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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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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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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徐兰膝行过来,仰头看她:“叶学士,我真的好害怕啊。”

  身边苏棠破天荒开了口,冷冷道:“留你有什么用。”

  徐兰反问:“留个美人在身边有什么不好?”

  苏棠从眉头到嘴角都皱成嘲讽的形状:“你?在我们姑娘面前自称美人,这般不自量力,真是天下少有。”

  徐兰被她一番呛,丝毫不恼,仍旧莺语婉转:“我虽然相貌不如姑娘,但琴棋书画样样都在长安城排得上号,功夫也可以学。通医理,懂人心,不敢说八面玲珑,好歹会伏低做小,还擅长伺候人,姑娘,您总有用上我的时候。”

  “谁需要你伺候了。”苏棠出言反驳,在她看来,叶真一个姑娘,哪里需要徐兰这种轻浮的伺候,有了刚才那一出,她是怎么都不肯信任徐兰。

  “哎好了好了,阿棠,不要那么生气嘛。”叶真看着徐兰真诚乖巧的样子,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出声打圆场,“这样吧,我去找教坊的人说一声,你这几天先跟我走,我打探一下圣上的口风,找机会求个情,柳贵妃去世这么多年,他再生气也该消了。”

  徐兰兴高采烈,站起来扶叶真的手晃:“姑娘你太好了,以后我一定好好跟着你。”

  叶真回应道:“好,以后跟着我,我保护你。”

  苏棠冷着脸,哼都懒得哼,叶真好笑地说:“别这样嘛阿棠,她不是坏人。况且跟我最亲近的还是你,有你在,我哪里会出事。”

  李谨行隔岸观火半天,此时才开口说:“你倒会哄人,不愧是圣上钦定的巧言令色,花言巧语信手拈来,不能信。”

  “我何时骗人?殿下你又讲我坏话。”叶真一时懵懂,埋怨起来。

  过了这一段,叶真复又凝神推敲,食指在红漆桌面点一点:“灵州的东西送过来,是有文书的,上面写清种类和数目,兵部清点审完,记录在册,内侍省再审,归库。就从这个流程入手,看看有什么可疑记录可以做证据。”

  李谨行劝她:“你别费功夫了,就算找出来,陛下也可能叫你当作没看见。”

  叶真无奈地摇摇头:“京兆府如果能找到今日那几个恶人,指认谢良就好了。”

  “如果有消息,我来告诉你,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李谨行退一步说,“没事的话快回去吧,别在教坊待太久,叫人逮住嚼口舌。”

  叶真扶着桌子站起来,刚迈开一步,还没来得及说话,腿根猛然一软,踉跄着被苏棠接住。坐回去时腿还在微微发颤,她羞到无言,掩面道:“你这药性也太强了,哪里是助兴,我回头要叫陛下管一管!”

  徐兰叫屈:“姑娘,药本来就一点点作用,是你先前喝了鹿血,才会这么猛烈。”

  叶真放下手,气鼓鼓朝李谨行道:“殿下,我都说了鹿血不能喝!”

  她面色灿若桃李,可媲美霞光,李谨行心中似有桃花轻颤,低声道:“喝一点总有好处。”

  话锋一转:“你现在这个样子,走路都困难,叫个帷轿回去吧,别操心剩下的事,我去吩咐他们做。”

  以现在的状态去办事,叶真心里确实不太愿意,于是同意。

  一切由李谨行打点,叶真回家时天色不早,徐霜给她留着饭。看到她不知从哪儿拐来个清秀侍女,刚要开口问,叶真先答:“是殿下送我的。”

  徐霜摸不清,怎么回事,太子送个人给她,是用来服侍她,还是服侍他?

  叶真趁着徐霜困惑,蒙混过去,没叫她看出来唇舌都肿了。吃过饭她拿出白日在大理寺没整理完的记录,拟写文书,七七八八忙一阵,直到夜间,在侍女催促下去沐浴。

  室内灯光发昏,叶真沐浴过,头发随意挽起来,斜插着两只金钗,盘坐到书榻前。苏棠在旁边给她研墨,徐兰跪坐着奉茶、镇纸。她一开始还在好好写东西,后来不知出神想什么,笔在纤玉指间衔着,一下一下乱画,水润双眸望着半空。

  徐兰痴看她半晌,苏棠放下墨砚道:“姑娘,别折磨这宣城纸了。”

  纸是贵重物品,读书人家十分尊重纸,写错字也要收藏起来,不能丢。如果让叶弘看见她魂不守舍地乱涂,必然要发怒。

  她闻言清醒,索性撂下笔,把纸推开,一手托腮斜倚着书榻。她虽然做出愁眉不展丁香结的模样,却三分愁绪七分含喜,徐兰大着胆子问:“姑娘,你是不是在想太子殿下?”

  叶真回眸看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徐兰嘿嘿一笑:“姑娘干嘛发愁,难道你们二人这么多年……还没有定情?”

