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
证人一转先前作证时的随性，变得怒不可遏。
在闻声之后，乔安娜也看向了他的方向。不停捶打证人席扶手的普兰特，仿佛是被戳破了多年以来的秘密。那张狭窄且充满怀疑神色的脸，不停地交替表现出对我们的轻蔑。
“证人请不要随便发言。”法官立马开口劝阻。貌似她也被普兰特这一吼给吓了一跳。
一被人说中痛处就气急败坏。这样的情形我还不是第一次见，所以我才我觉得普兰特这个反应背后肯定有很多故事。
也是在这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难以磨灭的错觉：仿佛只要伸出手指证，就能摸到本案的全部真相。
“这律师太肆无忌惮了，全程没有哪句话不是在侵害我的名誉。再不发言真的能被她给说气死在法庭上。”
看来普兰特说话时，有在强烈地克制自己不要向乔安娜飚脏话。只不过他故作高素质的样子在我看来有些滑稽罢了。
“对于辩方律师的辩词有什么疑问吗？”
“当然有！”
反正你也不可能说没有。对于证人的发问乔安娜跟我都很坦然，没有表现太多的惊异。
于是法官对转向了我们，并大声下令：“乔安娜律师，请面对证人的质证吧。”
“了解。”乔安娜清了清嗓子，“你想对辩方提出的哪一条指控表示不解？”
“什么哪一条？你他妈……律师阁下条条都是扯淡！”
她从容地耸了耸肩，“不用加阁下这种虚伪的称谓了，你想骂就骂吧。我也不想对证人谩骂表达半点不满。说到痛处就气急败坏，到底还是一条……。”
哎呀，你的台词竟然跟我刚刚想的内容对上了。
没想到乔安娜骂人的风格跟我有点像。或许这也是我们难得能够达成一致意见的地方。
“两位稍等，请不要在法庭上使用大量不雅的词汇。”法官无奈地连落两下木槌，示意乔安娜该停下这种放飞自我的态度。
“行，那我就直接进入正题。”普兰特立即上接法官的话，“本人就想请问律师小姐，对于你以上的推理以及对我的指控，是否有证据可以印证。”
“你这么着急？一般的真凶可都巴不得不要将审理进行下去，但我还没见过你这样一心求死的。”
“我是嫌疑人？你在开什么玩笑，全场你有认为我有嫌疑！何况在案子出裁决书前，连被告都不敢有人说是凶手，你凭什么说我是真凶？”
“冷静一点，没必要吼这么大声。”
“我不着急还等你着急吗？”
“行吧，那你想要对哪条指控进行反诘问？”
“再次声明，我需要你解释的是全、部、内、容！”
和往常一样，乔安娜不论是对于来自谁的质疑，都是一脸平和的模样，神色里没有任何波澜。
尽管她和普兰特的对话让我有些对不上电波。
“我明白了。”乔安娜胸有成竹地回道。
赶紧向他解释吧，我真是受不了普兰特这种无能狂怒地样子。
既然人家都找你要推理的理由了，你直接坦坦荡荡地给出证据不就好了吗？还是你最近一直找不到人吵架，所以才想在这间法庭上骂个够？
……
不对……
换做平常的话，我一定会有上面这种想法。只是这种想法对于当下的情形，还是太过有些不负责。乔安娜在努力地为我、亦或是白莉娅与派斯达，争取胜诉裁决。
加上她说过让我信任她，所以在此我不会做任何发言。
但总不能让我连思考也放弃。
乔安娜坚毅地举起了文案：“你这么说，可不要嫌我啰嗦。有关以上的论点，我会一条一条的跟你讲。”
“那你倒是说啊！”
普兰特等不下去了，动不动就朝乔安娜吼。
然而就在他俩的吵架期间，我突然从大法庭紊乱的气息中感受到了一股异样。这股气息我不知是来自何方，却只是异常的熟悉。
我无声地望向了乔安娜稚嫩的侧脸。在她还没察觉到我的情况下，我注视了她五秒。
——乔安娜的汗淡化了她的眼妆，让她眼下的皮肤更显眼。
我出人意料地关注到了此事。
怎么一下子对她身上细节都这么在意？大概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之前一直有在夸她漂亮的原因吧。
……真的是这样吗？虽然心里在这么想，但还是……有种十分强烈的违和感涌上了心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
虽说和乔安娜相处得时间并不久，但我总能感觉到她的心态是处于何种地步。当然这只是直觉，但我还是不得不意识到了一个想法……
……乔安娜，这一点也不像你。
为什么你会给我一种……有在刻意避开普兰特的感觉？
“控方也希望能够悉知辩方的高见。”伊琳娜一捋头发，惬意地说。
从我方与喋喋不休的证人结束谈话过来，不过才十多秒的时间，但我却不由得觉得这期间过得特别的漫长。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乔安娜的身上，像是聆听神谕的信徒般等待着她的发言。见到这些炽热的视线后，顿时，某个想法意外地扣紧了我的心弦。
……这不可能……我如此默念，对自己进行了自我否定。
为了证明那个想法只是自己一时冲动产生的错觉，我当即向后挪动了两步。
可坏事总是在你期待不要发生时，悄然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在一阵急促的呼吸后，我看到了让我接下来许久，都难以忘怀的一幕。
