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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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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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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天明得早,天气热,叶真穿红色薄裙,戴着搁在心尖上的柳叶镯,带一车行李和几个随行的人,策马出城门。

  城外满目翠绿,莺啼蝉鸣,没等多久,太子的车马浩浩荡荡过来,羽林军开路,中间带着好几车东西,叶真后来才发现还带了厨师和医官。

  李谨行没有走在最前面,但最显眼,骑一匹枣红马,气度不凡。旁边的陆远身量还未长开,却比往日沉稳许多,见到叶真,展开一个浅浅的笑容。

  叶真等他们两个过来,并排前行,打过招呼又问陆远:“小远,东西都带好了吗?第一次出远门,怕不怕?”

  陆远咧开嘴笑,从容说:“姐姐,你太小看我了。”

  叶真这几天都忙,没怎么见陆远,现在乍一见,心底刚被安抚的怅然又浮上来,望向陆远的眼神温柔缥缈,深埋着一层不敢细究的情绪。

  李谨行适时打断:“小远不是一直嚷着要跟我们东宫的两位将军比试学习,现在有机会,不如先到前方跟他聊聊,学到什么,回来跟我汇报。”

  羽林军十二卫的统领负责皇宫的安全,平日没机会接触。李谨行今天带出来两个他最亲近的中郎将,贺兰慎和聂云。

  陆远一听,欣然应允,挥鞭跟上前方开路的二人。

  叶真摇摇晃晃看他背影,李谨行道:“过来,你对扬州不熟,有些话要嘱咐你。”

  她凑过来:“殿下请讲。”

  “扬州城的气候、风物、人文与兵力你应该懂,扬州由晋王虚领都督,掌管兵马,安阳公主的驸马领长史,协调王爷与刺史处理州中事务。”

  叶真点头:“我知道。”

  晋王是诸王中与陛下最亲的,他俩一母同胞。但李谨行与他见面不多,应当没多少感情。安阳公主更没感情,她小时候住在后宫,长大早早嫁出去,李谨行恐怕连她模样都记不清。

  李谨行继续讲:“四王叔封的晋王,是亲王中最尊贵,仅次于太子的爵位。原本封地在太原,但他成人就藩那年,刚好先帝在扬州居住了半年,决定改他去最繁华舒适的扬州。”

  太原郡晋阳城是他们姓李的发家之地,本朝的“北都”,比扬州贵,但未必有扬州富,扬州有各路盐商,还有本朝接待外邦的重要港口。

  叶真以为李谨行要接着讲官场,却听他话音一转:“如今的晋王妃,名叫段欢,是四王叔的第二位王妃。第一位王妃叫段宁,是她的同胞姐姐。”

  又是皇家的闺房事?叶真警惕地看看周围。

  李谨行看出她的顾虑,笑道:“没什么,都是公开的事情。先王妃与四王叔琴瑟和鸣,感情甚笃,可惜成婚不到一年,患病去世了。”

  叶真顺着问:“患什么病?”

  “不知道。”李谨行如实回答,“只知道很急,发病没几日就去世。四王叔非常悲痛,直到好几年后还走不出来,甚至请大明寺的僧人做了半个月的法事,替王妃祈福,场面非常大。”

  叶真纳闷:“这么大的事,我居然从来没听过。”

  “正常,陈年旧事,四王叔不喜欢别人提起,总归不是什么喜事。没多久四王叔续娶了现在的王妃。”

  叶真问:“她人品如何?”

  “听说她为人善妒,经常因为后院之事与王叔争执。这两年趁着王叔病重,直接把几个侧妃和侍妾都赶走了。”李谨行自然地说。

  他不是喜欢关注别人后院的性格,想必是出来前,皇帝特意让他了解的。

  “先王妃得了急病,没多久亲姐妹做新王妃,还善妒……”叶真喃喃复述几个关键词,随后醒悟,“咳,我当作案件来看了。”

  “你不用想多,我只是告诉你,与王妃打交道时心里有底。等到扬州,先去探望王叔,再到公主府上看看。”李谨行又叮嘱她,“皇叔病了许久,府里由王妃统筹,驸马听说为人不行,主要靠安阳。她们两个女眷,万一打交道有不方便的地方,还要你去周旋。”

  叶真了然点头,眼神却狡黠,口上不饶人:“原来殿下千里迢迢带我过去,就为了应付女眷啊。”

  李谨行好言提醒:“今时不同往日,你没官职,跟我倒没什么,跟别人不要胡闹。”

  叶真眨眨眼,骄傲地说:“没官职怎么啦,我是殿下的美人,谁敢不服气我?”

  恃宠而骄,十分浪荡。

  长安到扬州路程遥远,先要到洛阳,再换水路进扬州。陆路走几日,端午节越来越近,祈福驱邪的气氛逐渐浓厚。

  过一处驿馆时,叶真忍不住热闹,与李谨行带几人在城中闲逛,买五色丝线与雄黄,凑个过节的氛围。

  布衣店里,几个人分散开正挑着东西,一个年轻姑娘过来,热情道:“叨扰两位娘子,可否请你们收下我这香囊?”

