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藏书阁议事
挺拔苍翠的竹子在微风的吹拂下飘逸着清香,竹竿上呈现出点点泪斑,绿油油的竹叶沙沙作响,长风园内就连培育竹子的土都像是精心移植过来的,呈现出细腻,黝黑的颜色。沿着岩石铺就成的小路往里走,陆缨站在一片茫茫竹海之中,有些震撼,将军府最大的藏书阁就在这美丽的仙境当中。
六月霜听说她要找藏书阁的时候,有些惊讶。这府邸本来就是陆府的原址,后来陆老爷子升官发财了,就换了新的府邸,这里虽然没人住但以前陆缨总是会回来,到十四岁那年胜仗陆缨又把这府邸要在自己名下,后来才挂上将军府的牌子。这个府邸对于陆缨来说,肯定是拥有了非常多回忆的地方。
走了好久,才看到了一块巨大的青石台,光滑的石面上印刻着隽秀飘逸的几个大字——长风园,右下角还留了个“锦”字,上面的字估计就是这人写的。不知道为什么,陆缨被这个石台深深的吸引了,抚摸着那字体特有的磨砂感,心底莫名地衍生出一种悲伤。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每当陆缨触摸到一些物品或者来到将军府的某个地方时,脑子总会有关于它的朦胧的映像,也会带有特殊的情感,但一旦陆缨努力地去回想的时候,这些感觉立刻又消散了。
罢了,这些应该是属于这副身体的记忆,过去的陆缨与她也没多大干系。
不过这藏书阁还真的大啊。这里好像是有人居住过的样子,木墙上挂着许多闲淡雅致的山水字画,书案上还留着一捆捆摆放整齐的竹简,毛笔放在墨汁已经干透的砚台上,还有一副没作完的画平摊在上面。陆缨走进一看,发现是幅美人图,与众不同的是,画中的美人只有一个倩丽的背影,看不出是什么人,右下角的题字又是锦。
看来这长风园住的就是这个叫锦的人,陆缨都有些好奇这个人究竟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了,能住在将军府最大的院落长风园,里面还保留着许多这个人的东西。该不会是最宠幸的男宠之类的吧,想到后院那些绝色男子,陆缨有些吃不消。
好吧,先从哪里开始找呢?她这次来藏书阁的主要目的是寻找一下有关现在这个国家,朝代,最好是有关这个世界的消息,最好还有……回去的方法。
随意地翻了一些书籍,陆缨很快发现了一些问题。
首先这些书非常的多,混杂在一起摆放在各个书架上,轻薄的纸书还好翻阅一下,一打开就一米多长的锦帛卷轴上非常的难拿,更别说捆成一捆厚重的竹册,陆缨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都觉得脑仁疼。
其次这些书非常的杂,这些书都没有明确根据内容划分区域,史书典籍里放着诗词文章,民间故事旁又放着军策兵法,异闻杂录上堆叠着农学著作,各种书卷纷纷杂杂,让陆缨不知道究竟从哪方面的书籍开始看起。
闻着淡淡的书香,陆缨遨游在书的海洋里差点被溺死。
“需要帮忙吗?”
