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
“莉娅姐，我说……”
与白莉娅一同回到她隶属的事务所后，我赶紧拿起今天的庭审报告向她发问。尽管接下来的问题可能大多数听起来都像是废话。
“我们这是彻底与‘义民团’们为敌了嘛！”白莉娅在叫嚷中抱起了头。
“义民团？”
“义务民警团体！”
“……哈啊？什么义民团，别人明明是英雄好吗？”我当即反驳。
她不说这茬我还差点忘了。
关于我们被告被抓捕的过程，还是一段被媒体津津乐道的事。
在嫌疑人派斯达在离开案发现场的不久，便被一位路过的黑色紧身衣男子所制服了。
请不要见怪，在我们这里，整天戴着各式面具出行的神秘人既不是变态也不是角色扮演。而且被蒙面人或黑色斗篷军团所逮捕，都是一件很常见的事。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市中心以内地区流行起了“义务民警团体”组织。
成群结队的便服民警流窜于城市的各个角落，他们大多身体健壮，日常时会帮人抓抓小偷，偶尔也主动参与各类灾害救援行动，更有甚者会在暗中协助警方解决恐怖袭击。
待一切都了解之时，他们转身拂袖去，深藏功与名。
而这些被政府在某种意义上默许存在的半武装份子，从某天起就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
superhero——超级英雄。
“那我们就是与英雄为敌了。”
白莉娅撇开头不看我，似乎也懒得抱怨。看来我的话对她真的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我刚才想问你什么来着……对了，就是你为什么要帮派斯达？他可是个臭名昭著的恶棍，而且还有杀人未遂的前科。”
说起派斯达的大名，咱们市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个从贩卖军火起家的退役军人，下至偷鸡摸狗上至打人越货，能干的坏事他基本没少干，后来据说还还成立的黑帮家族。
派斯达用重金买下的各路知名律师以求保护，所以无论逮捕派斯达多少次，他总能阴差阳错的从律师团的保护下脱身。
于是在游走法律边缘多年后，派斯达开始与一群混混叫嚣公安。
而如此的行动也造成了多数民众的愤怒，甚至促成了当时民间义务警察组织的成立。
于是在政府的提议下，公安局与民间义务警察团体（虽说当时的义民团并不合法），也就是今天的城市英雄们组成了强力队伍。
义民团本身也是非法组织，所以打起架来可不像公安那样手下留情，这一行为也自然煞掉了黑帮的威风。
随后法院也以“正当防卫”的名义，无罪宣并判释放了当时在打黑斗争中失手杀掉了流氓的普通人们。
最终大家以暴力手段逮捕了派斯达并捣毁了黑帮，结束了市内多年来的黑色统治。
对了，请不要怀疑这种以暴制暴的做法是否正确，这是老百姓所能接受的结果，那这就是正义。
总而言之派斯达迎来了长达十多年的服刑期，而义民团也从那天起挂上了城市英雄的头衔。
“我干嘛帮他？想什么呢，人家都服刑结束了。何况派斯达大叔是通过合法途径请的律师，我当然有为他辩护的义务。”白莉娅胡乱抓起了她的长发。
“可是就算我们不管，法庭也会为他派遣公设辩护人吧。”
“公设律师和检察院都是一伙儿的，庭审变成了走流程得多没意思。”
“那学姐当下的处境可有意思多了。”
“你的语气有些欠揍喔。”
“如果我被揍了，那也是我在替你挨的打。”
“为什么你今天总喜欢调侃我……”
她落寞地与我对视了几秒。整个事务所里只剩下我跟她两个人，所以白莉娅沉重的目光才会让我格外在意。
“不是，我是想说……”
额首的汗滴冲淡了白莉娅脸颊的一部分淡妆，使她原本干净靓丽的容貌变得略显憔悴。
还是别在追问下去了，看来她已经很累了。
若不是穿着这一身黑色ol装，很难想象今天的学姐还是同学们口中的那位身着白色连衣裙，宛如高岭之花般的少女。
“反正你就是想问我干嘛要接下恶棍的委托，我不回答你就不罢休，对吧？”白莉娅似笑非笑地朝我发问。
“……啊、嗯……”
“为什么你对这件事这么执着？”
“因为莉娅姐你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会因为一时脑充血会主动去揽烂摊子的人。”我害羞地挠了挠头，“何况你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厉害，不管是学术成就还是个人素养……和流氓厮混在一起，还真是难以想象。”
