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大江记

报错
关灯
护眼
第三章: 独步轻功再重现,玲珑剔透见神通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奴家愿代云台宗出战。”向若云道。

  此话一出,四座哑然,无人置声。

  向若云解开青花斗篷,撩过额前一缕碎发,额心花钿红似绽放血梅,双凤眼顿时一瞥,只叫星眸微转、媚目如丝,看的人皆心猿意马、两眼发直;又可叹名花有主,人亦皆百感交集、惘然若失。

  “是,奴家愿代云台宗出战。”她重复道,松开一直提在手里的百迭裙边,褶子稀拉坠落,走路带风,随风飞舞,好似向若云是腾云驾雾而来。

  江遗梦笑了一声,可令天寒地冻,“你?”他道:“你?穆向氏?”

  大概是从未想到,让他无话可说的,竟会是一个女子——一个人妇。

  江遗梦的惊奇溢于言表。“我没听……”

  “这里没有穆向氏,只有我向若云。”向若云遂送给江遗梦一抹强扭出来的微笑,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前,便已频频点头。“你没听错,是我。”

  江遗梦“喔”了声,那不屑的语气,让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视甚高的气息。“你确定?”

  向若云道:“我确定。”

  “你讲了一个高水平的笑话,穆向……向若云。”

  江遗梦表现出想要为向若云鼓掌喝彩的模样,但他演技太拙劣了,这让他看起来十分的讽刺。

  而向若云只笑着不言,她安静的就像没出现过一样,却又像激起静水涟漪的风。

  事实上,风也可以是安静的,就像没出现过一样。

  江遗梦道:“我是敬重你的,向若云。”

  向若云的笑随这话添了三分“明白”的颜色,两颊梨涡深凹。

  江遗梦接着道:“但是我奇怪的是,这个时候该接下我挑战的穆西岭,他又躲在妻子的身后干些甚么。”

  “江大侠,我有必要重复一遍适才的话。”向若云插嘴道:“你的身份十分尴尬。令兄江遗理的愿望是统一丐帮,而你却自称‘南丐帮帮主’。你在我的眼中,毫无疑问是个弄权者,还负担着分裂丐帮的罪名。”

  这不是为了吵架而吵架。向若云不屑于和她瞧不上的人吵架,她只是比别人都更善于“听”。不幸的是,江遗梦方才自称“南丐帮”,自诩“南丐帮帮主”,她为这小细节而感到恶心,因此,她不是在跟江遗梦吵架,她是换了种方式当众呕吐。

  吐得优雅又犀利。

  “所以我想这个问题已经没有问出来的价值了。”她道:“我认为一个连画半个圆都吃力的人,他没资格和完整的圆竞争。也许,江大侠你就只想画半个圆,当然这也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的猜测罢了,你可以不跟妇道人家计较。”

  江遗梦勃然变色。向若云用最温柔的方式,将他骂的狗血喷头,比直说还要伤人。他被呛得够可以。

  “呵……妇道人家,偏生有你这等伶牙俐齿之辈。”

  他叉起腰,往身右侧看,很不礼貌。少部分靠近擂台的人,还能听到他从牙缝儿中飞出来的嘘声。

  只见他转回头,怒道:“为甚么一个自诩为妇道人家的女子会这么嚣张?是你的好婆家给了你这样的勇气吗?向若云。”

  “我是苗疆青遥沟未来的主人,你在跟谁趾高气扬?”

  向若云忽然大声喝道,仍然以最优美的姿态,逐渐散发出她那年轻时不惧天地变色的霸道,让威慑力不请自来。

  “家父向鹤早有一封备下的遗嘱。”她仰起头来沉声道:“那上头白纸黑字,他要把寨主之位传给我,而非我兄长,向尧向子高。”

  众人皆是不可思议:“向鹤竟然……”

  “然而,我拒绝了。”

  “甚么,她竟然……”周围更起一片嗡声。

  向若云抱着手,朝江遗梦投以志在必得的目光,道:“我父兄和丈夫尚且不能左右我,你算甚么东西?”

  江遗梦气不过。“诡辩。但是向若云啊,我很怀疑,你到底是对这寨主之位自愧不如,还是真的清高?”

  “这我不能忍。”一听到有人在质疑自己的老婆,穆东峰立马露出了不满的小表情。

  他的徒弟曲航道:“师尊,不能忍也得忍着,师娘憋着一口大招呢,比你这男人耍的小性子要强。”

  穆东峰起先无言以对,随后才好不容易接上曲航的话。“你师父我难得耍一回大老爷们儿的小性子,还不都是为你师娘抱不平的吗?”

  曲航别过脸,不予作答。

  忽有不速之声道:“江大侠,你能安静一下吗?”

  这又是谁?

  向若云紧闭着嘴,那不是她的声音。

  不速之声继续道:“你说的垃圾话够我唏嘘几十年的了。”

  “何人狂言?”

  “你笨的,让我心痛无比。”打断了一场唇枪舌战的女子说话并不比向若云客气,且更不留情一些。“很糟糕的是你激怒了我,一无是处的男人。”

  那声音很低沉,低沉又具备女性少有的磁性。她的语气是刻薄的,语调是浮夸的,本不讨人喜欢,可那字正腔圆的中原官话,却令向若云舒适无比。

  “我可以诚实的告诉你,江遗梦,你这辈子都比不上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自大无比,完全没意识到她并不把你当回事儿。”女人道:“该是我问你,跟她讲话,你做足不让自己出丑的功课了吗?至少审视一下自己罢?”

