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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荣自养自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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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章 十二岁之十五 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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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氏不知道海平什么时候走的,她的心里只有悲伤,这一年里,失去的东西,这辈子难以补全。

  身上的劲松了,软软的起不来,肚子里老七翻身踢腾,郭氏才能感觉自己还有一口热气。

  万不能散了!

  这个世界,没爹没娘的人,昨夜又多了六个,再不能添了。

  “俏俏,娘饿了。”郭氏轻喊。

  “婉娘,你醒了?想吃啥,娘去做,”李母在郭氏背后掂了几个枕头,爬下炕给郭氏倒来一杯温水。

  “娘,面条。泡菜臊子,要辣要酸,很多汤。”郭氏说的是郭老娘最爱吃的。

  从小到大,她看见母亲身体不舒坦,一晚热热的泡菜臊子面下肚,第二天准能康复。

  她也要泡菜臊子面,也要明天就能康复了。她要去小迎港奔丧,守孝,拄孝棒,不能倒下。要吃进去,要有力气。

  李母煮了一大海碗的面,连汤带菜,郭氏全吃了。

  吃完饭的郭氏,亲手缝了孝鞋,脚后跟的红布条,针针密密细细缝。

  娘家爹娘都不在了,夫家双亲还在,孝鞋要留红。

  郭氏身担双孝,替李忠守的父孝还未满,这母丧又来了,身上两个七七四十九天的重孝,她三十四岁这一年,何曾有过缓释。

  李俏的心,即为失去亲人疼,也为郭氏坚强疼,这个女子,坚韧的犹如菟丝花,看着弱小,永不服输。

  来报丧的人是郭氏堂弟,倒夹雨伞到李家的时候,雪已经积了有一尺深。

  吃了几块子锅铲食,等着婉娘祭过母亲哭了丧,就告辞了。

  李家众人哭的真切,李太婆尤其痛苦,这老姐妹们一起看戏逛庙会的光景还历历在目,两人一起去东庄庙法会逃过一死,不想半年时间,就阴阳相隔了。

  老年人碰到这类的事情,都爱往自家身上套,太婆回去吃了四奶奶好几贴药,终是郁郁。

  财来,金来,福来,兄弟三人一起来小迎港给郭老娘送蜡烛香,添重被。

  大嫂一人拖着双身子,带着六个孩子,他们是怎么也不放心,这会儿送过来,到出殡那日也要再来灵前祭拜,一起再回南湾集。

  上宁县的习俗,生死都是头等大事,宾客都不能歇夜,歇了夜耽搁下辈子投胎。

  女儿嫁出门,也是客,出完殡,吃了白饭酒,多远都不能歇在娘家。

  李俏也说不清这丧事流程,她一心一意盯着郭氏,寸步不离。

  郭大舅舅几个劝过郭氏,郭老娘七十七,是高寿,算白喜了。

  郭氏心里清楚,嘴里也应承,但就是身子越来越瘦,光守孝这几天,就瘦了一大圈。

  她也知道,郭老娘是天冷染了风寒,吃了四五天汤药,知道大限来临,把三个儿子儿媳叫来陪夜,子子孙孙都在跟前送终,走的没有什么遗憾。

  要说有,也就是李忠了。可这事她也强迫没有想太深,逼着自己正常吃喝,无奈还是掉肉的厉害。

  郭氏闭眼,“马上到家了,俏俏,回家后娘想洗个澡,你给娘擦擦背。”她想洗去一身悲凉,说不定会身体好起来,运气也会好起来。

  李俏给郭氏端来热气腾腾的红枣粥,李母早早在家做得了。

  郭氏在厢房四个火盆烘烤下,泡在水里享受李俏的服务,吃饱了,昏昏欲睡。

  李俏往桶里加了一盆热水,帮郭氏细细揉着头发。

  曾几何时,她也有这么累的时候,只是那个叫做汪秋燕的前世,做的远没有郭氏好。

  汪秋燕的人生,可怜可悲也可恨。该强的时候,做不到完全豁出去,那股子永不磨灭的懦弱忍让,害了小慧,也让博文寒了心。

  小慧也好,博文也罢,李俏想,他们兄妹对她这个母亲,其实是有怨的。

  “但愿我能改正,用尽一切力气去给我的亲人,筑起一个温暖安心的家,不论贫穷富贵,只求可以安眠无忧。”李俏发誓。

  郭氏调整的极好,第二天,就打发李俏去集上看看,要采买还福祭祖做年夜的菜品。

  简简单单的九个菜,有肉,有鱼有冬笋豆腐,感谢老天爷灶王爷还有祖宗保佑,我们好活着。

  还有五六天就过年了,原本应该祥和喜庆的南湾集行政村,天天都有人吵架,为的就是河边荒地上的归属权。

  李家这边的河滩地,自钱媒婆之后,再也没有了这么大的地方可以打桩拉绳子。

  能活下来的,就没有人是笨的,傻的,几乎是一夜之间,河滩地上都有主了。

  小花麦壳家在南片的房子,也到这西片来种菜。

  西片,有个原来蒋里庄的毒蛇吊,自家晚了一步来抢地,没有地方可以种菜了。

  看到住南片的花麦壳婆媳在种菜苗子,立刻动手抢地盘了。

  一对二,作为男人的毒蛇吊占了上风。

  小花麦壳抓起地上的积雪,投向毒蛇吊,毒蛇吊捡起一块石头就往花麦壳头上敲。

  花麦壳吃痛,整个人溜到了地上。

  小花麦壳一看婆婆吃亏了,扑过来要打毒蛇吊,毒蛇吊也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士,一个闪身躲了。

  小花麦壳扑了个狗吃屎,准备爬起来,地上都是冰,滑得她脚底没有着力点,起不来。

  花麦壳护崽心切,顾不上头上的伤,拔了一根木桩子就往毒蛇吊背后敲下去。

  毒蛇吊被打的往前踉跄几步才稳住。从不失手的她,哪里肯吃的下这亏,狠狠地一脚踢飞了花麦壳。三人从菜地打到了路基,再从路基打到村道。

  郭氏带着李俏在院门口扫雪除冰。可怜姣姣正端着一簸箕灶膛灰,撒灰除冰,花麦壳直接撞飞了她。

  李俏去拉姣姣,姣姣已经跌在冰土上,快速的滑向河边。

  李俏几乎用滚的速度,在河岸上抓住了姣姣的手,姣姣半个身子浸在冰冷的河水里。

  郭氏扑向河沿,肚子重重的摔砸在冰冷的河岸,两个手死死拉着姣姣的小胳膊。

  箩大的肚子贴在地上,凉气灌着母女三人。

  李俏觉得时间过的好慢好慢,慢到姣姣的嘴唇都变紫了,慢到自己膝盖骨凉的酸疼……

  姣姣被钱大叔抱在怀里,裹起来就往李家跑去,钱大娘扒光姣姣的衣服,让儿媳妇端来热水喂姣姣。

  姣姣牙齿打颤,一半都喂不进去,郭氏抢过杯子,含了一大口热茶,用舌头撬开姣姣的舌头,慢慢输送到喉咙里。

  两杯热茶下去,姣姣可以自己咽了。

  而此时,郭氏抱着肚子,额头上全是汗珠,身下血水洇开。

  “我要生了。”只这四个字,郭氏用尽了全力。

  她只觉浑身的热量在迅速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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