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之湄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放在桌下的手不由地攥了起来。
那些女生声音不大，加之旁边还坐了其他桌，人声略有些混杂，之湄一时也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靠在窗边的女生留着空气刘海，齐耳的短发末梢烫成了卷，精致漂亮的脸看起来十分乖巧，此时却转动着手里的勺子，带着兴味的眼神看向陈静嘉。
“吃啊，静嘉，你不是挺喜欢让别人请你吃饭的吗？怎么不吃了？”
“欸，你说什么呢？人家明明只是喜欢吃男生请的吧？”
“怎么？静嘉，看不起我们啊？”
“怎么不说话啊？你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
陈静嘉咬了咬牙，挤出几个字：“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坐在她身旁的程雨熏笑了笑，眼里却满是嘲弄：“最近好像和转学生又走一块了？看不出来啊？怎么总有不长眼的绕着你转呢？啧，我说，你这种人，恶心恶心我们就算了，别拉别人下水了好吧？”
见对方一言不发，程雨熏又冷笑了一声：“你不记得明雅了吗？”
陈静嘉原本没有动作的身体突然以肉眼看见的程度颤抖着，她猛的站起了身，挣扎着想要出去。
程雨熏也站了起来，她本就生得高挑，此时挡住了去路，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静嘉：“我让你走了吗？”
陈静嘉钳口不言，低着头站在原地。
旁边的那桌女生也注意到了动静，但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程雨熏还想继续刁难下去，突然身后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她为什么不能走？”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辩的力度。
程雨熏诧异地转过头，看到一个清秀的女生站在那里，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她身后站着的那个……是楚天？
之湄握紧了拳，看着陈静嘉道：“静嘉，你来我们这桌吃吧。”
程雨熏没有动的意思，斜了陈静嘉一眼：“哟，这不是你新靠上的好朋友吗？”
陈静嘉这才抬起头，看着程雨熏的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程雨熏冷笑一声，又看了之湄一眼，眼角上挑：“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否则……”
话还没说完，被原本靠在窗边的短发女生拉住了。
那女生看了楚天一眼，对程雨熏使了个眼色。
“否则什么？”楚天也扫了那个短发女生一眼，却无其他动作，只是看向陈静嘉，道：“陈静嘉，你过来。”
程雨熏不情愿地瞥了那女生一眼，让开了身子。
陈静嘉从座位走了出来，经过之湄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谢谢”，随即低着头想要离去。
之湄反手拉住了她，却感受到对方的指间在颤抖。
“抱歉，让我走吧。”陈静嘉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
听到这句话，之湄仿佛被抽了力气，刚松开手，对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扫兴。”程雨熏把手中的勺子摔倒了盘里，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们走吧。”
一行人站起身就往楼下走，经过他俩身边的时候，短发的女生又小心地看了楚天一眼。不过楚天目视着前方，并没有注意到。
服务员这时候送上了餐，顺便开始收拾程雨熏她们留下的残痕。
“这怎么都没吃多少啊？现在的学生可真浪费，这这这……还有这一整盘都没动的……”
楚天这时才转过头，看着之湄，一向温和的眼睛里带上了一丝凛冽。
“坐下。”
语气明明很平静，却不容反驳。
之湄无声地坐下，低头看着盘中的炒饭。
“现在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回事？”楚天坐在对面看着她，目光始终没有要移开的意思。
一种怪异的恐惧从之湄心底里蔓延开来，就好像一直隐藏在深海里，终不得见天日的恢诡谲怪，一瞬间被迫全都浮上了水面。
眼皮此时也变得沉甸甸的，以至于让她觉得抬眼的瞬间被拉得好长。
那是她从未看到过的眼神。
楚天的眼里，竟隐隐有一丝痛色。
之湄心里一直固守的封地，突然裂了口。
她几乎就要把心底那些隐秘的角落一层层扒开，展现在楚天面前。
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不是不想说，不是刻意隐瞒，只是始终没想好，该让它们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楚天。
楚天本不打算让这件事就此翻篇，便耐心等着之湄开口说话，却看见她几番张口欲言，却说不出半个字，最后一副被逼得厉害的样子，颤着声吐出一个字：“哥……”
这个字一出来，楚天的心顿时就硬不起来了。
他看着渐渐散去热气的炒饭，叹了口气：“算了，先吃饭吧。”
之湄像是怕留给他说话的间隙一样，一口接一口不间断地吃着盘中的饭。
楚天看着她忐忑不安的样子，没来由地感到落寞。
是不相信我吗？
想到这里，只觉得吃进嘴里的饭都变得索然无味。
楚天有些烦躁地放下了勺子，一言不发的看着桌面。饭桌上僵持了半天，之湄终于妥协了，握紧了手中的勺子：“哥，你对女生了解得多吗？”