  向若云循着这声音扭回头,说话的人刚巧抬眼。她们四目相对,带给彼此的却非尴尬,而是似曾相识。

  女人道:“我想,刚才的那场对话,可以直接定胜负了罢?”

  向若云不解。

  女人道:“英雄榜也比智不是吗?江遗梦就是个大写的傻子,您完全不战而胜了,穆夫人。”

  “你是个狠人。”一向不那么狠心的向若云不禁心中一颤,干巴巴的笑了出来,倒像是憋了很久的。

  江遗梦气急败坏,横眉怒目,脸红的像熟透的朱柰皮儿,红里透着绿,光看就叫人心慌。“你!凭你是谁,胡扯八道!”

  “那你看看我是谁。”那女人当即揭开了斗笠上的乌纱。

  江遗梦忽然倒吸冷气,战栗不已。

  说话的人是“紫荆仙子”宫风雅,小字颂颂,江湖人皆称她“颂姑”。

  她今天穿了一身的黑衣,不那么显眼,但仔细观察,她的大袖衫上绣满了含苞待放的紫荆花,倒是与素净的十方道大有不同,身处“黑乌鸦”阵中,格外突出。

  描眉勒目,腮粉唇红,美的嚣张,嚣张的有品。这是紫荆仙子的标签。

  总之,宫风雅一出现,这仙气便腾空而起。众人侧目向她,皆是一怔愣,恍若置身天庭,亲眼得见过紫荆仙子的风姿。

  “她很特别。”齐芳华感叹道。

  “大师姐喜欢这位紫荆仙子吗?”风萧萧问道。

  齐芳华迟疑了一秒,欣然点头。“是,我喜欢她,尤其是她赤红的嘴唇,毒,但是解气。”她拉住风萧萧的衣袖,顿生笑颜。

  有人却不这么喜欢她的到来。

  “掌……”

  “咳。”

  明赋眨眨眼,似乎想对吴钧天说些甚么,李从容却及时的咳嗽了声,硬叫他把话憋了回去。

  “广乐。”只听那李从容道:“你会和颂姑杠上,不亏。”

  “我跟她杠上了么?”吴钧天道。

  “可能罢,你想端掉所有跟你抬杠的人。”李从容忍住笑,打趣道:“你不会转头就忘罢,吴二公子说过要把他们一锅端之类的话。”

  吴钧天微微蹙眉。“安静。”

  “抱歉。”

  只是这宫风雅的嘴也太是一把刀了。李从容就不明白,这么利喙赡辞的女人,怎么就斗不过吴钧天。难道是她怕他?开甚么玩笑。

  李从容道:“这宫风雅素来不鸣则已,嫂子说得对,她是个狠角色。你要处处留心了。”

  吴钧天动动嘴,好像要说些甚么。

  “免开金口!”李从容大喝一声。

  “你有病罢?”吴钧天单纯的问道。

  “我没病!”

  李掌门冒了一后背冷汗。“我去安慰穆西岭了,被人说成是‘躲在老婆身后面的男人’,他得多气啊。”他道:“告辞,我们至今仍未夺得桂冠的天下第一剑预备役,帝仙道长。”

  百里西楼道:“还不是因为你总是拒绝人家的请招吗,师尊?”

  雨漫漫也道:“而且为了逃避一场决斗,您都能徒步登上华山山头,在半个时辰之内。”

  百里西楼道:“四哥说到了重点。”

  李从容忙道:“你俩闭嘴!”

  雨漫漫憋着笑转过身假装四处看风景。

  百里西楼被雨漫漫抢先了一步,没戏,只好故出娇嗔:“哼。我不怕你凶我。”

  这群小王八蛋啊,最近蹬鼻子上脸。李从容气到眉毛扭曲。“……瓜皮。”他低声怒骂道,一头扎进人群。

  “我今天真是被两个女人羞辱的够了!”江遗梦叫道。

  宫风雅回道:“是,是,两个女人。”

  “宫二小姐!”

  “我也是个女人,对吗?江大侠?”

  江遗梦噎极了,喘不上来气。

  他看上去像极了垂死挣扎的人。面对着向若云,遥望着宫风雅,身后是仅仅一句话就叫他不敢回头去看的吴钧天,台下某处还站着穆东峰和李从容。他只不过是不服这个叫韩三水的武林新秀罢了。他是怎么惹上这一大群的?他有些迷茫。

  缄默良久的向若云此时恰道:“江大侠,我不是在嘲笑你。你一向不把女人当回事儿,但这江湖,早已不是你眼中的那个江湖了,女人也从来都不是你眼中的女人,你才是井底之蛙。”

  江遗梦道:“我觉得你不配,你一向给我贤妻良母的印象,而不是女侠、女智者。”

  向若云道:“但我确实是女侠、女智者。”她向前一二步,踩进那五彩斑斓的石地包围中,褙子破裙随风飘舞,仙姿佚貌。“我姑且说你守护的是你的骄傲,它可怜到输不起。可即便输不起,你的面子也不会让你痛快的赢,因为你低估了我向若云,也低估了女人。”

