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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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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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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过去五天,事情越来越明朗,原来林珠救的不是一般的金屋藏娇,是鼎鼎有名的河东小学士。林珠唏嘘一阵,孙鸿则一幅钓鱼钓到金鲤鱼的喜出望外样子,勒令就算傻了也要继续救。

  午后时分,林珠与孙鸿商议完事情,合上地图卷轴,小心藏进画筒中,漫步去东厢房。房内药香弥漫,泄露到走廊上,林珠推门进去,医官不在,她径直试探叶真额头:“她好像不烫了。”

  随即坐到一侧感叹:“快点醒来吧,好歹让我知道一点内宫的消息。”

  孙鸿说:“我们的人又不是没送过消息,不然你哪能认得东宫的龙纹?”

  “但那位六殿下是什么人,大家都说得很模糊。”林珠显出不情愿的神色,“太子殿下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看他很难对付,最好能绕过他。”

  “不可能绕过,他现在是长安城实际掌权的人——”

  孙鸿猛然噤声。

  女医官推门进来,亲自端着药碗,刚走近几步就听到床上几声微弱的呛咳。她疾步走过来,放下碗去扶起叶真,帮着拍她脊背顺气。

  叶真咳得宛如溺水一般,林珠看她狂风落叶,单薄可怜,耐心等好一刻,她才缓缓停下,费力睁开眼。

  医官问:“姑娘醒了?我再给你诊一诊脉。”

  她说着摸出叶真手腕,叶真胳膊一跳,缩回身侧,皱眉来回看他们,眼神茫茫然。

  医官心觉不妙,问她:“姑娘还清醒吗,来,看我。”

  叶真犹豫着看她脸。

  “算术还会不会,五六得几?”医官像哄小孩一样问。

  叶真不愿意回答,哼一声。

  “姑娘要是不回答,我继续喂你喝苦药。”医官经验丰富,指一指冒着热气的药碗。

  叶真似乎觉得丢脸,不情不愿答:“三十。”

  医官继续问:“空谷传声,虚堂习听,下一句是?”

  “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叶真没好多少,仍爱答不理。

  “姑娘觉得我问得太简单?我要看你神智还好不好。”医官耐心解释,“我们不是坏人,是我家姑娘救了你。”

  她侧开身,让林珠前来。林珠坐到榻前,叶真警惕地向后缩,林珠笑道:“是啊,我们在城西山坡那边救了你,你都睡五天了。”

  叶真神色动了动,显出迟疑的柔软:“你救了我吗?”

  林珠点头:“是啊,来,叫他们给你诊脉吧。”

  这回叶真乖顺许多,孙鸿把随行的男医官也叫来,两个轮流诊一番,让她握手发力,各处敲敲打打,看完都说既然清醒,身体应当没有大碍。

  叶真眼睛一直圆溜溜打量他们,好奇看过许多遍,开口问:“你们是谁?”

  “我——”

  “我们是敦煌过来行商的。”孙鸿打断林珠的话音,不容置疑地回答。

  “哦。”叶真头晕眼花,撑住额头,“那我是谁?”

  林珠定定看着她,想穿透瞳孔看到她内里。

  女医官镇定问:“姑娘不记得?”

  叶真倚着床轻微摇头,极难受的样子,脑中的空白让她平白有些生气,声音虚浮:“你们不认识我?”

  林珠转而问医官:“她记得千字文,不记得自己是谁?”

  女医官沉吟不语,男医官迎头显摆道:“确有这种情况,我曾在书中见过的,人的脑袋不一样的地方有不一样的作用,可能是撞到掌管记忆的地方。”

  林珠还是更信任女医官,向她求证:“是吗?”

  女医官犹豫说:“是会有,这位姑娘从前也有旧伤,不好说。”

  “你还记得以前受过伤吗?”林珠回头问叶真。

  叶真整张脸皱成一团:“不记得,我到底是谁,姑娘告诉我吧。”

  女医官忽然反应过来,又道:“也可能是刚醒来,脑子还没有完全清醒,等休息两天,就会慢慢回想起来,这是常见的情况,姑娘不要心急。”

  林珠对这个解释比较满意,刚点点头,叶真攀住她的手,切切问:“你不认识我吗?”

