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行歌

  长平的大街上，两人两骑，缓慢地行走着，熟悉的人一看，那不是陆府的小将军吗？

  陆缨拒绝了六月霜穿长裙提议，上穿白色的圆领袍衫，领口和袖口处有金色的镶边，黑色束带在腰部，下穿黑色长靴，长发以玉簪束起，简单却不失华贵的衣饰，骑着高大的白马，像个意气风发，风流倜傥的高门子弟，引得不少少女驻足观望，但很快就被人认出来了。

  “那不是陆府的小将军吗？她旁边的人是谁？”人群中有人小声嘀咕着。

  陆缨偷瞄了一眼旁边同样骑着马的阿远，她敏锐地察觉到，阿远宽大的衣衫下的身躯有些僵硬，他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四处观望着，流露出怀念而又向往的神情，恋恋不舍地观察着每一象事物。陆缨不由地放慢了马步，想留给他更多的时间。

  其实，今天一大早，许久未出现过的阿远忽然站在她的房间里，傲娇而又别扭地恳求她带上他进宫的时候，陆缨是很诧异的。他是罪人之子，正常情况下是不允许踏出将军府一步的，必须在漫长的人生里拘泥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

  已经有两年没出过府的他如今主动提出，陆缨便欣然答应了。

  不过陆缨现在有点后悔了，当然不是后悔带他出府，而是后悔没给他乔装打扮一下。比起陆缨的美貌，阿远有过之而无不及，俊美的脸庞，长袖飘飘，身姿潇洒，气质又如高山之雪，洁白干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大胆的女子开始往他们身上丢花枝，看着花枝砸向自己，阿远本能地用手臂挡住，粉红色桃花瓣落在他白皙俊美的脸庞上，他皱着眉头看向陆缨，眼底露出胆怯和害怕。

  “将军……”他向陆缨求救。

  是了！陆缨浮现过六月霜叮嘱过的话。阿远身为罪人，曾经头套牢锁，关在牢笼之中游行。在这路途当中，人们不管这些人究竟有没有错，也会贪图一时之乐，朝他们丢瓜掷果，甚至口吐唾沫责骂耻笑他们。阿远的心理必定在那时留下了阴影。

  陆缨且不能拿刀剑指着百姓让他们散开，又连个侍卫都没带，该怎么办呢？

  路人开始纷纷效仿，朝阿远丢各种花枝，让他寸步难行，脸上的平静被惊慌替代。忽然，马尖利的嘶鸣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一匹白马飞奔而过，有人落在了他的马上，腰肢被紧紧地环住，在他愣然时夺过了他手中缰绳，夹紧马腹，马鞭挞之下狂奔起来，一溜烟便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当中，原地只剩下一匹白马，马上的陆小将军不见了人影。

  终于来到承德门前，已经有许多马车停落在门前，马车和马是不允许进宫的，有职位身份的老爷上完朝就直接去赴宴了，因此在承德门前排队等待侍卫验明身份进宫的都是高官的家属，小姐们穿得花枝招展，少爷们风流倜傥，各自组成自己的小团体，在那闲聊。他们非常敏锐地注意到了一匹白马奔来，马上还坐着两名男子，好奇地注视着他们。

  “吁！”陆缨一拉缰绳，马乖乖地停了下来，她翻身一跃下马，朝还呆呆坐在马上的阿远伸出手，说：“到了。”长平虽大，但跟着人流走向，皇宫又那么明显，陆缨非常自信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阿远紧抿着薄唇，羞赧之色一闪而过，没有去握陆缨的手，自己温吞地下了马，之后，却寸步不离地跟在陆缨的身后。

  陆缨可以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有嘲讽，看她笑话的，也有害怕，恐惧的，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和她搭话。看来自己再朝贵子女之中并不太受欢迎，陆缨也不在意，虽然在现世她和所有人都打好交道，但私底下她却是独来独往的人。

  一辆华贵的马车缓慢驶来，不远处的维守秩序的侍卫匆忙地上前，一只纤纤细手掀开了车帘，跳下一个少女，头戴珠花，梳飞仙髻，逶迤着翠绿烟纱长裙，灵动得像山林里的小鹿。在少女的背后，又缓步走下一个仪态高雅的妇女，怜爱地说：“青儿，慢点儿”

  和陆缨的处境不同，少女一下马车，立即有一大群少女围了上去嘘寒问暖，又有侍卫保护在旁，好不热闹。

  “昌和小郡主刘青汐。”阿远低声说道，“燕亲王的独生女，这一辈就她一个女儿，被皇帝当亲生女儿一样宠爱，皇子们也对这唯一妹妹十分宽容。”

