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流沙河
玄奘收服八戒之后，师徒几人又经过一番波折，行过了八百黄风岭。
正行处，又见得一条大河波澜壮阔，拦在路中央。
孙悟空仔细望了望，道：“这河有八百里宽阔。若是我一人渡河，自是不在话下。只不过，师父你嘛，不好过去。”
玄奘面露忧色，调转马头，忽见岸上有一通石碑。几人齐来看时，见上有三个篆字，乃流沙河，腹上有小小的四行真字云：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注1]
师徒们正看碑文，却见波浪翻滚，水花飞溅，从中浮出一道人影来。
姿容俊美，那勾人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眼泛流光。
猩红长发飘散间，露出一串挂了九个骷髅头的项链来，平添几分邪气。
那人扫了一眼岸边，随即直奔上岸，径抢玄奘。
孙悟空见机不妙，当即抱起玄奘，急往后退去。
八戒一见那妖怪的脸，低骂一声，便冲上前去，与其交战在了一起。
他两个来来往往，战经二十回合，不分胜负。[注2]
“卷帘？你怎么在这？”八戒咬牙切齿。
“犯了天条，被逐下界。”卷帘明显不愿多说。
八戒还是天蓬元帅的时候，其实很早就看不爽这个卷帘大将了。
长得邪里邪气的，偏生有些仙子还真就喜欢这样的。那个卷帘装作忠厚老实的样子，实则心黑得很。那些仙子看不出来就算了，还一个个趋之若鹜。
卷帘把那些女子耍得团团转，还装得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旁人都觉得他温厚。
可笑，明明干的事情跟自己差不多，为什么被骂的只有我天蓬元帅？
欺人太甚！
八戒愤愤地想着，出手愈发凌厉。
卷帘也认得这位天蓬元帅，对自己总抱着莫名的敌意。
他知道天蓬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贬下界的。
天蓬元帅那等人物，再是风流多情，也断然做不出轻薄他人的事情来。
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被构陷的呢？
卷帘敛着眸子。
西王母在很多年前，曾与他表明心意，被他装傻充愣拒绝。她怀恨在心，后来得了机会，给自己安排了个卷帘大将的职位。
他也不想争，只忍气吞声。
之后，很多仙子借着各种理由来找他。他知道她们的意思，可他装作一无所知，哄得那些仙子情根深种，还觉得他是个温厚老实的人。
他能感觉到西王母的怒意与日俱增。
也是，西王母一定希望自己受不了屈辱来求她。谁知他却混得如鱼得水，还到处招蜂引蝶。
那日蟠桃盛宴，孙悟空搅局，导致西王母极其烦躁。又见着他与另一位仙子谈笑。她一气之下摔了琉璃盏，又指着自己说是他摔了琉璃盏，要贬他下界。
想来她是以为自己会辩解求饶的吧。
可她想错了。
当自己揽下罪名时，她那张脸上的错愕，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他有点厌倦天庭的生活了，下界玩玩也好。
他与孙悟空素未谋面，只是听说了她的事迹。
那日孙悟空大闹天宫时，他并不在场，因而也并不知道孙悟空其实是个女子。
对于这个间接害了自己的人，他却一点也不讨厌。
那样无法无天的性子，其实，还挺好玩的。
卷帘收了心思，忽然轻笑道：“不陪你玩了，天蓬元帅。”随即便钻入水底，消失不见。
八戒听得那声明显透露出嘲讽意味的“天蓬元帅”，当下恼怒，便想着冲下去与卷帘交战。
却被孙悟空止住。
“眼下最重要的恐怕是将师父送到对岸去吧。你别忘了任务。”孙悟空也看见了卷帘，只不过她没什么印象，只是听霓裳说起有这么个人物。