  “我——确实不认识。”林珠接收孙鸿的目光,斟酌改口,“你稍安勿躁,等几天,兴许自己就想起来。”

  医官跟着道:“要多休息,不要想太多,越着急可能越难想起来,你放宽心,心中就想总会记起的。”

  叶真刚要答,头昏昏钝痛,她闭上眼痛苦忍耐,再睁开眼时,又想不起刚才具体说了些什么,只模糊记得一点。

  她感觉脑中浪头一浪一浪地拍过来,极难受,无力地瘫软。

  看她情形不像作伪,林珠再嘱咐几句,叫她先去睡觉,留下两个侍女看着她。

  刚出门,林珠急急要与孙鸿说,孙鸿拉着她进屋,才开口:“不要告诉她。”

  “你想做什么?”林珠不安地问。

  “她如果什么都不记得,对我们来说是可以利用的。”孙鸿眼中闪着亮光,“可以把她作为我们的人带进长安,东宫投鼠忌器,我想会很有用。”

  “可是,万一她想起来。”林珠轻声提醒。

  “那也有用,等你面对最后的危险时,我们也许可以……拿她来换一命。”孙鸿看着她,“这是上天垂怜,送来的一线生机。”

  林珠不太有信心:“你就知道他们会接受这个威胁?”

  “他们一定会。”孙鸿肯定地说,“长安送来消息,太子亲自来肃州找人了。”

  林珠陡然一惊:“我们的人送的消息吗?”

  “不是。”孙鸿显出一丝笑意,“他公开来的,郡守已经接到消息,今天我去拜访时探听的。”

  “他居然……”林珠没想到堂堂皇太子这么冲动,口中说着,人已出神,叶真对他来说,重要到这种地步吗。

  孙鸿面有喜色,林珠忐忑,随意看向屋外,只见天边乌云压抑,暗色翻涌,大雪将至。

  叶真睡了好几天,脑袋沉沉,等到有一天稍微清醒时,挣扎着推开窗,看到外面大雪纷飞,冷冽空气涌进来,冰得她一激灵,眼前雾气彻底散开。她身边这时候没有人守着,她散着头发,哆嗦裹上外袍,踢着鞋子跌跌撞撞出门。

  医官端着药,远远看见她喊:“姑娘!不要跑!”

  她胡乱走出几步,听到一扇门里有声响,直冲冲推门进去,林珠被她惊得全身一跳,啪一声叠住手中地图。

  叶真扫过一眼,没有停留,将她和孙鸿皆看一遍。

  林珠心怦怦跳,站起来强作镇定:“怎么了。”

  “我……”

  门外寒风呼号,医官追进来,叶真这才感觉出刺骨的冷,神色像无知孩童,怯懦犹疑,仿佛千言万语郁积,却没有能力表达,可怜说:“我害怕——”

  林珠霎时心软。

  医官跟过来问叶真:“姑娘是不是觉得神色清明,脑中已经开阔,像睡醒一样?”

  “正是。”

  “那有没有记起什么来?”

  叶真朝她靠过去:“没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为什么?”

  医官软声劝她几句,下结论道:“你大概是真的记不起了。”

  “以后都记不起吗?”叶真怀着最后一点期望看她。

  “这我不能断定,但你做好准备。”医官含蓄说。

  叶真脚下踉跄,差点跌坐在地,所幸医官扶住她。

  林珠说:“好了,你先回房间,我们慢慢帮你看。”

  医官带叶真徐徐离开,林珠心有余悸,低头合上地图:“真吓人,以后说话要把上门栓。”

  又自言自语:“不过没关系,边防图没多少人见过,她应当不认识。”

  孙鸿教育她:“东宫就有,万一她见过呢,公主行事要小心。”

  林珠只好点头。

  眼看叶真清醒过来,林珠把她的镯子和匕首拿过去,坐到床榻边递给她:“这是我们救下你的时候,你身上带的东西。”

  叶真垂头仔细摸过一遍,看得极为认真,但仍是懵懵懂懂,面无波澜。

  林珠伸手摸一摸她头发:“你别想了。”

  叶真情绪低落,慢慢讲:“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们救了我,但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记得家在何处,有没有亲人,没法答谢。”

  林珠问她:“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她沮丧说:“我没主意,我连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来。”

  林珠大度道:“既如此,那你暂且跟着我,我们商队要去长安,你路上慢慢想,如果想起来,我可以帮你回家。”

  叶真抬起头,眼里尽是闪光:“真的吗?”

  “这还有假?天寒地冻,留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她温和说,握住叶真手心,“你年纪应当比我小,我叫林珠,你如果不嫌弃,叫我一声姐姐吧。”

  叶真脸色终于亮起来,神色讶异复杂,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竟然渐渐蓄起泪水,渺茫说:“姐姐?”

  林珠应声:“你放心跟着我,我会好好保护你。”

  叶真如泅水罪人望向她的救赎,喃喃复述:“你会保护我。”

  她眼神无助,看得林珠心颤,把她抱进怀里叹:“你别说了,真可怜。”

  她深深埋在林珠胸口,呼吸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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