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超想哭的许棠眼睛红红的,蓄着一小包眼泪,小巧的嘴巴紧紧闭着,两腮有点鼓鼓的,像只小松鼠,可怜巴巴的。
刘叔很残忍地将她回去的念头打断,语重心长地又放柔了语气小声劝,“小姐,到了,老爷在上面等你呢,他特别想你,一会见到你准高兴,我带你上去吧,好吗?”
许棠没有想到刘叔这么残忍,她都没能说出回去,这念头就直接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她有些震惊地看着刘叔,确认他是不是说错了,以前,以前大家不都是由着她的想法来的吗?
怎么好像一切都变了?
但是,刘叔没有再说话,而是面含鼓励地看着她,像鼓励牙牙学语的小朋友走路一样。
嘤嘤嘤,她好绝望啊。
许棠知道刘叔是坚定地要她下车去见爷爷了,吸吸鼻子,努力把眼泪憋回去,把丝巾又缠多一圈,像小猫一样轻手轻脚地推开车门。
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惯的。刘叔看着这么顺利就把他家小姐劝下车,脑海里莫名闪过这句话。
不听话的许棠觉得自己腿都是软的,下来还扶了下车门,她觉得自己也生病了,很严重那种,能不能不去啊?
但是,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当然也不会有人帮她。
她只能像只小尾巴一样紧紧地跟着刘叔,努力捂住自己的丝巾,心里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可能是她爷爷的安排,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小小地松了口气,但刘叔在一个门前站住了,她心脏紧缩,血液迅速循环。
这是爷爷的病房?
要说什么呢?很久不见了该说什么?
许棠还没想到答案,刘叔就把门打开了。
“棠棠,是棠棠来了吗?快进来,让爷爷看看你?你还好吗?”一道兴奋的,激动的,但又带着苍老的声音传出。
许棠看到,她的爷爷坐在病床上,头发花白,脖子伸长了往门口看去,还吊着点滴的手抬起,非常激动。
那一刻,她内心的忐忑不安都化成了灰,她好想哭啊。
她脚下不停地进了门,喃喃道,“爷,爷爷。”
刘叔一个早过而立之年的大老爷们看到了也很想哭,默默地替这对爷孙们关上了门,守着门外不打扰。
“好孩子,自己生活很苦吧,你看这都瘦了,脸色也这么白,回去就让小文多做些营养菜系好好给你补补。”老爷子定定地看着他的宝贝孙女,手不住地颤抖,吊针插得深了,血液倒流了一点在管子里。
一直观察着老爷子的许棠发现了,连忙到病床边,把老爷子的手放平,调了下点滴速度,管子里的血液又流回去了。
“疼吗?”许棠脸上都是自责,心里的想法也不自觉地说出来。
老爷子更激动了,他的孙女就是关心他,连连摇头,“爷爷不疼,都习惯了,人老了,就像机器一样,总会有生锈的时候,没事的。”
许棠没有说话,但脸上不赞同的小表情十分明显。
许远山好像看到了许棠小时候的模样,小小一团的小可爱,表情认真地跟他说要注意安全,下次不能再受伤了,然后努力地给他包扎伤口,冲着伤口吹气,笑眯眯地跟他说,妈妈说呼呼痛痛飞飞,爷爷你不疼了吧。
当年的才到他膝盖的小丫头啊,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笑着说,“棠棠给爷爷呼呼,痛痛就飞了。”
许棠完全没有想到她的爷爷竟然这么孩子气,像个老顽童,但也听话地满足他。
一股暖意轻轻拂过手背,老爷子感觉疼痛好像真的远离了,心口都是热乎乎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圈圈,迟迟不敢落下。
他,他还是要面子的。
许棠很安静地陪着他,认真地听他说疗养院里的事,哪个房间的爷爷特别喜欢钓鱼啦,哪个医生特别严肃啦。
然后又说起家人们的情况,她的小舅舅还是扎身于公司,十足的工作狂,单身三十多年了都没见身边有个异性,她堂哥也有样学样,扎在军队里,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可把她大伯母愁的哟。
这,这是她的爷爷吗?别人口中的手腕强硬,雷厉风行的人民公仆?太久没接触了,没想到爷爷的画风是这样子的。
许远山还在叨叨说个不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形象已经崩塌。
此刻的他,就只是一位努力和孙女搭话的爷爷。
不过,许棠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心里暗戳戳地思考着哪些故事可以画到漫画里,禁欲医生,还是霸道总裁,或者铁血军人?
唔,好像都很不错啊,好难选择啊。
还是,还是到时候再说吧,她现在的稿子都没画完呢,再拖下去估计编编要给她寄小刀片了。
老爷子看许棠听得入神,心里也很得意,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情况很不错啊,要乘胜追击了。
“棠棠陪爷爷吃了饭再走好吗?这边的饭菜相当不错呢,都是营养师制定的菜谱,你也好好补补。”老爷子亮起星星眼,非常期待地看着她。
“我,我”许棠犹犹豫豫的,她好想问问能不能拒绝呀?
