。”

  “不对啊……”李从容回过神儿,纳闷儿道:“嫂子知道我俩在想啥?”

  穆东峰歪着头凑到他耳边道:“你忘了吗,若云是智者。”

  “噢……等等。”李从容翻脸比翻书还快,抱臂扭头,白了一眼穆东峰。“你这是变着法儿说我傻是吗?穆大刀?”

  穆东峰道:“李四,你闭嘴罢,聪明人的话你别插。”

  李从容道:“我是李家老四,不是李四!”

  穆东峰道:“有区别吗,李四。”

  向若云把茶杯放在了石桌上。“你俩,安静,行不?”

  “夫人(嫂子)说的是。”

  待会儿削你。穆东峰瞪了一眼李从容,李从容倒好,吹着口哨儿,甩头走开。

  “爹,你看你,又淘气了,娘以前出门儿可从来都不拆你台的。”

  说话的是穆东峰夫妇长子穆江荨,正领着一个把脸蒙上的少年跑来,从华山弟子的托盘上端起两杯热茶,和蒙面少年挨个儿坐在向若云的对面。

  “娘,在外面还是给爹一点儿脸的好!男人都是要面子的!”

  向若云瞥了穆江荨一眼。“就你世故。”

  穆江荨道:“我这明明叫早熟。”

  向若云道:“你爹的脸早就扔臭水沟里去了。”

  穆江荨吓得张大嘴巴,扭头看这脸色极其难看又不敢发话的穆东峰,咽了一口茶水,道:“爹,你这么浪的吗,仗着自己长得帅,随随便便,就把脸扔臭水沟里头?”

  穆东峰气的想哭,这是他亲儿子,不用怀疑是不是抱错的。

  向若云抬眼,道:“轮不到你来说他浪啊,小屁孩子。你爹厉害的很,要不我怎么就嫁给他了呢,你当你娘我瞎啊?”

  穆东峰雨过天晴,心情顿时大好。这是他的亲老婆,不用怀疑是不是上错花轿的。

  “不过,夫人啊……”他悄声道:“我脸还在头上。”

  这话,向若云没办法接。

  蒙面少年捧着茶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江荨,这是你朋友么?”向若云上下打量了一番蒙面少年,问道。

  “啊,他……”穆江荨刚想说向若云认识这蒙面少年,蒙面少年却一下扯住斗篷连帽,摇了摇头。

  穆江荨道:“他是我才交的朋友。”

  向若云装作甚么也没察觉,把蒙面少年垂在裳上的腰佩提了起来。

  “这是你广乐师叔给他儿子的腰佩,你和吴不朽打算忽悠谁呢?”

  吴不朽浑身一颤,忙放下茶杯走到向若云面前,把面罩摘下,朝向若云行礼。

  “伯母好!”

  这是吴钧天与亡妻途路北之子,吴不朽,今年十岁。

  穆东峰一惊。“不朽?”他上前蹲了下来,拉住吴不朽被冻得通红的小手。“你怎么来了?还穿的这么单薄?”

  吴不朽道:“我……我想我爹了,虽然他才走了一个晚上。”

  穆东峰道:“你真是粘你爹。”

  向若云起身,将手暖递与吴不朽。“看把你冻得。”她搓着吴不朽的小脸儿道:“待会儿去叫你爹,但你爹若是责怪你,师伯和伯母,可不帮你忙。”

  吴不朽拨浪鼓一样摇着头。“错了就是错了,我爹说甚么都对。”

  “你爹……”向若云欲言又止。

  她其实是想说,吴钧天这样的慈父,怎有可能责怪吴不朽。从前也还能说两句,可自打孩子的娘——婕容郡主途路北去了之后,吴钧天看见吴不朽掉根头发,都心里难受,哪儿还舍得说吴不朽的一句不是。

  穆东峰道:“他爹啊,总觉得自己对不住儿子。”

  向若云道:“该,但错不在他。嬅儿的身子骨自己不争气,她才是对不起他们爷俩儿的那个。”

  穆东峰道:“若云。”

  “不朽?”