楚天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听到这句话，脑子里霎时间浮过了许多人影，最后竟是一片混沌：“大概……就是比男生心思细些吧。”
之湄苦笑一声，心道果然，站起身说：“走吧。”
两人出了店门，一前一后走着。
天边被染上了昏黄的颜色，夜幕还未降临，天上已显现出了几颗星。
之湄看着远处的星星，眯起了眼，耳旁的微风吹散了心中的愁绪，心情也变得惬意起来。忍不住偷偷看了身旁的楚天一眼，对方正看着前方，蹙眉思索。
余晖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眉，眼，鼻，下巴，每一处都雕刻得刚刚好，棱骨分明，却异常地柔和。
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但还是好看的很。
之湄低下头，悄悄笑了。
稍稍平静下来的心绪还没有持续多久，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却看到门口的柳树下站着一个人，正在左顾右盼。
那人正是刚刚在餐馆遇到的短发女生。
那个女生看到两人过来，不紧不慢地从树下的阴影走出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楚天。”她先是看了眼楚天，又对之湄嫣然一笑，“你是叫……徐之湄是吧，我是成可言。”
“今天可能有些误会。”成可言两手五指交拢，抵在胸前，她本就生得精致小巧，此时看起来愈发乖巧，“雨熏和陈静嘉有些矛盾，她这个人嘛，就是直来直去的，也没什么恶意，希望我们之间不要留下什么嫌隙才好。”
之湄不晓得眼前这位是什么人，方才在餐馆也只看到程雨熏在刁难陈静嘉，之所以对这个人有印象，是因为她出手相拦，不过……能聚在一起的人，怕是相差也不多吧。
想到这里，她只能勉强一笑：“我知道了。”
成可言又迟疑的看向楚天，语气中多了丝试探：“楚天，我……”
没等她说完，楚天扫了她一眼：“我对你们的事没什么兴趣，走吧，之湄。”说着就避开她径直向校门走去。
之湄也不再理会那个女生，快走了几步追上楚天。
“哥，你认识她？”
“嗯。”楚天突然沉下脸，郑重其事地说，“你离她远点。”
“怎么？”
楚天却突然一笑：“我又想起来你吃饭的时候问我的问题了。”
楚天笑的时候，不管带着怎样的情绪，那笑容落在看的人眼中，都只透着盈盈的暖意。
之湄总是读不懂他的笑。
楚天正了正色：“有的人，看起来什么都好，可能你不大能挑出来她有什么问题，但就是让人感到不舒服。”
他侧过头，看着之湄：“只有你一层层剖析下去，才能找到原因。与那种你清楚知道你不喜欢他哪一点的人不同。这种情况，在女生身上有，男生身上也有。”
顿了顿，又道：“女生无非就是心思要细一些罢了，有些带着恶意的心思，男生不是没有，不过‘男生‘俩字套身上，这让他们不得不心胸宽大，不拘小节，实在不行也要拿拳头解决问题，仿佛这就该是雄性的天性。其实，恶毒起来的时候，内里都是一样的。”
“有些事情，不是男生女生的差别，是人与人的差别。”楚天看着之湄出神的样子，又笑了笑：“就比如你是女生，但你是个好女孩。”
之湄心中一顿，她一直以为，楚天是始终生活在光明里的人，那些阴暗丑陋的东西应该自动闪避过去，却不想，他心里，竟是什么都清楚的。
“那成可言……”
“她啊，我初中就认识她了，当时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说到此，楚天的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总之，这个女生让人感到很不舒服。”
之湄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
“之湄，你现在神神秘秘的。”说到此，楚天微微挑眉，“我觉得我也应该保留一丝神秘感。”
之湄被这句话呛住了，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逗你的，快到教室了，有时间再告诉你吧。好好听课，别胡思乱想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教室门口。
确实……不能再想了，要转移注意力，要……好好学习。
想到现在的处境，之湄在心里狠狠地鞭策了自己几句。
如今借住在楚天家，吃穿用度，杨素都细心地为她安排好了，从不让她担心。自己更应该努力学习，为自己谋条出路，以后也好报答他们一家的恩情，怎么能整天把心思放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
之湄坐回自己的位置，拿出一本习题册开始看，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将精力放在了解题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湄正在理一道题的思路，头上方突然传来了林嫣的声音。
“之湄。”
冷不丁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之湄思路被打断，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林嫣看到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你学习好认真啊，让我进去好吗？”
之湄哑笑：“不好意思啊。”身子向前倾了倾，让林嫣坐了进去。
不知怎么，想到了上午体育课的时候，林嫣过来邀请她一起去玩时，陈静嘉苍白的脸色。
脑中突然有个画面一闪而过，一些模糊的想法突然被打通。
怪不得看到程雨熏她们觉得有些眼熟，那不是……那不是体育课上招呼林嫣赶紧过去的那群女生吗？
之湄打了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