  叶真抬头一看,那姑娘拿起两个绣着兰草的精巧锦囊,不是对她,是对苏棠和徐兰喊的。徐兰耐不住气,快口问:“小娘子,我们素不相识,你送香囊做什么?”

  她笑道:“姑娘不是本地人吧?我们这里有习俗,如果有孕时赠兰草香囊给相貌好的人,新生小儿便可求到福气,将来长相端正。我家嫂子将临盆,卜卦的术人说是个女孩,我看两位姑娘长得貌美,心中羡慕,希望你们能收下,既为我小侄女祈福,也为二位积福。”

  苏棠和徐兰都长得清丽,符合本朝主流审美,不似叶真那么有压迫力,很容易温柔到别人。

  徐兰笑道:“这是把我们当菩萨使呢?我好荣幸。”

  叶真闻言聚过来:“还有这种说法?我有个敦煌的小舅母也怀孕了,下次去讨个香囊回来。”

  送香囊的姑娘没看出他们是一起的,见叶真过来,好奇地看过去,刚一瞬,目光掠过她,直落到身后的李谨行脸上,娇俏眨着眼,颊边乍然绽开探究和羞怯的红云。

  她直勾勾看了几眼,才意识到越矩,理智的作用下慌忙低头,情感的驱使下,还是忍不住朝他轻飘飘偷瞄。

  作为当场唯二对少女心事感兴趣的人,徐兰和叶真目光灼灼,对视一眼,难掩兴奋之意,几乎想立刻手拉手躲到一边讨论。

  苏棠面无表情惯了,接过香囊,礼貌道:“那祝小娘子顺遂。”

  送完香囊,小姑娘仍踟蹰不走,鼓起勇气,红着脸细声对李谨行道:“冒昧问一句,不知公子是何处人士?”

  李谨行抬抬眼,看到叶真满脸兴致勃勃要看笑话,想了想,和善答:“长安人。”

  说完,指着闷笑的叶真补充:“我夫人也是长安人。”

  “……”

  叶真愕然呆在原地,瞠目结舌。徐兰这下忍不住喷笑出声,小姑娘以为徐兰在嘲笑她,急忙冲叶真躬身:“抱歉!希望夫人不要怪罪,我实在没看出……唉,求夫人海涵!”

  这回换作李谨行笑看叶真。叶真有苦难言,不怪其他人,已出阁与未出阁的发髻制式一般不同,这姑娘一定是由此判断,说不准她心里还在纳闷,这位夫人怎么如此没规矩。

  “无妨,也是我有不妥之处。”叶真只好莫名认错,对方又尴尬又窘迫,得了宽容,急忙离开。

  直到走出店,回到车马中再出发,徐兰还在傻乐。叶真假装看不到,转移话题道:“我们殿下真是瑶阶玉树,风姿不凡,只一眼,就搅乱小姑娘心神。”

  李谨行嗯了一声,不变应万变:“夫人说得是。”

  ……

  四下有几个侍卫听见,眼神飘飘然飞过来。

  叶真再想顾左右而言他,开口心虚地结巴:“也、也就是在别处,若在京城,哪家姑娘敢居心不良与殿下搭话,不说旁人,陛下就先要把人叫出去问罪。”

  闷头赶路的陆远听到,回头盯着她,拉长尾音困惑地“咦”一声。

  这一声非常响亮,语气蜿蜒曲折,意味十分明确:真的吗,怎么你还好好的,从没被罚过啊?

  李谨行忍俊不禁,徐兰笑得极为夸张,只差从马上摔下来,连不苟言笑的苏棠,都罕见地勾起嘴唇。

  叶真举起手做出要敲陆远脑袋的架势,羞恼争辩:“能一样吗?我是陛下亲点的太子侍读!”

  陆远委屈,抱头求饶。

  “再说了。”叶真强行狡辩,底气不足,别扭地嘟囔,“我又没主动招惹过殿下。”

  “你没招惹?稚玉,话不能乱说。”李谨行驱着马到她旁边对质,声音低沉醇厚,如她偏爱的琥珀酒,“你没招惹,那么,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是什么意思?”

  叶真低头脸红,不知还在喃喃抵赖什么,李谨行牵住她手,似乎要逼问个清楚。

  徐兰在后面探头探脑,始终听不清,着急地问苏棠:“什么蔷薇呀?”

  苏棠板着脸:“不知道。”

  “是不是情诗啊?”

  “不知道。”

  其实知道,就是不想说,不过是情窦初开时,从古书里拓几句似是而非伤春悲秋的诗,思春的模样叫人看见,一眼堪破,有什么好提的。要不是那回让李谨行看到,察觉叶真有一点心思异动,上元节他哪里敢出手。

  苏棠抿嘴,没意思,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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