  江遗梦道:“你明知我进退两难。”

  向若云道:“所以你让我失去了好胜心。赢了你我也不会开心,不如拿你解气。”

  江遗梦失声一笑。“向若云啊。”

  向若云道:“武林不承认你的‘南丐帮’,你就算强出风头,也得不到你想要的名誉。”

  她说完便打算下擂台,谁知人群中忽的飞出一人来,降落在擂台上。

  与锦衣拽地江遗梦截然不同,他一身藏青短褐,只肩上织了狐皮的斗篷看上去值钱一些,然观此人的神态,却又大家风范。

  走到了这一步,坐到了这一层,甚么都是稳得,就自然没必要用张扬来掩饰心中的虚无。

  向若云心中道。

  一代宗师往往是安静的,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就散发着这般安静的气息。

  男人道:“慢着,弟妹!”

  这声音是……穆东峰听罢看罢,耳目一新。“江家大哥!是你!”

  原是江遗理,正牌的丐帮帮主,以前是,现在仍然是,待他统一丐帮之后,他还会是众人敬仰的帮主。

  江遗理朝台下的穆东峰和对面的向若云招手问好。

  江遗梦结巴道:“是你……”

  “啪!”

  江遗理甩手敲在江遗梦的后脑勺儿下,江遗梦登时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他俯下身托起江遗梦的头,轻声道:“我们兄弟的账,我会一笔一笔和你算回来,现在还不是时候儿。”

  话音落,几名丐帮弟子冲上擂台,架起昏过去的江遗梦,动作飞快的把人抬下了擂台。

  “弟妹方才的话,大哥听的真切。”江遗理道:“故而大哥心想,丐帮需要一个会画圆的帮主,当他的部下犯事儿之后,他能勇于出面承担。”

  “江家大哥,你明白我和西岭并不将他视作丐帮的人。”向若云道:“否则我们夫妻,有甚么理由让你难堪?”

  “我都明白。”

  穆东峰大声笑道:“江家大哥有话下台跟我夫妻二人说罢!群侠还等着看比武呢!”

  “不,我就是来比武的。”江遗理道:“早闻弟妹轻功盖世,西岭之所不能及,不知大哥今日可有这份荣幸,能一睹弟妹轻盈身姿?”

  这倒是叫人意外,但也在穆向夫妻的意料之中。

  忽有人伸手指着天上的云,惊呼道:“又飘雪了!”

  漫山飘起了细小的雪花。

  向若云颤了下眉,拳掌碰撞之声微微传来。江遗理正抱拳向她请战。

  她轻声道:“大哥是在提醒我,我又成为武林中人了?”

  江遗理道:“合该。”

  向若云听罢着实一惊,江遗梦回答的干脆,令她莫名生出想要同这位丐帮帮主切磋一下的想法。数年前她曾为了儿女远离武林纷争,但不得不承认,就在刚才,江遗梦的无理取闹,忽然让她下定了决心。或者踩一踩这浑水,结果犹未可知。她心中这样道。

  至于为了谁,向若云还没想好,现在看来,她为之大出风头的目标,大概是曾经那个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自己。那个时候的她,根本就不把穆东峰放在眼里,在一名少年英雄面前一口一个“本姑娘”,傲慢的不得了。

  向若云转过身,望见了做好喝彩准备的穆东峰。

  她又着实一惊,穆东峰表现的自然。看来,在“云哥儿”要重出江湖的这件事上,她得到了最重要的支持。

  “江家大哥。”穆东峰道:“我想你应该记得,我夫人她的轻功不止是在我之上。”

  “那弟妹大概是天下第一轻功了。”江遗理幽默的打了个比方。

  穆东峰不由得发出一阵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的笑。“我只要求大哥你别输得太惨。”他安抚江遗理道:“你在这擂台上要挑战的人,可是我深藏不露的夫人啊。”

  “诸位!”

  江遗理兴来一吼,在擂台上振臂一挥,大喝道:“方才的插曲实乃舍弟不明事理,但我丐帮战书既已下至云台宗,本场比试,还请诸位赏脸一观!”

  众人见他昂然自得,便也豁然开朗,相继忘了方才江遗梦对云台宗的胡搅蛮缠,转而对即将到来的比武满心期待。

  毕竟,能让穆东峰赞不绝口者,即便是他最心爱的夫人向若云,那也不容小觑。

  “弟妹当心!”江遗理转身下步,没准备太久,便一掌推向了向若云。掌法轻巧,似初开羽翼的飞鸟,在纷飞白雪中穿梭而过,快的只能令众人捕捉到指尖残影。

  穆东峰眼神一凛。“他一上来就开大?这是铜鸾掌啊。”

  曲航问道:“师尊,这铜鸾掌与您之前说过的金龙掌、银凤掌,有联系么?”