“棠棠是嫌弃我这个老头子了吗?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许远山才不想给她拒绝的机会呢。
“没有,我去,我去。”许棠真是怕了她爷爷,一不留神就切换成老顽童模式真是让人心软,无可奈何。
“棠棠真是个好孩子,那咱们走吧。”老爷子生怕许棠反悔,立刻从床上下来坐到旁边的轮椅上,动作干脆利落,反应灵敏,一点都不像生病的老人家,许棠都没反应过来。
这
许棠觉得要是她爷爷再做出什么不合理的行为来她也能坦然接受了。
她觉得她还是年纪小,太天真。
城市套路太深,她想回郊区了。
但是,她已经答应了。
她只好深深吸了口气,走到爷爷那边,推轮椅。
刘叔在门口和老爷子交换了一下彼此都懂的眼神,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发送消息让人安排午餐。
沉浸在懊恼中的许棠根本没有注意到两个长辈们老狐狸一样的笑容,她还天真地以为只是陪爷爷吃个饭呢。
疗养院的餐厅有三层,第一层是开放式的自选餐厅,性价比高,一般是病人家属的首选;第二层是包厢式餐厅,专给特定人群使用。第三层是半露天自助餐厅,价格中上,俯瞰全景,多为医生护士使用,有些病人也喜欢来这里。
老爷子在第二层有自己专属包厢,但是他们去的是第三层,他可不会放弃让孙女接触人群的机会,错过了就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了,而且,他都安排过了,今天这会儿不会有太多人,他可舍不得吓着他的宝贝孙女,治疗还是要循序渐进的。
一行三人都安静如鸡,各怀心思,老爷子和刘叔内心远没有表面上平静,他们都知道这样风险很大,最坏的可能就是许棠又重新缩回壳里,封闭自己,但是,也极有可能让她好转。
许棠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与其说是她推着爷爷走,不如说她是半扶着轮椅走的,嗯,爷爷出力比较多。
实在是对未知的事恐惧,会不会有很多人啊,她腿好软啊。
许棠恍恍惚惚地跟着到了餐厅,环境还挺不错的,小盆的绿植环绕在四周,各式各样的菜顺着线路循环滑动,人也不是很多,都在挑选着自己喜欢的菜,舒缓的音乐让人细胞都在陶醉。
嗯?他们的餐桌前还有一个陌生人?
穿着白大褂的,这是爷爷的主治医生?
好像有点眼熟,要不要打个招呼啊?跟陌生人打招呼简直生不如死,能不能假装自己很忙啊。
许棠低下头来盯着自己的鞋尖,不住地摩擦地面,全神贯注的,好像正在做着一件很重要的事。
老爷子观察了一下觉得自己孙女估计不会主动说话了,努力活跃气氛,“棠棠啊,这是江墨江医生,医术很不错的,帮了爷爷不少忙呢,来,打个招呼。”
“你好。”许棠偷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耳朵红红的,有些发热。
江墨笑了笑,像古代的翩翩公子,将右手伸出,温柔地说,“你好,棠棠?我能这样叫你吗?我是江墨。”
许棠闻言耳朵更红了,把小手伸出虚握了一下,又马上收回,声音细的跟蚊子一样应了声,靠得近的也只是隐约听到你好两字。
“棠棠去帮爷爷取点佛跳墙回来好不好?”老爷子觉得这俩年轻人真是般配,继续发起助攻。
“这个在哪里啊?”许棠也不想在这多呆,闲聊什么的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了,取菜这个任务真适合她。
“要不,我带你去吧?我也正好要去那个餐位取菜,这里我还是很熟悉的,能否有幸让我尽地主之谊呢?”江墨彬彬有礼地说,整个人像个温润贵公子,很难让人拒绝。
许棠看向她爷爷,结果爷爷眼里差不多写着快去吧,刘叔则望天装傻,好吧,一点都指望不上他们。
“谢谢。”她小声地回。
江墨被眼镜挡着的眼闪过流光,温润的外表在那一刹那变得妖冶起来,但很快又恢复成温润如玉的模样,几个人都没有注意到。
许棠小步小步地跟上他,江墨也意识到他的一步有些大,是许棠的好几步,修长的腿放慢下来,配合着许棠的小步子,老爷子和刘叔看到后更满意了。
许棠觉得自己就像个小机器人,僵硬极了,偶尔还同手同脚,结果好像听到前面的人轻轻笑了一声,更慌乱了,手和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十分懊恼。
她有点小生气了,步子迈得更快了,结果一下子撞上了前面的人。
江墨没忍住,笑得比之前大声了一点,许棠确定她是真的听到了对方的笑声,像只鼓着嘴巴的小仓鼠,委屈巴巴道,“怎么不走了?”
江墨努力收敛笑容,只是嘴角的微微弯起泄露了他,轻咳两声,“咳咳,到了。”
啊?
许棠想了一小会才想起她是来取菜的,连忙拿起小托盘,将一小碗佛跳墙放进去。
“棠棠,你还想吃什么?这里还有不少菜,味道都挺不错的。你喜欢吃甜点吗?这点抹茶蛋糕挺不错的。”江墨在认真地履行之前他所说的尽地主之谊。
许棠小脸微红,粉霞如花,小幅度摇了摇头。
她还在想,这个医生也太自来熟了吧,之前没觉得,现在觉得他叫棠棠好变扭啊,唉,她还想画个禁欲医生呢,好像没戏了啊,太崩人设了。
江墨还不知道因为一个称呼,他已经被许棠认为是个中央空调了,导致他后来追妻遥遥无期,明明他就只是努力维持温润的人设而已。
两人无话可说,江墨在努力回想他有没有哪里说错话了,之前明明还可以的,怎么许棠突然就有些疏远他了,这样可不行呢,他想要的可不是这样。
许棠将菜端回老爷子那,发现江墨竟然还在,她轻轻皱了皱眉头,这人该不会是要和他们一起吃饭吧?
“小墨一起坐吧。”老爷子已经发话了。
许棠又再次刷新了对这位医生的看法,他有点像牛皮糖啊。
江墨一直都是十分敏感的,他清楚地看到了许棠眼里飞闪而过的那点嫌弃,他内心轻嘲,又觉得有趣极了。
原来,相似的血脉是这么有意思的啊,连那点嫌弃都是一样的,有些相似的脸,相似的神态,透过这小姑娘好像看到另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