  看得出来，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活泼，定是被保护的很好，但她似乎并不喜欢他们众星拱月，尽管她竭力地在掩饰，陆缨还是看出了她的不耐烦。

  本来想安安静静等进宫的陆缨冷不瞧地被昌和发现了。

  “啊！”昌和惊呼出声，吓了她周围的人一跳。她提起长裙，迈着小步子朝陆缨跑来，二话不说就握住了陆缨的手，眼睛亮晶晶的，上下打量着陆缨，兴奋地说：“你就是！你就是陆小将军？天啊！你以前什么宴会都不参加，今天我终于见到真人了！”这次轮到陆缨受到了惊吓，她看着这个不按寻常套路来的小郡主，倒有几分好感。

  陆缨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着，她可以感受到浓烈的敌意。但对方可是小郡主，她陆缨再胆大妄为也不敢甩开她的手，万一惹这个小郡主不高兴了，别说皇上了，她那几个妹控哥哥随便一个都能找陆缨麻烦。不过这被当怪物一样看的感觉也不是很好受的。

  “青儿，不得无礼。”燕王妃呵斥道，声音里却没有半分的责怪，她柔和的双眼抱歉地看向陆缨，“青儿自小听她父王说小将军的事迹，很是期待能和小将军见上一面，如愿见到小将军，太过于高兴，有失礼节，还望小将军莫要怪罪。”

  昌和显然很听燕王妃的话，乖乖地放开了陆缨的手，朝陆缨绽开了一个如花般的笑颜，陆缨可以看清她眼底的好奇和仰慕。”

  陆缨淡淡一笑，“小郡主真性情，陆缨羡慕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

  “前不久听闻小将军抱病在身，王爷还担忧朝廷上少了一个知己呢。”燕王妃眼神带着探究的意味。她早就听闻陆缨这个人是个冷面将军，对任何人都是不冷不热，和不熟悉的人更是半句话也不愿多说，她本来还担心青儿忽然上去握陆缨的手肯定被甩开，会伤了青儿的心，却不想她笑容亲和。

  “陆缨的病托王爷挂念，现在已经大好。”陆缨平静地回答，眼睛直面燕王妃的目光，其实心里虚得慌。嗯？自己还和大名鼎鼎燕王爷有交情。她偷偷瞄了一眼阿远，他正在假装看风景，本来还指望他帮忙，现在是没希望了。

  燕王妃顺着陆缨的视线，注意到一直藏在她身后的翩翩少年，饶有兴趣地问，“这位是？”

  陆缨本能地侧身挡住了燕王妃的视线，将阿远保护在身后，没有看到阿远的异样的眼神，说：“这是陆缨的家人，阿远。难得有机会进宫面见圣上，圣上又允许带上家属，陆缨便把他带来见识见识。”她清雅的脸庞上毫无情绪波动，再平常不过地介绍着。

  家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了。陆家可从来没有一个叫做陆远的男子，长得如此俊美，如果有，还会不得人知吗？陆缨当初向皇帝要的男宠可是民间流传的一段风流佳话，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罢了。

  燕王妃倒是个会看眼色的女人，她和陆缨没什么仇什么怨，陆缨表明了不想多说，她也不会多问，“原来是这样啊……”

  陆缨背后可以感觉到阿远灼灼的视线，她甚至有点不敢看阿远，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说他是她的家人，万一人家根本不愿意认这个头衔，她岂不就很没面子了吗？

  “燕王妃，小郡主，陆小将军，不如先进宫再说吧，皇上肯定等着呢。”一旁等候了很久的侍卫看到这三位大人物，都不敢让他们继续站着吹风，他这一句话总算解救了陆缨。

  燕王妃和昌和先跟着侍卫进宫，陆缨打算和她们分开走，昌和还非常不舍地看着陆缨，还想拉上她一起走，陆缨可不想那些被小郡主冷落的小姐们灼热的视线射穿，只好安慰她待会肯定会去找她，才好不容易劝服了她乖乖跟燕王妃走。

  送走了两尊大佛，陆缨“呼”地松了一口气。

  “刚才你是认真的吗？”沉默的阿远忽然出声。

  “呃……我就说说而已，你不必介怀。”陆缨挠了挠脑袋，笑了笑。

  阿远不再多言，陆缨却感觉到他的情绪有点低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