  穆东峰回头看了一眼曲航,叹道:“你倒是求知欲高。这是丐帮世传的一整套拳法,分三等,共九招,递次渐进,直到对手招架不及。”

  向若云不动如山,斜身左右回避,从腰上取下一条约莫三丈长的丝带,架在双手中,挥甩着,扰乱了江遗理在那一瞬间的判断,令他错失攻击良机,让本来无处可藏的落网之鱼,变成了漏网之鱼。

  众人发出些许的惊呼声来。

  江遗理回头拨开将落未落的丝带,只见向若云双手灵巧的把那丝带前后一收,披在两肩上,倒像是翩翩起舞的神仙妃子,而非正与人比武的女侠。

  身姿轻盈,武器柔韧,这大概是穆东峰自认为打不过向若云的原因之一。江遗理不禁替自己捏了一把汗,他知道,柔能克刚,而他恰恰是刚。

  “江家大哥,铜鸾掌果然厉害,但你的心不够纯粹。”

  向若云道,朝身两侧抛出绣着青花的丝带,分别缠绕在石柱上,而她纵身飞起,在丝带上翻筋斗云,两手一松,弹了上去,又踮着脚尖踩在绸布上,滑行到了丝带的一端,抱住石柱,扯下另一头。

  穆东峰道:“这是你师娘的基本招式,名叫静水伏舞。”

  “绸缎如水波荡漾,脚尖欲踩而未落,足见轻功底子。”曲航叹道:“师娘一出手,便知这天下自诩轻功高强者,究竟有没有了。”

  江遗理被她似鹄鸟振翅的动作所蒙住了双眼,也只顷然间,向若云便操着丝带甩了过来,他回过神躲开,手臂上却有隐隐的抽痛。

  能舞动这么长的绸子,她的臂力竟是在我之上。他心道,不再轻怠,拉住绸子的另一端,把手拍在上头。

  丝带另一端的向若云猛然一震颤,这一招竟是借物传拳,颇有将计就计的智慧。

  她双腿一蹬,从石柱上跳下,亦是借了江遗理的拉力,顺风顺水的接近了他。向若云趁江遗理要防她的空档子抽回丝带,搭在身上,以柔拳轻掌慢手脚,拆解了江遗理严防死守的阵仗。

  空中不断飞扬着她或青或白的衣袖裙袂,向若云又善舞,仪态自然没的说,就连同人打架都不失婀娜,婉若游龙。

  “此招名为麻姑掷豆。”穆东峰早已将向若云的一招一式烂熟于心了,不必看全,便能准确场外分解。

  曲航道:“麻姑掷豆……神仙用法术点化事物。所以师娘的绸子似是无力,落在江帮主身上,轻的好似微风拂面一般,但却如雨点,令人招架不来。”

  穆东峰点点头:“你看,这一招叫鸿衣羽裳。”

  曲航道:“嗯。”

  穆东峰道:“一掷乾坤。”

  曲航道:“嗯!”

  穆东峰抬起手指向台上的仙女。“这个是……”

  “我知道,眼花缭乱!”曲航想也没想,看迷了眼,胡乱回答。

  穆东峰哭笑不得。“死丫头,是目眩神摇。”

  雪愈下愈大,沾了两人满身。

  向若云长绸一扫,从盘起的发髻上抹过,荡下一地落白,随即举两手纷纷将绸子抽向江遗理,而江遗理似乎对软武器无可奈何,伸手欲抓丝带牵制住向若云,却总让丝带从指缝中溜走。

  “掌宫师兄,明赋有一个疑惑。”明赋道。

  吴钧天点点头。“你猜的没错,嫂子的武器乃我相赠。”

  “原本留给自己备用的银线金丝,就这样送与他人了吗?”明赋感到惋惜的叹了口气,闷闷一笑道:“掌宫师兄果然慷慨,永远在为别的人着想。”

  吴钧天道:“不。我是这世上最自私的人。”

  明赋道:“有时太过自私,其实也等同于无私了。”

  吴钧天听出了明赋的话中之意,悄悄用掌心盖住了他拿着拂尘的手上。“真凉。”

  明赋道:“抱歉,我冻到你了。”

  吴钧天道:“无妨。”

  明赋呆呆的看着呼出的热气,在白雾消散的下一秒温吞道:“掌宫师兄,以小见大,你是不是太挂心别人了?穆西岭也好,李不迫也罢,甚至那个人……三番五次心力交瘁,将自己置于精疲力尽的地步,谁又给予过你好处?”

  他的话着实令吴钧天一时口涩,半晌之后,这才回答:“这就是你和我唯一不像之处。”他道:“我是自私,自私的有要守护的人和事,自然不信命,也爱拼命,而你没有,你因此信命,也惜命。”

  明赋也是江郎才尽了,腹中没了说辞,只是不服输的争辩道:“倘若此刻我说有?”

  吴钧天的眸中隐约走过一丝水波般的光,轻声道:“好事。”

  明赋又道:“但我不是没得到过好处。他会关心我的手冷不冷。”

  吴钧天道:“……明赋。”

  明赋把手抽了出来。

  吴钧天道:“明赋,自私不是自利。我是自私,但我更懂得利他。利他的好处惠及你我他,只是你无法为我感同身受。”

  遂闻得“飒飒”两声,向若云踩着飞扬的丝带在半空中旋转,将武器当做水袖,在擂台上一蹦或一跳,每当江遗理接近一分,她便闪避一分。

  “呼呼啦啦”的响声不绝于耳,她身影婆娑,亦翩若惊鸿,将一场比试描画成轻歌曼舞,带给了众人前所未有的体会。

  可惜惊鸿总是一面,这一面转瞬即逝,众人再看不得。

  向若云两头拴住石柱,占据了主动出击的优势,在展开的丝带上随性游走,对江遗理施以拳脚。

  “空翻飞旋,从不停留,好轻功。”宫风雅不禁叹道。

  “嗯。”

  “谁?”