“想不到你对我的评价还挺高的。”
“不，这已经是很客观的看法了。”
我重新看向前方。不知从何时起，白莉娅已经很不开心地坐回了她自己的办公桌。
“那修皓我问你。”
“什么？”
“你认为我们的被告是有罪，还是无罪？”
“这个问题？站在律师信任委托人的立场，我觉得派斯达应该是……”
“不对，我不是问律师的看法，我是问……你的看法？”白莉娅忽然用起了老练的语气，一点也不像之前深感困惑的样子。
“我的话……那个毛脸雷公嘴让我很不舒服。”
“不舒服是吧？”
“嗯。”
“但我还是得说一句，谁都不应该凭外貌来断定一个人。”
“话是这么讲，不过这恐怕只有圣人才能永远保持这一准则。法官和听审人员绝对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有色眼光。”
“哎呀……”她忽然长叹了一声，满脸挨头丧气，“实际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并没有完全信任的派斯达发言。”
“对吧？”
“但我……没有选择了嘛。”白莉娅特意重读了这句话。
“嗯？什么意思？”
“我快死了。”
“……哦？”
“嗯，想不到我也有这一天，。”
“原来如此。”
我淡然地应了一句。她应该是为了安慰陷入迷惑的我才刻意讲的笑话吧？
那我应该笑吗？
“哈哈哈哈哈！”
突然开怀大笑的反而是白莉娅。
“莉娅姐你冷静一点，虽然我们处在困境，但一定也会有解决办法，总之你……没必要自暴自弃。”
“不，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快死了。”
似乎是为了证实所谓的“想死”并不是我俩平时张口就来的玩笑话，白莉娅迅速地从怀里掏出了智能手机，只手点亮了屏幕，
“什么东西？”
她当即将手机朝向了我，我听话地伸过头去注视白莉娅想要给我看的内容。
屏幕上方是一则字体显目的短信。
【发件人】：未知
尊敬的白律师，
三天后的庭审里，派斯达若没有取得无罪判决
您将死无全尸。
“这是？”我绷紧了眉头。
“如你所见，是威胁信。”
【：魔女辩护人】
1
白莉娅给我看的留言让人有点无法忘怀。
如果那封短信出自其他家伙那还好，待我一通电话报给派出所，查查ip地址对方真身也就跟着暴露，啥破事也都没了。
可这种短信偏偏出现在派斯达的审理后。要知道，这人可是十年前城东区最大的黑帮集团的首领。
所以发这种威胁信的人肯定也是他的小弟。派斯达跟他的手下进了监狱，可他的小弟却没有服长达十年之久的刑，有人或许被提早释放了也说不定。
既然是咱们被告人的手下，对方反侦察技术肯定也略知一二，通过一般手段大概是无法追踪到留言主人的正确地点。
“不行，莉娅有危险。”
在得出这样的结论后，我猛地起身，充满下了床坐到了电脑前。
必须帮帮她，现在能做这件事的只有我。
白莉娅是相信了威胁信息，但她似乎没有把这句留言当成真正的危险来对待。另一头放出了取你老命这样的豪言壮语，这反而让白莉娅莫名其妙的燃气了一股抗争心。
“开什么玩笑。”
今天从事务所回家前，白莉娅就口口声称地让我不要担心，就算真有人杀她她也会寻求保护。她坚信自己不会受到伤害。不过我觉得她是在逞强……
某种意义上，事情会变成这种情况其实也有我的一部分原因。
若不是我的能力不足，屡屡参加司考还落榜，今天也不会只是一位实习律师。
“没事，本来就是因为我的能力不足，才导致了莉娅面对这种事。”
我接通了主机的电源，点亮了电脑的显示器。
既然控方能够增加证人，那我们自然也能新设辩护律师。虽然到时候白莉娅拿到的委托金会少很多，不过相较性命问题，这都是无所谓的事，大不了我来贴补一部分报酬。
在电脑接上网络的下一秒，我立马通过搜索引擎查找起了脑内熟知的信息。
“金牌律师、金牌律师……华北的事务所，华西的事务所，华南……”
浏览器很快便罗列出了当下知名辩护人的联系方式。
成行成列的照片上，一张张写满岁月痕迹的脸，一看就是在刑事案件辩护上有着丰富的经验的律师，相比我们的确算是实打实的行业大佬。
有的事务所甚至就建在我家的附近，这本身是一件让人激动万分的事情。
但直到看见委托价位表后，我的心才跟着寒了一半。
“这他妈在逗我？”
王牌事务所的辩护委托金基本压在了一个庞大的数额上。依次往下排名的事务所里的律师，辩护起步价也足以让我衣食无忧几年。
所以我根本拿不出这些钱。
百般懊恼之际，我把信息页面的滚动条拉到了最后一页。
“……嗯？这、这什么啊？”
