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我在
眼前的世界摇摇欲坠。
大火，炙热的火焰一遍一遍燎过身边。
浓烟，模糊了视线里的一切。
挣扎着往前爬。
挣扎着去呼吸。
身体愈发沉重，渐渐的，感受不到一丝活力。
无法抗拒地合上眼，最后看到的，是被火舌舔烧着的手臂。
以及，一条拢在烟尘中的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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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水中快要溺死却猛然被拖上岸一般，徐志晟吃力地睁开眼，安静的卧室里，只听得到自己粗重又急促的呼吸声。
“呼……呼……呼……”张开嘴，徐志晟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胸腔里传来的剧烈跳动令他一阵一阵的目眩。
满身的冷汗，潮湿得好像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
打开床头的台灯，徐志晟摸索着找到了手机，点亮屏幕，显示的是8:00a
点开手机上设置好的、记录睡眠时间的软件，徐志晟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无所谓的笑容。
“又是三个小时吗……”
缓缓起身下床，徐志晟走到窗边。
拉开厚重的窗帘，刺眼的白光散开，映入眼中的是簌簌而下的纷繁细雪坠入人间，像名为记忆的颜料被滴在睡梦的清水里，白茫茫地染在入眼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固定新年节假的倒数第二天，也是徐志晟独自度过的第四天。
兄长一样的黄尚勋回老家了，世正和阿姨也是一样。
当地的朋友们也都在和家人们团聚。
裴珠泫也回到了故乡。
而自己，没有家人，孑然一身，在这座看上去有些冷漠的城市里。
在送裴珠泫去车站的路上，裴珠泫一副好像下了很大很大的决心的样子，她想要徐志晟和她一起回故乡。就算没有家人，也还有她的陪伴，不至于留在这里，孤身一人。
徐志晟拒绝了。
故乡，已经是一个令他生怯的地方。
站台前，徐志晟沉默地告别。
看着徐志晟半是倔强、半是萧索的背影，裴珠泫觉得自己的心口堵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想要开口喊出徐志晟的名字，却发现变得酸涩的喉咙里已经难以发出声音。
被凛风吹乱的头发，纯黑色的长风衣。
没有再一次转过身来挥手告别，徐志晟低着头，消失在人群中。
浴室里，洗漱好的徐志晟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你怎么看上去，有点惨……”
空空荡荡的厨房，只放着一台冰箱和一台微波炉。
打开冰箱门，稀散地摆放着几瓶矿泉水和几个盒子，盒子的标签上不是写着“速冻”，就是写着“速食”。
徐志晟伸手放在一只盒子上，沉默片刻，又把手挪到了一瓶矿泉水上。
一口接一口地喝完这瓶水，带上手链，一身纯黑服饰，一支纯黑色的伞，徐志晟出门了。
绕过主街道，徐志晟走在一条小路上。
身边不再有过路的行人，两旁也没有开门的商店。
一只流浪猫躲在路旁避风的矮墙下，细密的雪花落在它的身上，湿漉漉的小猫脸看着可怜兮兮的。
徐志晟走到流浪猫面前，平静地看着它。
“我也没有吃的可以给你呀……”
就这样过了好久，徐志晟把撑开的伞放到了矮墙边，深吸一口寒冷的空气，踱着步子走开了。
出门前，徐志晟不曾想过打算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等到他停下脚步的时候，眼前出现的是一所艺术学校的大门。
是他毕业的学校。
那是一段毫无波澜的、机械般重复的时光。
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也没有一个朋友。
不再为衣食发愁，也不再有片刻的轻松。
陪伴着他的，只有他的音乐。
就这么目无焦点地看着紧闭的校门，不知道过了多久，雪满肩头，也把他的黑发染成了白发。
有些僵硬地挪动脚步，转过身，有些空旷的街对面，站着一个人，打着一支粉色的伞。
伞下是的人，是金智秀。
鼻尖微红，笑容是平日里的明朗，只是眼睛里不再有平时的神采飞扬，几分平淡，几分仿佛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金智秀举起捏在手里的手机，对着徐志晟晃了晃。
掏出自己的手机，徐志晟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静音标识，以及十五个未接来电，来电人——“大魔王”。
收起伞，迈着有些乏力的脚步，金智秀走到徐志晟面前。
伸出双手从徐志晟的腰间揽过，小心翼翼地把身材高大的他搂在怀里。
就像搂着一个被风吹皱了的纸人。
“今天才被允许可以自由出门。”
“去过了你之前的工作室，去过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打游戏的那个商场，去过了世正家。”
“如果在你的毕业学校这里还没有找到你，我就要去你的公司了。”
“你说，我会不会被对手公司给赶出来？”
“智秀……”
“我在。”
徐志晟张开手臂，轻轻地搂住了金智秀，然后低着头，把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智秀……”
“是我，我在。”
风声变得有一些急促，金智秀抬眼看向天空。