  “就如宫家女施主所言。穆夫人的武功究竟在多少人之上,贫僧是很想亲眼所见。”

  台下有人道。

  宫风雅顿时一怔,蓦然回头,找寻说话的人。

  “汝……汝闻大师!”

  她忙对着那僧人深深一揖,心头忽荡起一场惊涛骇浪。

  此人正是少林派的汝闻大师。宫风雅与他素不相识,但她观察入微,不认得汝闻,却认得汝闻手中的寒渡杖。

  汝闻道:“施主知道贫僧是谁?”

  宫风雅抬眸望向寒渡杖,沉声道:“寒渡杖。”

  汝闻恍悟,随即对宫风雅深行一礼。“原来竟是贫僧手中的寒渡杖。”他谦虚道,却是如圭如璋而不自知,将宫风雅的尊敬态度归功于他师尊传下来的寒渡杖。

  宫风雅忙笑道:“大师说是,那便是了。”

  汝闻道:“为何?”

  “我也是想不到,令我久仰大名的少林派汝闻大师,竟是个焕发容光的少年人。”宫风雅把斗笠别回头上道:“冒昧一问,大师今年几何?”

  汝闻欠身回道:“而立有五,实非少年了。”

  宫风雅笑道:“三十五便被武林尊为大师,风雅讲大师是大师中的少年人,似乎并不夸张。”

  汝闻于是揭开了他的庐山真面目,竟是个面目和善、一表人才的“惨绿少年”,一举一动,低调为人,除此之外,一言一行,谨慎小心,谦恭温文。

  果真非凡。宫风雅心道。

  “大师因何而来?”

  “寻人。”汝闻不假思索道:“数年来,唯有华山论剑能引他出山,此次英雄榜擂赛,亦如华山论剑般场面壮大。可叹往年竟是人潮纷涌。师尊年迈,老眼昏花,几寻不见。”

  宫风雅来了兴趣,问道:“引路大师可还安好?”

  “他老人家上年圆寂了。”

  逝者安息。宫风雅露出遗憾神情,可叹人世再无引路大师,亦对其徒汝闻表达了祈祷之意。

  只听那汝闻道:“贫僧接手寒渡杖,在众位方丈的协助下主持少林寺大小事务,原本离不开少室山半步,此人却非贫僧而不能寻。”

  话说到一半,汝闻竟陷入沉默当中,不言。

  “大师可是有难言之隐?”宫风雅问道。

  汝闻叹息。“非是难言之隐,但这个人,施主还是不要知晓的好。”

  “我身在道门,更应知天下事而无不为之。”宫风雅持剑作揖道:“还请大师不吝相告,紫荆宫或可助大师与少林派一臂之力。”

  说罢,汝闻抬眼,环顾四周,皆是人山人海,不见想见之人。

  他寻思片刻后道:“江湖中有诸多还俗的和尚,贫僧至今找寻着他们的其中一人,那人手中拿着能解开寒渡杖七七四十九道机关的钥匙,师尊为封锁这个秘密,曾将钥匙置于火炉之中,我的师兄不顾双手将钥匙救出,从那以后,他莫名消失了。”

  “那大师为何会确信,他年年都要来一趟华山?”

  “施主应该去问见微知著的李掌门。”

  宫风雅听了个大概明白。原来汝闻要找寻的,是他还俗多年、飘浪江湖、杳无行踪的师兄。

  “他……他叫郭且观,字应望,还俗前的法号,是汝观。”汝闻道:“他现如今跟在一名墨家人的身边,大概留了一头长发,掌心有一块圆形的印记,是他当年为救师尊挡下的暗器疤痕。”

  之后再无他言,汝闻只是将乌纱展开,盖住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脸。

  宫风雅洞若观火,善解人意道:“我相信郭应望这么做的理由。”

  不远处藏于人群中的长发男子遂将冰冷的钥匙攥在掌中。

  “应望师叔。”

  “嘘。”

  他侧耳窃听了汝闻与宫风雅对话的全部内容,心中一颤,咬牙不语,闷声转身,随之离开。

  “小师叔不动容?”身旁的黑衣侠客道。

  “不动容,你是知道我的为人。”长发男子暂且止步,轻声回答。

  黑衣侠客收起了他的九节鞭,道:“那便不动容。侄儿随师叔离开便是。”

  近在咫尺,可惜了。

  黑衣侠客不禁为一对误会许久的佛门师兄弟黯然神伤,更为那从他眼前擦身而过却难以相认的师弟李从容怅然若失。

  “倒是你,回回都不肯主动去和你的二师弟打招呼,你们墨家究竟是有甚么矛盾,能让你与谁都合不来。”长发男子烦言道。

  黑衣侠客道:“这,应望师叔就莫管了。”

  “……唐不唤?”