  向若云道:“不用去叫了。父子连心,广乐来找他儿子了。”

  穆东峰和向若云同时扭头。

  恍觉神仙降临。

  吴钧天披着重工刺绣的金凤斗篷,满身白衣,腰间一点红,站在雪地里。人送“兰陵王再世”的他,忧郁的时候,容貌几时美的让女人都窒息。

  穆东峰道:“广乐,不朽想你了。”

  吴钧天不吭声的垂下了眼帘,欠身抱住飞奔向他的吴不朽,敞开斗篷,将儿子罩了起来。

  “跟爷爷和大伯说,你来找我了吗?”他轻声问道。

  吴不朽点头。“说啦,本来大伯还要东水叔叔送我的,但爷爷说,把我交给江荨哥哥就行,还说让我学着单独出行。”

  吴钧天道:“不麻烦李江是对的,大哥和他,都太忙了。”

  “爹,你心情不好吗?”吴不朽捧着吴钧天的脸,问道。

  吴钧天摇头,叹息。“我累了而已,昨晚儿没睡好。”他抚摸吴不朽捧在他脸上的手,欣慰道:“看见你心情就好多了,也不大困。”

  穆东峰与向若云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拉着穆江荨去了一边。

  穆东峰道:“广乐从小就没有母亲,他说他知道那是甚么滋味儿,如今不朽也没了娘,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把命都交给不朽,然后将他养大成人罢。”

  “不要太心疼你师弟。”向若云道:“他最讨厌别人心疼他。”

  穆东峰道:“但我知道你最心疼他。你常说,长嫂如母……”

  向若云道:“不表现出来就好了。”又回过头。

  “只有三水跟来了吗?”她看着擂台,只见一穿着华山派校服的少年人,抱着剑,站在那台上,而韩三水却不见人影。

  穆东峰:“不啊,他们九个都来了,这会儿估计到处找老朋友叙旧呢罢?”

  “你觉得李不迫的大徒弟胜算大,还是你的大徒弟会赢?”

  她说完,意有所指的,和穆东峰回头,去看那擂台上的易水寒。

  “难说。”穆东峰道:“易水寒是华山继李不迫之后的天才剑者,还是天才教出来的天才。我们三水是只笨鸟,未必会赢啊……”

  向若云道:“三水先飞的。”

  穆东峰道:“是罢。”

  “——韩三水!你准备躲到甚么时候儿!”

  台上的易水寒突然大喝一声,华山本嘈杂,忽然静了。

  “我看你是忘了咱俩还有约的事儿了罢?”他冷冷道,望着台下不知所措的韩三水,不屑又有点委屈。

  韩三水愣了几秒,道:“没忘。”

  易水寒道:“上来!”

  韩三水道:“我不想争甚么《广寒兵书》……”

  易水寒怫然不悦:“我不稀罕那东西,我要你上来!”

  李从容道:“寒儿,休得无礼。”

  韩三水道:“前辈客气了……是我和阿寒有约在先,一直借口拖着。”他看了看生气的易水寒。“阿寒莫气,我取刀来,这就上去。”

  “哎哟,二哥心心念念的人,长得还挺标致的。”

  华山七剑之一百里西楼碎碎念道:

  “怎么样,三姐,那个韩三水是不是很好看啊?”

  风萧萧回瞪他一眼,不言。

  “我只希望阿寒别输。”

  “大姐!”

  齐芳华和众人招手,抬起头,叫了声易水寒。“正常发挥啊,阿寒。”她道:“输了也不丢脸,你要知道对面的不是别人,是韩三水。”

  易水寒青筋暴起。“齐芳华,你不拿我寻开心会死吗!”

  “寒儿,长姐如母,你在吼谁?”李从容眉头一皱。

  易水寒闷声,不再看齐芳华。

  齐芳华讪讪道:“算啦,师尊,天才总是桀骜难驯的,阿寒是个好孩子,只是不善表达。”

  李从容却没打算接她这话,端详齐芳华的脸有一会子,直到齐芳华浑身上下不舒服,他这才道:“芳华,你脸上粘雪,妆掉了。”

  齐芳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师尊,我去补个妆。”

  “好好补,你看那些姑娘,我华山一枝花怎么能输给她们。”

  话是这样说的……齐芳华脸上有点儿烫,她摸了两下,转身小跑着回了住处。

  “不是啊,你们大姐最近这是怎么啦?”李从容奇怪道:“她是不是对我有甚么意见,我一跟她说话她就跑,我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她。”

  “耶——”

  百里西楼和风萧萧心照不宣的把李从容晾在了原地。

  百里西楼道:“师尊你白痴吗?”

  李从容道:“老五,皮痒了罢?”

  百里西楼于是窜到了一边。

  “三姐五哥!”月如钩大叫道:“你们快看,韩三水上台了!”

  击鼓声顿时响彻整个华山。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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