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歌

  陆缨刚来到门前，恰巧一名侍女也正端着水盆出来，上面搭着块湿透的毛巾。询问之下，才知道这名侍女叫红珊，一直在陆夫人身边伺候。一听陆缨是来探望陆夫人，顺便来看看陆夫人究竟得了什么怪病，立马就将水盆交给别人，带着陆缨进去了。

  随着陆夫人的贴身侍女红珊走进内屋，陆缨就感到一股暖气袭来，舒服得她把披着的裘衣都脱了下来。红珊把床帘拉起，陆夫人无比憔悴的脸便出现在了陆缨面前，本来有点期待的陆缨看着这陌生的面孔有些失望。她在想什么，这副身体只是名字和她相像而已，模样都大相径庭，更何况是母亲，又怎么会一样呢。

  陆夫人脸色苍白，嘴唇发紫，明明室内的温度应该很高的了，当陆缨伸手去抹了一把她额头上的虚汗时，却感到一阵冰凉，很像是受寒了的症状，但受寒不应该昏迷那么多天才对。陆缨伸进被窝将陆夫人的手拿了出来，把在脉搏上，作沉思的样子。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只有火炉里燃烧的炭噼里啪啦的声音，时不时迸溅出艳红色的火花，室内漂浮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六月霜对香气有些敏感，但她抬头巡视了一遍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香炉，香囊之类的散发香气的香源。

  “小姐，夫人这是怎么了。”红珊有些急切，自从夫人晕倒以来，她已经守在夫人身边很多天了，许多大夫也来医治过了，结果那群庸医没有一个不是摇头说医不了的，虽然她从没听说过二小姐学过医术，如今怕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陆缨没有回答她，而是站起身来，在整个房间内徘徊。房间不大，装饰也朴素简单，连多一件精致的摆设都没有，唯一特别的是，房间的中间有一个凹槽，凹槽里燃烧的火炉可以说是整个房间唯一华丽的东西了，暗红色的外壳上是做工精细的镂空雕花，火炉里黑色的炭正发出灼热的红光。

  这时候，她已经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室内的温度对于病人来说，是不是过高了？

  房间的内部并没有多少窗，也都紧紧地关上了，大门也关上了，风根本没办法流动，刚开始她以为的是一氧化碳中毒，但表现出来的症状不同，而且也不肯能坚持得了那么久，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陆缨停了下来，单手撑着脑袋抚弄眉头，怎么想都想不开。六月霜悄悄地走进了她，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声：“小姐，奴婢觉得香气有异。”

  香？陆缨仔细一嗅，是了，因为这香气若有若无的，又十分的清淡，让陆缨都忽视了它的存在。直觉告诉她，这香有问题。

  那么香气又是从哪里散发出来的呢？陆缨将整个房间再一次仔细地巡查了一遍，最终锁定了那个燃烧的火炉。越靠近那个火炉，那股幽香也越加清晰起来，她朝六月霜示意了一下，说：“拿工具来。”

  六月霜赶忙拿来一叠抹布裹着手，把火炉的盖子掀开，一盆水洒了上去盖灭了艳红色的火。陆缨接过她手里的火钳，半蹲下来，将炉子里的炭夹了起来，靠近闻了闻。这似乎是香炭的一种，有香气是没错，味道也和在空气中弥漫的一模一样，但是这香应该是有助眠的作用，对人体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红珊放在心口的手握紧，有些着急地问道：“是不是这些炭有问题？这些炭是刚才鹃姬送来的，我看夫人一直都在冒冷汗，就给她点上了……”

  陆缨摇了摇头，让红珊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又让她紧张了起来。因为陆缨放下了香炭，转而接过已经冷却的炉盖子。

  陆缨眼睛变得深沉起来，伸手用指甲去刮盖子内部，刮下了一层暗黑色的粉末，凑近闻了闻，猛地抬起头，对六月霜说道：“拿块帕子给我。”她刮下了更多的黑沫用手帕包住放在衣兜里。

  接着她拿来纸和笔写下了一堆药名，又对六月霜和红珊吩咐道：“红珊你去药店取几这几味药来，常山5g泡水立刻送来，其他的送去膳房煎好再拿来，霜去拿几床厚被子来，我去把门窗都开了。快点！”