  糟了。被点名道姓的黑衣侠客一头窜到了幽深密林中,连同他身边的长发男子,也都在一刹那消失的无影无踪。

  “老唐?老唐啊?万钧他爹?”

  这他妈的绝对是唐醒了,说开溜连我的面子都不给。

  穆东峰心中骂道。

  “你躲我干嘛?”他又对着空气道:“你儿子都是我养大的,你就这么害怕我见家长吗?”

  李从容大老远的叫道:“西岭!”

  “哎!我马上过去!”

  一听见李从容的声音,穆东峰便想起来了甚么,忽然理解了唐醒拔腿就跑的行为。“算了,原本不该你的。”他搓手取暖道:“也不知道那个害苦了你的缩头乌龟现在在哪里花天酒地。”

  说的是老三咯。但穆东峰并不知道这个老三是谁,他问过李从容,李从容说他也不晓得,墨家向来行事隐秘,有些事他一个局外人还是不知道的好。

  李从容携剑走上前来。“哎,你就对嫂子这么放心啊?”他大有顾虑的扭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箭在弦上的江遗理和向若云,将手搭在穆东峰的肩头,小声询问道。

  穆东峰道:“你认为江遗理比我如何?”

  “不好说,阳对刚,不相克也难相合。”

  “若论高下?”

  李从容道:“单凭拳脚,你能与江遗理打成平手,但这应该是勉强的结果。”

  他心中晓得丐帮武学对拳脚的重视,而穆东峰毕生的看家本事,十成有六成都需用刀,就算他未曾亲眼见识过穆东峰与江遗理的阳刚相撞,想来这名天下第一刀也占不了上风。

  穆东峰便回之一笑,笑的心宽意广。“如此,你嫂子赢定了。”

  “你少来这一套,你自己打不过嫂子,那是因为你是她夫君。”李从容道。

  穆东峰摇了摇头。“不迫,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

  “穆大刀啊?”

  “你认为我有让她的余地吗?”穆东峰突然后怕起来,却还强装镇定。

  他蓦得正经起来,还真是让平常心惯了的李从容六神无主。

  且听那穆东峰道:“我打不过若云,是真的打不过。”

  “甚么……”

  “嘘,你随我回头一看不就茅塞顿开了吗?”

  穆东峰拽着李从容回到了擂台前,穆江荨早已替他娘亲握起了加油的小拳头。

  他叉着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斗篷。“穆江荨。”

  “娘亲加油,娘亲必胜,娘亲加油,娘亲必胜……”穆江荨置若罔闻。

  穆东峰的脑门忽然暴起一条青筋。“穆江荨!”

  “谁啊!吵死……了……”

  “我是你爹。”想打儿子屁股的云台宗宗主已经捋起了通袖。

  穆江荨大冒冷汗。“早上好啊,爹!”

  “现在是中午。”

  “那中午好,爹!”

  李从容见势不妙,忙把穆东峰的袖子翻了下来。“冷啊。”他劝道:“我们华山好冷的啊,你回家了再打也不迟,前提是嫂子允许你揍我们天下第一可爱的小江荨。”

  世叔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他朝穆江荨疯狂的挤眉弄眼。

  我爱你,不迫叔。穆江荨噘嘴比了个亲亲的表情。

  “穆江荨。”穆东峰伸手指着地上的斗篷。“你在干嘛?”

  穆江荨道:“我在给娘亲打气。”

  “我先给你打气。”穆东峰摩拳擦掌道。

  “别!我错了!”穆江荨连滚带爬的把斗篷拾了回来,可怜兮兮的把自己裹成了粽子,缩在地上瑟瑟发抖。“放荡不羁有甚么不对,刘伶还不穿衣服呢!”

  “你有人家那天地为我之屋宇的气概吗?”

  穆江荨若有所思,发现他没有裸奔的爱好。“那……我这叫不拘小节?”他把头探出“粽子”,悄悄问道。

  穆东峰认真回答道:“你这叫不要脸。”

  “不迫叔,他骂我不要脸。”穆江荨悲痛万分的控诉道,埋头藏进斗篷中。“我是不是你天下第一可爱的儿子了,穆西岭!”他又把头探出来。

  穆东峰瞪了他一眼,穆江荨缩了回去。“嘤。”

  “你说你们俩这是何必呢……”

  李从容看了看穆东峰,又看了看穆江荨,再看了看穆东峰。

  他望着把自己包成粽子坐在地上不见头不见脚的穆江荨,忙甩手一巴掌敲在穆东峰的前胸。

  李从容道:“你看你把我侄子吓得!”

  穆江荨委屈巴拉的伸着小脑袋。“就是。”

  “你奶奶个……”穆东峰又捋起了他的袖子,忽然一阵又强又冷的风吹来,冻的他满身鸡皮疙瘩。“你奶奶个腿儿的我今儿先不揍你了,哎哟真寒心。”他把手缩进了大袖中,跺着脚的往前走了三步。

  他拎着穆江荨的连帽,把小家伙从柔软的雪堆里拽了出来。“衣服湿了罢?让你在地上打滚儿。”

  “嘿嘿,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打我。”穆江荨跳上前,挂在穆东峰的身上,迅雷不及掩耳的在他爹的脸上亲了一下。

  哎我的天!李从容捂住了眼。好闪的一对父子!