“我看那卷帘一定有法子。他身上妖气颇重，想来与我一样。待我去会会他。”八戒自告奋勇。
说罢，他便下水寻那妖怪去了。寻觅许久，却不见卷帘踪影。
好不容易寻到了，他与卷帘交战几招，卷帘又脱身逃走。
八戒心下暗骂，果然狡猾。
不得已，他只得浮出水面，对悟空道：“那卷帘太过狡猾，东躲西藏。我抓不住他。”
“我在水里没那么自在。你这天蓬元帅，掌管八万水兵大众，都奈何不了他。”孙悟空撇撇嘴。
“那该如何是好？”
“我去找观音去，这事是她提出来的，如今师父寸步难行，我去请她来帮个小忙。”孙悟空一脸无赖。她只管把事情推出去，省得自己烦心。
孙悟空驾着筋斗云，即上南海。
她倒是给了观音面子，得了通报后方才入内面见观音。
观音问道：“你不保唐僧，来我这作甚？”
孙悟空理直气壮：“我们行至八百里流沙河，弱水三千，师父难渡。还遇着一妖怪阻拦。还望观音垂怜，渡我师父过河。”
观音见她语气中还带着些无赖，倒是笑着道：“也罢，我便送你们一程。那妖怪原是卷帘大将，你或许听说过。他也是受我点化，要护送取经人去取经的。你只管说出是东土取经人，他断不会阻拦。”
“那我们如何渡河？”孙悟空趁机追问。
观音见她似乎想把这事全都丢给自己解决，倒也不恼，只唤来惠岸，从袖中取出一个红葫芦儿，吩咐道：“你可将此葫芦，同孙悟空到流沙河水面上，只叫悟净，他就出来了。先要引他归依了唐僧，然后把他那九个骷髅穿在一处，按九宫布列，却把这葫芦安在当中，就是法船一只，能渡唐僧过流沙河界。”惠岸闻言，谨遵师命，当时与孙悟空捧葫芦出了潮音洞，奉法旨辞了紫竹林。[注3]
刚出紫竹林，孙悟空便见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枕着双臂，躺在竹林外的石头上。
那人一见孙悟空出来了，当即跳了下来，满眼都是喜悦，朝孙悟空跑过来。
孙悟空见着熟人，也觉得心情舒畅，与那人抱了个满怀。
“哪吒，你怎么在这？”惠岸心下疑惑。
哪吒随口答道：“我是想来看看二哥你的。”
他说完，又把头埋在孙悟空发丝间蹭了蹭，呢喃道：“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我也想你啊。”孙悟空拍拍他的背，安慰道。
哪吒一听这话，心花怒放。尽管他知道孙悟空这话没有其他意思，可他还是止不住地开心。
他本来只是受父亲所托，来看看二哥过得怎么样。谁知来到紫竹林后，却得知孙悟空也来了。他一下子激动起来，赶忙在林外等候。
很久很久没看见她了。
他好想她。
要不是怕害了孙悟空，他一定去找她。
哪怕失去神仙之位，他也在所不惜。
但观音警告过他不能妨碍孙悟空。他是不怕坏了规矩的，就怕孙悟空因为他而受了惩戒。
如今能再见到她，真好。
感觉之前寂寥日子里所有积攒的阴霾一散而空，转眼间晴空万里。
哪吒松开抱着悟空的手，转头问道：“你们要去哪？”
木吒如实相告。
哪吒挑眉，语气暗含威胁，道：“二哥，我看你应当忙于修行。这事儿，还是我去吧。”
木吒哪里看不出来哪吒的心思，他摇摇头，暗叹一声，道：“你若是想，便去吧。”他这三弟越陷越深，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哪吒自是不管木吒的想法，谢过木吒后，便打算前往那流沙河。
他没什么机会见到孙悟空，只能这样假公济私。
能与她多相处一会儿就好。
饮鸩止渴，也聊胜于无。
哪吒自然地揽着孙悟空的肩，踩上了她的筋斗云。
[注1][注2][注3]原句段出自《西游释厄传》第二十二回八戒大战流沙河，木叉奉法收悟净，有删改增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