  在红珊和六月霜离开后，陆缨立即将所有的门窗逐一打开了，走到床边将陆夫人的被子裹紧了些，把能盖上的也都盖了上去，她的手一直放在陆夫人的脉搏上，发现陆夫人的心跳已经开始有明显的异常，已经一天多了……希望红珊能快些，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她的母亲，身为医生，她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更何况或许陆夫人会对“陆缨”有所了解。

  所幸的是，红珊没有出什么差错，很快就将事情办好了回来，还抱着几床被子。

  陆缨手捧着装有常山水的碗，想要用勺子送入陆夫人的口中，却被她牙齿抵住了。尝试了几遍还是失败了之后，她对红珊吼道：“你来把陆夫人的嘴巴撑开!快点！”

  红珊正想摇头，她不想做这种大不敬的事情，但在看到陆缨猩红的眼时，害怕地颤抖了两下，便上前，心里默念着：夫人一定不要怪罪，红珊这是为您好啊。她吞了吞口水，将陆夫人的下巴掐住，撑开了一条缝隙。

  陆缨抓紧这个时机，赶紧将常山水喂了进去。成功喂进了第一口，后面也就容易多了，陆缨一边擦干净漏出来的汁液，一边继续灌着。在快喂完小半碗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陆夫人终于有了动静，她皱着眉头呻吟了一声。

  “退后，拿干净的毛巾来！”陆缨将红珊往后一推，红珊踉跄了两下，刚站稳，便看到陆夫人猛地起身，朝着地面“哇！”的一下吐出了一推浑浊的液体，而还没来得及避开的陆缨被吐了一身，奇迹的是，红珊看到陆缨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坐在床边熟练地轻拍着陆夫人的背部，继续催呕。

  对了！毛巾？毛巾是什么东西，应该是布吧！红珊拿着干净的布上前，被陆缨一把夺过，依旧严厉地对她说道：“去，装杯水来。”红珊又匆匆忙忙地去装水。

  催吐，装水，清洗，更换床被……等六月霜将煎好送回来的时候，发现陆夫人正躺在床上睡得似乎很安稳，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红珊正有气无力地在桌子上趴着，陆缨则更夸张，本来齐整的长裙现在皱得和抹布没什么区别，头发早就散开披在肩头，乱糟糟的。

  “噗嗤！”六月霜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出来，引来了两人的目光，赶紧匆忙地解释道：“不是……奴婢不是在笑小姐，奴婢只是感觉到如今的小姐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小姐在六月霜的眼里，一直都是那么高高在上，性格严谨，每日的穿衣打扮连衣服上的流苏也不会弄乱，对任何喜欢的，讨厌的事情更是连眉头都不会动一下。这样的小姐尽管让六月霜十分敬佩，但她却知道这样的小姐其实内心是很孤独的，明明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同样的年龄下的绣小姐，还会在她的父亲母亲的怀里撒娇。

  而眼前的小姐有着她从没见过的一面，充满了人的气息。真实……让她感到眼泪都落下来了。

  “霜，你来得正好，陆夫人应该快醒了，你给她把药喂了，我是真的没有力气了。”陆缨叹了一口气，望着天花板，心想真想来一支烟。每次她忙完的时候总会坐在窗边，点上一根烟，吞云吐雾的同时看着山中的夜景，寂静得让人躁乱的心都平静了下来，不过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烟的存在吧，改天或许可以种点烟草。

  六月霜有些苦恼地上前扶住陆缨，说：“小姐，你那么累赶紧去休息吧，接下来交给我就好了。”

  听到这个话，正趴着的红珊也立即起了身，对陆缨兴奋地说道：“没错，以前小姐住的屋子夫人至今还留着，每日都有打扫呢，让奴婢带您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休息休息，刚才弄脏的衣服还没弄干净呢。”

  红珊的眼睛亮亮的，陆缨估计还猜不到经过这件事情，红珊彻底推翻了在别人口中陆缨淡漠无情的形象，心底只剩下的信服和崇敬。不枉夫人等小姐回来，等了那么多年，如果夫人醒来知道这件事，肯定会十分的高兴的吧。

  陆缨折服于两个人的威逼利诱，乖乖跟着红珊离开了，还不忘念念叨叨地嘱咐六月霜一些注意事项，在得到六月霜的肯定之后，才放心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