  “你们爷儿俩欺负我还是个单身汉是罢?”

  “是啊。”穆东峰道,把穆江荨放了下来。“我儿子都十岁了,你还是个单身汉。”

  “你看我理你吗。告辞。”

  李从容被他的好兄弟伤透了心,决定远离穆东峰这个大坏蛋。

  说时迟些,江遗理刚好被向若云的飞来一腿踹退向了擂台的另一边,穆东峰聚精会神的将视线锁定在江遗理蓄力的双手上,赏心悦目中,他竟同落在地上的向若云双双约好一招定胜负。

  “弟妹,大哥出手没轻重,得罪了!壶里乾坤!”

  江遗理用上了他广为人知的“壶里乾坤”,身材纤瘦的向若云登时被这气功逼得连连倒退,却在关键时刻使出一招“细大不捐”,在被击出擂台前以柔化刚,把江遗理的力量都变成了自己的,转而打了回去。

  李从容面露愁容。“……不妙啊,江遗理要么飞出擂台,要么被自己的招式重伤。”

  穆东峰倏尔一慌。“若云,用丝带拉他回来!”

  向若云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儿,趁对方躲避的同时,忙一个箭步冲回擂台中央,一绸子拴住了江遗理的腰,减免他直接摔出去的冲力,直至江遗理被反弹回来的气功拍在石栏上,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把绸子从他的腰身上扯了下来。

  李从容大喝一声:“好险!”

  穆东峰长吁感叹,擦掉额前的冷汗。

  “……哎嘿,多谢弟妹!”江遗理活动着他酸痛的四肢,扭着脖子冲向若云一笑。“弟妹以后……哎!别这么对西岭老弟,我相信他是真的打不过你了。”

  我求求你别说了,我媳妇绝对不会这么对我的。人群中的穆东峰自惭形秽,捂住了他那张英俊的脸。

  “那大哥就告知众人结果了!”江遗理抱拳对向若云道,亦高声说给众人听。“大家也都看见了,我险险被自己坑了一把,多亏穆夫人出手相救,这才没自食恶果。”

  向若云道:“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我想在座与我实力相当的男侠客,应该都打不过穆夫人罢,哈哈哈!”江遗理爽朗的挠着头笑道:“再打下去就真的要当场去世了,弟妹,我认输,大哥认输啦!”

  “帮主!”台下的丐帮弟子慌忙叫道。

  江遗理抬手示意他安静些,又复言曰:“文武皆输给了穆夫人,我丐帮实乃无人登台,为此我宣布——”

  “江遗理,你要作甚么!”醒来的江遗梦困兽犹斗道。

  江遗理道:“我宣布丐帮退出英雄榜,专心处理内部矛盾,不把此圆画完整,便不自诩为武林中的帮派!”

  完了。江遗梦跪倒在地,心凉了半截。

  群侠爆发出喝彩之声,皆是为女中豪杰的向若云和是非分明的江遗理,无论欢呼还是拍掌,都经久不息。

  江遗理走下台,站定在江遗梦面前,低声道:“你看到的是权力,我心想的是利益,所以你只能靠着结党营私这样的手段将圆一分为二,却握不住我画圆的笔。”

  他本想扶起跪在地上的江遗梦,却始终没伸出这双手,而是选择静静的绕道而行。

  “分走别人的一半算得了甚么本事,笔在我手中,我能画出一个圆来,而你终究只有一半。”

  “少跟我讲你那些道理,你又读过几本儿书,江遗理?”

  就算我并不如你博学多闻。江遗理为之长叹一声。

  “也罢,是书误了你,让你只学会了小聪明。”

  “江遗理!你站住!”

  江遗梦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大叫道,江遗理却充耳不闻,信步离开。

  “江遗理!”

  “帮……帮主,我们……”南丐帮的小伙计上前问道。

  “滚!”

  “是……”

  一群自以为若愚就是大智慧的疯子!江遗梦怒火中烧,在一片不属于他的热闹声中,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我要拿的就是那支笔,而不会仅仅满足于半个圆。”江遗梦低吼道。

  ——江遗理,走着瞧罢!

  他眼神一凛,看的南丐帮众人胆战心惊。

  “走罢,我们回江州。”

  “是!”

  不过我还真是犯了最不应该犯的错,当真书误了我。

  江遗梦回头看了一眼被穆东峰拉着跑下擂台的向若云,就像刚认识她一样,良久,竟是释怀的一笑。

  “对不住,我想我欠你一个道歉。”

  “你对你母亲的阴影太重,你讨厌人妇,情有可原。”

  “谁?”

  一袖红斑宛若雪中落梅的青年取下头上的斗笠,对着江遗梦浅浅一笑。“就此改过,为时不晚。”他道。

  江遗梦不禁恍惚。“是你。”

  “师尊有请,晚辈是来接您回去的。”

  “——掌宫师兄,你怎么了?”

  明赋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只见吴钧天回头看向那一袖红斑的青年。青年也看见了人群中超凡脱俗的他,他冲吴钧天扬起了嘴角,那笑灿烂的仿佛沐浴了温暖的阳光。

  他抬起手给吴钧天比了个爱心,像条蛇一样说溜就溜。

  吴钧天目瞪口呆,不知所云,又或者似懂非懂,直至完全看懂,一袖红斑的青年却早已没了身影。

  “这熊孩子……”

  他低头掩饰自己挂不住冷静的脸,忍不住笑了。

  “掌宫师兄?”明赋唤了声。“可是哪里不适?”