陆缨回首顾盼,发现刘建业背靠身后的书架站着,一拢红衣似火,玄色的腰带上用金色的丝线文着精致的鸟兽纹,长发松散地用一条黑色镶边的缎带绑着,慵懒得像一只猫。
废话,陆缨放下书本,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问:“你不是早就来了吗?怎么那么迟才过来。”这长风园虽然离大门有点远,也不至于走上两个时辰也没到。
“路上遇到了些有意思的人,就停了下来和他们聊了几句。”刘建业走到书案前,随意地翻看那些竹简。
“谁?”陆缨有些好奇,因为她不习惯被人服侍,所以将军府的下人不多,除了必要的一些看护,侍女,厨娘以外特别的就只有六月霜和阿远,但六月霜无论对谁都是说话有礼,行为把握分寸,不可能会让人觉得有意思,而阿远平时都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半步不出,更不可能会随便遇上。
“你的那些……”刘建业抬头,微笑着说,“男宠。”
“聊了什么?”陆缨看着他有点心虚,虽然知道自己没什么可心虚的,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天,阿远总往她床上塞男人以外,六月霜来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但她还忍不住地心虚。
“你想知道?”刘建业关键时刻开始卖起了关子,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他慢慢走到陆缨旁边,靠近陆缨耳朵,掩着手轻声说:“他们给我分享了一些以色侍主的方式。”
“胡说八道。”陆缨的脸又红了起来,快步地远离了刘建业。不过那些男宠的确应该找个时间安排一下了,既然陆缨不会宠幸他们,就不能耽搁着他们如花似玉的人生,陆缨转头看向刘建业,说“我想安排他们离开将军府,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你是认真的吗?”刘建业挑起了眉头,玩味地笑着,“他们离开将军府的下场就是死,就算是这样,你也不介意吗?”
陆缨看着刘建业,他虽然一直都是不正经的模样,但这次他的眼神却格外的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为什么?”
“哦!我忘了,你失忆了。”刘建业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地说。他走到一排排的书架前,似乎在找着什么,眼疾手快地拿起了一卷卷轴,看上去很有年代了,轻拍一下还有灰尘掸出,刘建业将它递给了陆缨,陆缨打开发现里面全是陌生的名字。
他双手撑着书桌,娓娓道来,“你大概十五岁的时候吧,意气风发,少年之势正在上头,斩获祁军将领的头颅,被封作车骑将军。当时的皇后还不是我母亲,而是元皇后,她当时怀有身孕,却被她身边的侍女告发与祁人私通,皇帝大怒,下令要株连九族。元皇后是个性格柔和,与世无争的女子,你与她素来交好,不相信她会做出私通的事情,但证据确凿。于是你为了不让元家的子嗣就此断绝,竟然斗胆向皇帝提出收受这些罪人之子为男宠。”
彪悍啊!陆缨席地而坐,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刘建业,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刘建业有些无奈,眼前的少女丝毫没有意识自己就是那个主角,反而向听故事一样,要知道当时陆缨的处境有多危险,在朝廷上多少人都在抓她的尾巴,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时候偏偏自己给了人家上奏的理由,“你说,你身为女子,男子能做的谏明言,辅君主你都能做,男子都不能做的带兵将,败祁军你都做到了,既然其他男子能享受三妻四妾的待遇,为什么你却要遵守三从四德,夫唱妇随。而良家男子你不能强买强卖,只要陛下将那些有姿色的罪臣赏赐给你,你愿意将祁军的三座城池奉上。”
厉害了!真的是用实力在说话啊。陆缨内心不由地赞叹着,在她那个时空,历史上也有过不少豢养男宠的女子,秦始皇的老妈赵姬,骄奢淫荡的山阴公主,女皇帝武则天都是典型的例子,不过女将军倒是和她们为了自身欲望不同,而是为了救人。
“皇帝竟然会答应?”陆缨有些惊讶这个国家的皇帝,思想会如此开放。
“不知道,你好像说服了父皇。”刘建业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他眼眸深深地看着垂首阅读卷轴的陆缨,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懂她了,清丽的面庞依旧,举手投足之间更像平常的高门少女,优雅得体,少了曾经像男子一样风风火火的飒爽英姿,却多了女子该有的温婉俏丽。