雪，愈发地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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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金智秀第一次进入徐志晟的住处，普普通通的单人宿舍。
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只是，太简单，太朴素了。
有些冷冰冰的。
沙发上，徐志晟盖着一条厚毯，安静地睡着，睡得很疲惫。
拉上窗帘，映着落地灯昏黄的灯光，金智秀打开空调，屋子里渐渐有了一点暖意。
“笃笃笃……”
听到敲门声，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的金智秀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徐志晟，然后起身，走向了玄关。
往年这个时候放假，裴珠泫都是在家里待到假期最后一天才动身返程。
今年，她提前了一天。
总是会想起车站里徐志晟那个孤零零的背影，总是会想起徐志晟的孑然一身。
于是，她早早地订好了提前一天的车票。
回到自己的新宿舍放下行李，裴珠泫有些急切地走进了不远的另一座宿舍楼里。
门被打开了，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脸平静的金智秀。
与不久前yge公开的练习生照片相比，此时的金智秀没有光芒四射，甚至有一点狼狈、一点憔悴，身上的大衣还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水渍，是雪融化的痕迹。
金智秀伸出食指比在嘴唇前，然后让开路，裴珠泫走了进去。
空调散发出的暖气并不能掩盖这个屋子冷冰冰的气质，裴珠泫不曾想过徐志晟的住处是这样的……冷漠。
她看到了沙发上的徐志晟，沉沉地睡着。
沙发前的小桌上，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白色的小塑料瓶。
是药瓶的模样。
压下心中的不安，裴珠泫拿起了那个小药瓶。
“安眠药……”
转过身，看到的是站在厨房里的金智秀，站在冰箱前，认真地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让他好好睡一会吧，介不介意和我去一趟超市？”
金智秀收起笔，把手中的纸递给裴珠泫，上面写着的全都是一些日常用品和食品。
金智秀的眼神恢复了舒朗的气质，裴珠泫的眼神里有几分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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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里，裴珠泫推着购物车，金智秀拿着那张纸，一件一件地往购物车里放东西。
“裴姐姐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不会瞒着不说的。”金智秀站在货架前，认真地挑选着。
“……那瓶安眠药，是怎么回事？”
“他失眠，因为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裴珠泫的瞳孔剧烈地震动着，双手紧紧地抓着购物车的推把，指节发白。
“他总是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结果梦里却总是一场又一场的大火。”
“半年前，他还在吃着氟西汀，每个月都要去看心理医生。现在虽然好了很多，可以不用吃这个药了，但是失眠却没什么好转。”
“你刚才也看到了，他的厨房里除了微波炉和冰箱，什么都没有，冰箱里也只有速食货。”
“最好不要让他独自一个人见到明显的火焰，我不确定他是会不起反应，还是会触发他的ptsd。”
“你是不是也觉得以他的实力和性格，如果出道成为艺人，应该会很受欢迎吧？”
“可是，他这个样子是不能出道的。”
裴珠泫只觉得自己很冷，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
转过身看了裴珠泫一眼，金智秀的表情有一些黯然。
“就像以前的我一样。”
收银台前，长长的队伍里，裴珠泫和金智秀并肩靠在装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上。
“老实说，我有点羡慕你。”
裴珠泫有些意外看向金智秀，尽管气氛有些低沉，但是她发现这个人的脸上总是那么明朗又大气。
羡慕？
明明现在是你更了解他，难道不应该是我羡慕你吗？
“我曾经想过他能签约yge，这样我们就在一个公司了。”
“可是，他告诉我，他只能签约se，也必须签约se”
裴珠泫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于是，她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地搭在金智秀的肩膀上。
“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大概就该醒了吧，怎么，想他了？”
“对。”
“裴姐姐这么诚实啊……我觉得我们两个可能会很投缘。”
“我也这么觉得。”
两个人相视而笑，然后不约而同地一起看向了购物车。
最上面放着的，是两双一模一样的女士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