  “没甚么。”

  明赋听不大懂。

  奔下台的向若云在李从容“喔”的高呼声中,发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声。“嫂子,厉害啊,我现在完全不担心穆大刀欺负你了!”李从容说罢,脑门上便挨了穆东峰的一掌。

  向若云宠辱不惊。“不,是我欺负他,不迫兄弟想多了。”

  穆东峰气鼓鼓的搂住向若云,把头靠在老婆的肩膀上。“比完了,可算比完了……”他一副大难不死的表情。

  李不迫道:“你看你看,装的跟多信任嫂子似得,其实担心的不得了。”

  “你个单身汉闭嘴。”

  “告辞。”

  吴钧天抱拳恭贺道:“钧天恭喜三水和嫂子首战告捷。”旁边的吴不朽也有模有样的冲向若云鞠躬祝贺,竟是人小鬼大。

  向若云轻呼一声。“我告捷了,广乐如何?”

  吴钧天道:“不得不发。”

  众人心有灵犀的看了正与汝闻交谈的宫风雅一眼,穆东峰转身拉住吴钧天的胳膊,叮嘱道:“女人很难对付的,我就不唠叨你了,记好!”

  吴钧天抬眸似笑非笑,把手抽了回来。“你尽管放心好了。”

  “你看你看,一副目前为止尽在掌控的样子,我讨厌你们这群会动脑的。”李从容指着吴钧天朝穆东峰和向若云控告道:“我就奇了怪了,穆西岭,吴广乐,你俩打过自个儿的脸没?”

  “我打过,广乐没有。”穆东峰道

  “师兄诚不欺你。”吴钧天附和。

  “你俩学像生呢?”李从容哭笑不得。

  (学像生,宋元时期杂艺的一种,以模仿各种声音与动作娱悦观众,在晚清时期衍变成了“象生”,是“相声”的起源。)

  你说是就是呗。师兄弟把问题抛了回去。

  穆东峰道:“哎对了,夫人啊。”

  “怎么了?”

  “从今天算起,子高大概甚么时候能从苗疆赶过来?”

  向若云道:“我哥不来。”

  李从容这才想起他看了一遍就撂在枕头上的花名册。“他不来,那就是青遥四鸟要来,对罢?打团战就很有趣了。”

  “话别说太早。我了解我哥,他之前从来都不参与中原武林之事,这次也绝非心血来潮。英雄榜可是你们俩为《广寒兵书》的去向所操办的啊……”向若云披上斗篷,警告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向隐于山林的他,此番有动作,那背后必然是儒家有动作了。”

  李从容的脸骤然变了色。“甚么?”

  “我哥和你们墨家明争暗斗了那么多年,他从不屑于搭理你。但他既然派青遥四鸟来了,你认为他……不是冲着《广寒兵书》来的吗?”向若云反问道,留给了李从容一抹匪夷所思的微笑。“打了这么几场,也就只有他,心里想的是那破书。”

  这倒是大实话。就之前的这几场来看,大家为的似乎都不是“破书”,“破书”只是为了引出这一时代的能人志士,英雄榜更造就英雄。

  而当有人真的是为了《广寒兵书》而来的时候……

  穆东峰细细思考了许久,方道:“在我们都不知道子高抱有何等目的的情况下,只能硬着头皮的让孩子们去跟他的四大护法打架。决出胜负之后,我们才知道,子高想干甚么。”

  李从容道:“你开心了吗,西岭,《广寒兵书》把最难搞的儒家人引出来了……”

  穆东峰道:“我从不认为我会开心,而且,我想引出的儒家人,也不是他。”

  华山掌门的表情十分微妙,他是想挤出一丝笑。

  “你随便……墨家啊,我是不淌这浑水的,我只想交一个像他向子高这般多才多艺又博学多闻的朋友,你偏要来煞我性子。”

  向若云笑道:“那祝你有生之年攻略我哥,墨家老二李不迫。”

  李从容道:“借嫂子吉言。”

  “好了,我们吃饭去罢。”向若云理了理穆东峰满是雪花的头,一手牵起吴不朽,一手拉住穆江荨,朝吃饭的地方走去。

  穆东峰道:“不热寒酒备下了没?”

  李从容扯着嗓子跟在后面道:“说是不热寒酒,这会儿正温着呢,瓜皮,就知道你看上的是我华山的酒。”

  “那等你来中原了,我带你去喝京城的千日春。”

  “说话算数啊。”

  “诚不欺你。”

  “刀拿来,屋里不准带家伙。”李从容要钱一样把手摊开在穆东峰面前。“不会给你弄丢的,我压上我的雪岫云峯。”

  穆东峰笑着打了他的肩,取下雁翅刀丢给了李从容。“我的甄别,给你;还有你的雪岫云峯,也给你;以及广乐的天……哎,我师弟呢?”

  他却不见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啊。

  穆东峰会心一笑,不再多言,扭头去追了向若云。

  【未完待续】
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