就在浏览器的最下方，出现了一家画着问号头像的事务所。这间挤不上排名的单位除了联系电话外，所有的信息都是空白。这反而让我涌出一丝好奇心。
是冒充的非法链接吗？
我谨慎地点进了页面，查询起了这家事务所全部律师的信息。
有趣的是，无论我怎么寻找，问号事务所里的联系电话栏也只有一个号码。也就是说，这家的律师，恰恰只有一人。
真是寒酸。这种地方的律师估计不是什么好货色，还是算了吧。
就当我准备关闭网站，一条信息映入了我的眼帘。
“委托金……暂无？”
事务所运营状态：正常营业
辩护委托价：暂无
备注：所长事后会凭兴趣开价
“这……这人疯了吧？”
当被告无法负担私人律师的辩护费用时，法庭请出公设律师。
如果一旦联系好了私人律师，在上庭前律师就得与委托人签署辩护委托书，并支付相关酬劳。也就是说无论庭审胜败与否，委托金都必须要提前给。
唯独眼下这位律师，却留下了“凭兴趣给价”这种在行业里反其道而行的话。
“辩护失败了我一分钱也不会给，反正还要逃命。”
何况时间又不多了。
我留意了一下这位神秘律师的称呼，趁着还有时间可以调查一下有关她的信息。
所长简介：j女士。
这是唯一介绍她的三个字。
“……j？”
“你认识j女士吗？”
“那是谁？”
翌日清晨，我坐在一间咖啡馆内。咖啡馆处于栋建筑的底楼，丁字路路口的中央。我的四周三面是透明的玻璃幕墙，正好能够看清形形色色的路人。
我向来不习惯喝咖啡，因为咖啡对我不起作用，不能让我精神抖擞，其它的什么更是带不来。
和我抱着同样心情的男人名叫海德。他是与早我两届毕业的法学院学长，一位剑眉星目的黑框眼镜男，茂密卷发下的脸透露着一股显而易见的学术气息。
“我是网上知道的j女士这号人。”我说。
“你的网恋对象？”海德畏缩地坐在我的对面，小心翼翼用勺子堆放着方糖。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因为你跟白莉娅一点进展都没有。”
“莉娅那边……她的情况比较复杂，她对我还没有那个意思，”我遗憾地端起了咖啡杯，“继续说说j女士吧。”
“姓j的咋了？”
“她是一位律师，但给我的感觉好像只要拜托她她就能帮忙一样。”
“还有这么好的律师？”
“听我把话说完。网上有关j姓律师的个人信息一概找不到，除了仅有电话号码外。不过她的手机号好像也经常换，因为今早我刷新一遍页面，昨天看见的联系号码又更改了。”
“听起来是蛮神秘的。”
“你对这人有了解吗？”
“j……是名字首字母。”海德在一阵深思后，心满意足的点头。
“……废话！”
“然后，你还是再多跟我讲讲一些，惹了你注意的信息。”
他的这番我听得我有些垂头丧气了。混迹这条道上数年，诉棍又兼职情报商人的海德也无法确定j女士是谁的话，那我就真的没有办法知晓对方的真面目。
“j是姓名首字母，年纪不详、身高体重外貌特征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说个屁。就一个字母我能给你找出几百个律师，然后你自个儿挨个筛选好不好？”
“这让我也很难办啊，”我放下了咖啡杯，完全没来得及喝一口，“她的个人信息在那家挂满金牌事务所的网站上，头像和证件照简历等等都是问号。”
“全是问号？”
“嗯。”
“哦哦……喂！你给我等一下！”
海德略显激昂地站起了身，桌前的放糖撒了一地。
“哈啊？这么激动你是搞什么……”
“她名字底下是不是有一条备注，叫‘酬金事后交付’？”他问。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j姓开头……那就只有她了！”
“你想起来是谁了？”
“对，如果连她也不认识，我也别干情报商这一行了。”
“她是谁？”
我还是第一次见海德如此亢奋的样子。
“——我认识某个人称‘魔女辩手’的律师……先别笑话这个名字，如果是那家伙，你说得一切信息可能就行得通了。”
“魔、魔女？”
这个诡异的外号让我反而犹豫起来。但现在不在评判他人称谓的时候！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个女人……魔女和你认识的其他律师完全不一样，发生什么事都别吓出声。”
海德越说越玄乎，这让我的好奇心愈发加重。不过到了这个关键时刻，感觉对方是谁我都无所谓。只要是我能够请得动的家伙，能够帮助白莉娅胜诉的不论是何种牛鬼神蛇，都没有关系！
“那么具体来说，j律师到底是什么人？”我向他发问。
海德顿了顿，“是……恶棍唯一指定辩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