陆缨看了长卷,发现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是有点相似的,“他们都改了名字吧,阿远……是远山?原来是取自姓啊,好特别。”
“因为他的父亲是祁国人。”刘建业嗤笑了一下,冷声说,“他的母亲是元皇后的继姐,一直作为贴身侍女待在元皇后的身边。在乳母污蔑元皇后私通的时候,知道真相的她准备告诉父皇时,却被恶毒的乳母以欺瞒皇上为由活活打死。真是可笑。”
阿远,他一定很恨吧……母亲惨遭如此对待,自己不仅不能救出母亲,还要以罪人之子的身份成为男宠苟活于世。陆缨难以想象少年瘦弱的肩膀上背负了多少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他依旧如山中松柏,不傲不屈,清澈的眼里看不到任何的怨恨和不满。
“不管怎样,他的体内都流淌着祁国人的血液,你要小心点。”刘建业很显然并不喜欢阿远。
祁国啊,就是那个连续几次都败在女将军手上的那个国家啊……陆缨站起来,在书架里快速翻找着,找到了!她将一个绿色丝绸做成的卷轴抽出,掞开在书案上,淡色的稠面上黑色的墨汁勾勒起了陆地的轮廓,是一幅地图。
因为这地图什么标识也没有写,以至于陆缨根本看不懂,她朝刘建业说道:“给我讲解一下。”
刘建业有些感慨,“当初你拍着地图气势汹汹地指挥行军走向,现在连个看都不会看。”
陆缨不想回答他,交叉着双手,一脸冷漠。刘建业摊了摊手,开始耐心地为陆缨介绍。
这个大陆的轮廓和亚洲非常的相像,位于大陆东南方的是湘东,占据了很大一块版面,。但土地最广阔的却不是湘东,而是位于正北方的祁国,就如现在的内蒙古那一带位置,地理情况也非常像,因为气候干旱,种植地非常的少,粮食不足因此只能从别的国家掠夺。西北部是寒冷的古厄,西南部是炎热的大番,都不是很适宜居住的地方。其他地方零零散散有一些小国,附属于其他的国家,每年进贡大量的金银珠宝,只为保全自己。
陆缨听得头昏脑涨,她读大学之前学的是理科,地理课都是躺过去的,在考试前一天拼命地开夜车,最后也才勉强及格,上了大学之后更是连地理书都没看过了,现在问她气候特点她都回答不出来。现在,她想不学都不行,身上还挂着将军的名号,如果她连有哪些国家都不知道,岂不惹人笑话。
一旁的刘建业倒是很开心,他们以前在先生面前,从来都是陆缨最聪明,先生问什么都回答得出来,还能指出先生的错误,被视为所有学生的典范。而刘建业总是反应比别人慢一拍,被先生打手心,在全班都在哄笑他的时候,陆缨总会站出来帮他,说着“既然你们能瞧不起比不及你们的学生,那么我也可以瞧不起你们。”的话,让所有人都止住笑声。那时候的陆缨在刘建业眼里,是一个让人仰慕的存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份仰慕变了味道。
“赏花宴你会去的对吗?”陆缨眼神带着期待看着刘建业,她连陆老爷子长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遇到了肯定免不了尴尬一场。
刘建业漆黑的眼瞳里浮现出温和柔软,淡然一笑,恍若和煦的春风,他宽大的手掌按住了陆缨的脑袋,笑着说:“你不用担心,我定会陪在你身边的。”
“切。”陆缨白了他一眼,心里却感到暖暖的。
陆缨没有心思继续看地图了,开始随意地翻阅案桌上的竹简,都是一些诗词文章,发现上面的字体都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陆缨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进来时看到的青石台,呢喃道:“锦。”
刘建业眼中忽然绽放出明亮的光芒,激动地抓住陆缨的手臂,“你刚才说什么?你是不是记起来了什么?”
“不是,我看到这些竹简上面的字体好像是和外面青石台是同一个人所写。”陆缨有些被吓到了,听完她说的话,刘建业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他好像非常的失落,陆缨小心翼翼地问道:“锦,是很重要的人吗?”
刘建业撇开了视线,沉默了一会,再次看向陆缨,眼底波动着令人看不明的含义,轻声说道“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人。”
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提出天色已经很晚了,是时候该回去。看到他忽然变得很疲惫的样子,陆缨有些担忧但没有阻拦他,而是嘱咐他好好休息。
锦,这个名字,在陆缨心底留下了很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