如果还有其他人能通过我的视角得知眼前的场景，那你肯定也会难以想象已然看到的这一切。
辩方律师乔安娜，手中拿的那份证据文件，只是一张无暇的白纸。
2．
街道的霜冻逐渐消融，气温也开始回转，盖在大地上白色的帘幕像被人拨开了般。
原本一早坐在这里的长椅上时，一号还看不见正对面社区的大门。如今的不论是居民楼还是远方的巍峨大厦，都变得清晰可见。
虽说温度已经不及魔女和她的小弟刚来法院的时候那么低，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透骨之寒。早些时候的天气实在是太冷，整个世界仿佛燃起了白烟，与这漫天的大雾融合在了一起，稍微一个不留神就会到头睡去。
就在这疲劳即将袭来时，一号的上衣口袋响起了短信提示音。
他果断地拿出手机，一眼便看清了屏幕的内容。
发件人：未知
【可以开工了。】
就是以上简单几个字，准确表明了一号现在的任务。
一号是一位优秀谍报人员，由于从事工作的不可公开性，他很少像这样出现在太阳底下。而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无非还是打那档子事。
在早年的调查取证期间，一号不巧被一位女魔头抓住了把柄。碍于面子与名声，一号沦落到了为其签约打工偿还代价的地步。大概简述起来就是这些理由，能让他像条看门狗似得守在这里。
不过工作已经开始了。
可以开工这四个字，就是魔女给他下的暗号。因为魔女经常换手机号的关系，所以信息的发件人永远都是未知。
目标“魅影”普兰特的家就住在市场后方的居民楼里。
身后有一所菜市场，那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当一号与他们摩肩接踵时，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
大名鼎鼎的普兰特就是住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吗？一号这般心想。
在一号的印象里，靠近闹市的楼盘，其出租价往往比一般的租房价位低许多。这大概可以看出普兰特的经济水平在何种等级。
这不应该啊……那小子不是网红吗？
怀揣着各式各样的疑问，一号在踏过嘈杂的街道后，独自一人走进了闹市后方的社区。
按照事先记录下的便条，一号顺着编号来到了某栋破旧的楼下。跟着结合魔女所给信息，他很快便找到了普兰特所居住的出租屋。
一号呆站在某处有些生锈的防盗门前，然后轻轻按下了门铃。而铃则连续响了几声，很明显没有一个人开门。
为了避免门铃其实是坏掉了的情况，一号又加重力道敲了门。
但还是没人前来应答。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房屋的主人已经被法院传呼去了，所里这里在当下一个人都没有。不过按照习惯以及以防万一，一号还是按了按门铃加以确认。
他低头观察了一会儿防盗门的钥匙孔，又压了压门握把，仔细聆听起了锁眼内的金属声。大约一分钟后，一号从工装裤的口袋里摸出几根铁丝，在迅速地扭曲将铁丝变形后，利落地插入了钥匙孔。
一号又一次埋下头，将第二根完整的铁丝也放进了孔里。
两根铁丝发出了摩擦内壁的细微碰撞音，伴随着“咔擦”一声，防盗门被他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我进来咯，要我脱鞋吗？”
一号老老实实地站在玄关自言自语，并在右侧方鞋柜里寻摸着鞋套之类的东西。
他可不想像魔女一样，一进门总是给对方留下糟糕的印象。
不过当小偷还能给主人留下好印象吗混蛋！
他本想这么大声吐槽自己。虽然一号知道自己明明不是窃贼，顶多算是非法闯入。
可一想不管怎么发牢骚，在面对魔女时压根就没有人当自己的捧哏，这就有些寂寞了。
不过听说魔女昨天收了一个爱抬杠的小弟？如果这是真事情话，这么一来说不定自己就有伴了吗？
说到这里时，一号忽然有些窃喜。
于是一号毕恭毕敬地走进了这间不到四十平米的屋子，连鞋也没脱。
和普兰特洁净的服饰不同，像是成了鲜明的对比，整个公寓的内屋客厅异常脏乱不堪，除了脚下的黑色熟料袋外，大量没有连汤汁都没处理的杯面正零散地摆放在房间的角落里。
冬日的阳光从栅栏窗射进了客厅，使得一号察觉到了空间里四处散播的肉眼可见的尘埃。
假如要去猜测这位英雄过这般贫苦日子的时间，大概从这堆垃圾里就能找到确切答案。
“开始吧。”
若真要指控普兰特为谋杀赫斯塔的真凶，那这间屋子一定会留下“某样东西”。只不过取得这样证物的过程有些不太好拿上台面上讲。
而且现在一号也在屋子里留下了指纹与脚印，如果魔女的指控失败，自己也会因为私闯民宅的罪名跟着进看守所。
但他突然觉得并不害怕，甚至还有一丝高兴。当魔女接下派斯达辩护委托，并让一号来寻找那个东西时，某个意义上也代表魔女把命交给了一号。
我跟她是一条船上的蚱蜢。一号心想。
所以今天的他却额外的信任魔女——信任那个律师。
毕竟是要寻找那份留在灰色地带里的玩意儿……这就是乔安娜委托里的核心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