  定情当然是定了。今年上元节的时候,大家都多饮了几杯酒,陛下领着旁人在门楼看烟花灯海,他竟然把叶真堵在门楼脚下的红梅林里。一开始是不得章法的舔吻,后来变成撕咬吞咽,叶真心差点跳出来,几欲窒息。那时头顶烟花爆裂,身侧灯花如昼,红梅与雪片乱落一身,他们眼中流光溢彩,亮得灼人,恐怕一生都难忘。

  她算是体会了一回意乱情迷。

  徐兰瞧她眉头舒展开,隐隐带着羞怯笑意,继续问:“既然定情了,姑娘怕什么呀。”

  本朝风气极开放,徐兰个人的风气就更开放,以这两人的身份,不说情投意合尚未婚嫁,哪怕是乱搞,又有什么好怕。

  叶真叹口气:“他今天说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那不就是要对姑娘负责,很好啊!”徐兰眼睛一亮。

  “可是,我不想要他负责。”叶真闷闷说。

  徐兰朝她身边挤了挤,捏住书榻边缘:“为什么!”

  “他负责,就要把我迎进东宫。我苦读诗书十几载,仕途大好,可是进了东宫,只能困在后院,什么都没了。”叶真难得有人能倾诉,语气幽幽,“我不愿意啊,太痛苦了。”

  “您跟殿下直说嘛。”徐兰思维直接,仰头问她。

  叶真被她逗笑:“那怎么行,让殿下觉得我把前程看得比他重要——唉,这怎么能比呢。何况人在后院待久,眼界难免变狭窄,到时候与他话不投机,岂不是还要争吵、冷淡,我害怕。”

  烛火明灭,叶真心绪也艰涩。

  徐兰自然没有解决方法,转而说:“我看姑娘也十分在意殿下,不愿意他为难呢。”

  叶真身边少有人敢打趣她,她收起手,坐着浅笑:“殿下自小被寄予厚望,严格教导,从朝堂到深宫,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累得很呢,我哪里舍得再让他难过。”

  苏棠在一边面沉如水,毫无波澜,徐兰紧紧盯着叶真,她眼神缥缈道:“殿下这样的人物,哪是普通人能配得上,只有当世能臣,才能与他并肩。”

  这句徐兰理解了:“姑娘是夸你自己啊?”

  叶真摸摸鼻尖,既害羞,又流露出自负本性:“连圣上都说了,殿下惟有跟我在一起时,才会肆意生动一些。”

  她庆幸能从小认识李谨行,他作为储君,越长大心智越坚定,旁人轻易打动不了他,也只有小时候就撬开他这颗心的叶真,才能得他另眼相看。

  “我今天看你们二人站在一起,也是一对玉人,非常养眼。”徐兰避重就轻,恭维起来。

  另一侧的苏棠伸手横过来,捧起受了半天冷落的邢瓷茶盏,打断道:“叫你奉茶,话这般多,茶都要凉了。”

  说着递给叶真。

  徐兰小声嘟囔:“哪里会凉,这才几句话。”叶真接过雪白瓷盏,笑着摇摇头。

  揭开轻薄杯盖,黄绿茶汤香气扑鼻,徐兰嗅到袅袅娜娜的甜味,情不自禁问:“姑娘,这是什么茶?好香啊,厨房只说是你偏爱喝的,我没敢掀开看。”

  叶真稍向后仰,坐姿转为随意,回答道:“当然香了,是荔枝茶,入口甜,回味柔,甘香生津。”

  徐兰眼睛瞪大,哇,她在教坊见识过奢靡的,但荔枝这种顶尖奢侈品,祸国殃民的杨贵妃才消受得起,自家姑娘居然拿来煮茶,很符合传言中的妖女形象。

  “想什么呢。”叶真斜斜倚着,屈起食指在她额头响亮地敲了一下,“荔枝果干而已,新鲜的我可没吃过几回。”

  “果干也很贵呀,我都没见过,姑娘多少钱买的?”徐兰夸张地捂着额头问。

  “不是我买的。”叶真说到一半,咬起唇边轻轻笑,“是殿下送我的。他不看重衣食这些身外物,东宫收到我喜欢的,就转赠给我。”

  徐兰啧啧几声:“是转赠还是特意留给姑娘啊,殿下不看重身外物,倒是极看重姑娘你。”

  叶真作势又要敲她,她赶忙退开。

  前几天徐兰在京兆府遇到叶真,以为她正义稳重,谁知一晚上接连露出小女儿情态,羞赧、神往、苦恼与甜蜜兼具,生动活色。

  室内重新安静,回想起白日在教坊的模糊经历,叶真脸上烫得厉害,低敛眉目,氤氲香气中睫羽轻颤,刹那宛如海棠花初绽,娇嫩明亮。

  那一点无解的烦恼悬在头顶,可是她此刻忘乎所以,轻飘飘,整颗心仿佛流淌着蜜糖。

  ——他这样一个人物,只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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