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午前庭审（上）
清晨八点五十分，第三刑事法庭。决定索菲娅存亡的庭审拉开序幕。
法院封闭式的紧密结构让这里透不进一丝自然光。乔安娜向来讨厌人多的地方，若不是穹顶存在随处可见的线性排气口，她心觉自己很有可能因心理作用憋死在法庭。
那小子怎么还没来？她忍不住心想。
乔安娜又大致张望了一遍四周，没能看见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她先前曾给阿修过一通电话，不料对方的手机一直处在通话留言状态。
时间的流逝与听众剧增使得她有点不安。她任职律师以来还是头一次出现这样的心情。
之前在看守所给委托人说大话时，她倒是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结果一到实地就原型毕露。
“我这是在干什么啊。”乔安娜似笑非笑地叹气。
像这般大场面的刑事庭审她不仅参加过十来次，其中也处理的大大小小民事纠纷，也让她自然而然地把法院当做了工作的第二个据点。
待受邀前来记录庭审过程的媒体在旁听席落座后，法官与陪审员、以及书记官等人才一个接一个入场。
和上次的情况不同，这次只有乔安娜一人站在辩护席。
看来那小子真的没来。
“就这样，就算我一个人也能行。”
为了缓解紧张感，乔安娜长时间地深呼吸。
她一直念叨着阿修，其实并非想要得到他的帮助。她只是希望有人能够在这样重要时刻，一直站在自己的身边，见证着这一切的起承转合。
最起码可以充实自己的内心，不会显得那么孤立无援。还有就那人……她也没来，不会打算迟到吧？乔安娜暗自抱怨了几秒。
眼前写有“公诉人”三个字的牌匾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整个控方席位也空位一人。
乔安娜心说就算是那个女人，也不会如此随意地迟到吧？
然而就在此时，像是为给乔安娜的心情做出答复般，法庭外响起了皮鞋的踩踏声。
不远处的公诉人通道内，缓缓走出了一位熟悉的高挑金发女性。
在媒体摄影机的注目下，精神焕发的伊琳娜检察官，身着一体深褐色的名贵西服，脖前镶有蓝宝石的洁白领结优雅的晃动。她就这样优哉游哉地走上了控诉席，并将腋下的一叠文件袋重重地拍在了木桌上。
宛如带动了一股气场，伊琳娜落座的那一刻，全场立即肃静至鸦雀无声。
打扮的真浮夸啊。乔安娜心想。
“在座的各位，马上要开庭了。”同一时间，某位男性书记官朝地话筒说。
你这直到伊琳娜登场才喊话，像是搞得全场都在等她一样。
“……了解。”
可她脸上还是未有表现出不悦。乔安娜礼貌地与刚落座的伊琳娜一同对书记官点了点头，简单地作出了应答。
中年女法官注视着书记官电脑上的倒计时。知道在漫长的寂静中等待一阵后，法官才正式站起身。
“全体起立！”洪亮的号令传播在大法庭内。
众人与法官的站姿一致，就连乔安娜也难得正经了一会，与旁听席的媒体一同挺胸站着。
按照大法庭一直以来的庭审规则，所有旁听观众都应自觉地朝着穹顶上的天秤刻印，进行一度深鞠躬，不论其身份是否是隶属司法的工作人员。
而这么做目的其实就是为了告诉大家，谨记法庭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司法尊严。这边是西城法院开庭前的一个习惯。
待到庄严的仪式结束，人们安稳坐下后法官再次拿起了话筒发言。
“相信大家都有所了解，本次的审理在得出判决结果前是不得闭庭的。除了休庭或有不可避免的突发要事，在座的各位都不得起身或随意走动。”
在场所有人一言不发，极为默契地一同点头。
“没人反对，就是大家默认了以上的制度。那么本庭开始点名：原告诉讼代理人。”
“到。”
“是否准备完毕？”
伊琳娜面无表情，自然而然地翘着腿，“原告准备完毕。”
法官朝她投去赞赏的目光，随后，法官又将面朝向了乔安娜的方向，“被告辩护委托人。”
“准备完毕。”乔安娜既答。
“确认完毕，本案当事人及诉讼代理人已全部到庭。”法官开始宣读文案，“现在开始核对当事人，及诉讼代理人身份。原告诉讼代理人，请依次回答你的姓名、职业？”
受到号召的伊琳娜扶着桌角，优雅地站起身。
“本人，伊琳娜·安德烈耶维奇·尼克诺夫，就被告人索菲娅·莱幸巴赫涉嫌谋杀执法人员莫里斯·巴洛克一事，担任原告检察官。”
“您好，伊琳娜检察官，欢迎来到这座法院。”法官的语调听起来倒是蛮恭敬，“然后是辩方律师。”
乔安娜将目光转向了法官，接着整理起了领结，“被告代理律师，乔安娜·德莱恩·乔斯达……”
“哟，大律师这次的发言可真简洁。”
伊琳娜不知为何，突然插嘴小声吐槽，脸上全是嘲弄般的表情，仿佛是回忆起了乔安娜的往事。
“不然我得说什么。”她也迎合着伊琳娜，坦率地小声笑了笑，“你肯定觉得在上次庭审里，我的开场白特别无聊，废话也特别多。这次我不会这样了，所以接下来，也请不要用拖延时间当调侃我的说辞。”
“不不、被告律师，其实你大可多说说自己的事，这可是你名震天下的时候。不然以后可就没机会了。”伊琳娜先是摆了摆手，接着不以为然地抱胸，“我不会在意时间。多一个小时，和少一个小时，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
这话讲得，就跟你胜券在握一样。
“不必了，我早在自己的圈子里崭露头角了，根本不需要名声。”乔安娜坦坦荡荡，靠着一骨子不服输的气场屹立在辩护席，“还有，您也别太自信。这样下去迟早会吃瘪，就跟上次不一样。”
“不、这次不一样……”伊琳娜冷冷地苦笑，“而且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我拿什么当公诉人。”
她忽然闭目凝视，长舒了几口气。接着伊琳娜神情一转重新睁眼，这个瞬间，乔安娜仿佛从她的双眸看见了不同于以往的凌冽寒光。
一股恶寒刺激着乔安娜的脊梁。她没再做声，也难以再对伊琳娜的话进行应答，大法庭又一度陷入了沉默。
“今天依法公开进行审理。”直到法官开口，才得以重新打破了寂静，“根据《刑事诉讼法》第四十条，《庭审法》第二条的规定，本庭依法适用由刑事法庭专案组成合议庭，并由本人担任审判长。”
法官语罢，这会儿轮到伊琳娜一声不吭地望向乔安娜，观察起了她的一举一动。
那个男人没有跟她一起来。伊琳娜如此心想，不知为何，她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法官再次落槌，“本庭宣布，被告人索菲娅·莱幸巴赫，蓄意谋杀执法人员莫里斯·巴洛克一案，今日正式开庭。请遵守诉讼次序，自觉履行发生法律效力的判决书、裁定书和调解书。”
在异常安静的大法庭内，唯有乔安娜十分躁动。
虽然还无法从她脸上猜到她的真实想法。几个呼吸的时间，她转而在桌面上铺开了手上的证据资料，双眸凝视起了正前方。也只有乔安娜才知道，这场庭审即将带来的非凡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