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棍指定律师

  其实她从未考虑过太复杂的安排，只是简单地想走一步看一步。只是没想到，伊琳娜做出的打算比自己更加长远罢了。就算这一秒接着跟她吐槽，也不太可能会改变案件的本质。

  乔安娜坚信伊琳娜早已想好了针对辩方发言的对策，自然也没有喊出“反对”。

  “大致上和我想得一致……这样吧，让我听听您的高见，看看您何以证明，证人的发言百分百符合事实？”乔安娜淡然地问。

  “我还有第三方的证人呢。”

  “第三方证人？”

  “你应该知道的，法庭上证明力度最强的证人，一般得是何种身份？”

  证明力度最强的证人？她这话什么意思？

  乔安娜不是特别清楚所谓“最强证人”具体是指何种。不过暂且先不回答伊琳娜这个问题，毕竟她倒是知道，证明力度最弱的证人是哪种人。

  无法被法庭命令为证人，且证言无法被采纳的，一般都是被告的直系家属，如监护人等等；其次便是被告的有罪无罪，会影响自身利益的庭审参与人员。这些人一般都无法上庭作证，就算当了证人，其证言法官也不会第一采纳，仅做完善案件的参考。

  所以……

  “证明力度最强的证人……是与案件毫无利益牵连的第三者？”

  “不愧是乔安娜律师。”伊琳娜嘲弄似得轻鼓掌，“你答对了，我这里有大量的‘路人’证人，你懂吧，是‘路人’。如果辩方律师需要的话，我可以一一请他们走上这里，只希望到时候大法庭，不会成为菜市场那样热闹。”

  乔安娜脸色煞白。

  “竟然做到了这一步。”她惊叹地后退了两步。

  “我之所以选择阿尔法德先生来做证人，一来是因为人家有社会地位，会对自己的发言足够负责，比起一般的行人，这样的证人肯定也更有信服力。嘛二来呢、就是我信得过他。最主要……审判长，您也信得过这位证人，不是吗？”

  “……嗯。”法官肃穆地看着控方席位：“本庭明白。现在好请控方检察官，回答辩方律师的问题：为何能够证明证言的可信度。”

  伊琳娜悠悠地扬起嘴角，半举着双手，不断比划着手指，像是在空气中弹奏琴键。

  “案发当晚周边的所有住户，包括克莱尔街桥洞下面的流浪汉，都被警方进行了调查并询问。他们的回答大致都是在说‘我听见了微小的爆炸声，像是在瓶子里放鞭炮，不仔细听会听不见’之类的话，”

  伊琳娜愤然指向辩护席，着实意气风发，“辩方律师，你要知道，勃朗宁类枪支若不带耳塞的话，会瞬间震得人头昏脑涨。这般枪声若是出现在维斯塔酒店外，其声音是不可能会让人觉得‘微小’。”

  面对伊琳娜的凌空指，乔安娜照旧神色惨白，一脸纠结地咬起了牙。

  “我……”她想反驳伊琳娜的话，想要大声喊出“反对”。但乔安娜……终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乔安娜紧咬下唇。这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她依稀记得在过往还未成为不夜街的律师时，每当在课业上遇见难题，乔安娜都会这般咬牙切齿。

  这并非是她在感到困惑时会有的表现，而是……她又一次对自己感到失望透顶。

  “辩方……不反对。”她淡然地说——乔安娜怒己不争，痛恨自己的无能。

  在辩方律师低头，发出认怂般的赞同声后，整座大法庭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同悸动的心跳与呼吸，也被伊琳娜那听起来犹如脱口秀般的诉词给盖过。

  伊琳娜的声线太过具有魔力，令以往庭审中出现的无聊死寂感，霎时间荡然无存。

  表情木然的乔安娜，将怀抱胸前的手放回了桌下。若不让辩护席的桌椅挡住她的双手，就会有人发现她的腕指正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

  身做“恶棍指定律师”以来，她还是头这么吃瘪。

  “最后一点！”伊琳娜再次重读了此番话，“案发现场的监控设备里有录下明显的枪声，按照我之前的发言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可能性也只有一个：发出枪响的地方，就是维斯塔酒店，而且，只能是发生命案的25楼！”

  一连不带喘息的话，让正式做完控诉发言的伊琳娜进行起了深呼吸。

  身处法庭正前方书记官一字不差地记录下了这段发言，也让法官也本能地握紧了木槌。

  “辩方律师，你对诉讼代理人的这段话还存有异议吗？”

  乔安娜失神地摇了摇头，“没有异议……辩方认同控方的发言。”

  “好样的！”伊琳娜踌躇满志地拍了一下木桌：“审判长女士，现在——可以宣判了！”

  辩护席的乔安娜浑浑噩噩地坐在了椅子上，茫然地环视着前方。她的表情时而看起来质朴天真，时而看起来愚昧无知。

  “真的没有异议吗，乔斯达律师？”本还对她抱有期待的伊琳娜，一下也变得没了头绪，“老实说，我前一秒还觉得你会在最后叫出‘我反对’……”

  但凡有人见到乔安娜这般茫然若失的模样，多半也会心想，这次庭审大概率是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有人已经认输了。

  “乔律师！……乔安娜律师！”久坐于被告席的索菲娅突然激动地站起身，“还不能认输！一定还有什么遗漏的点！”

  刚连叫两声，几位魁梧的法警便共同用力将她按回了原位。乔安娜一脸两耳不闻的黯然状态，几乎对索菲娅的激励毫无反应。

  躁动的法庭，再度回归风平浪静。

  “本案能够进行这一步，都是靠着两位的不懈努力。本次西城法庭的目的，是为了以最快的时间找到最符合事实的真相。所以，本庭希望辩方律师不要因为败诉而气馁。您能有勇气走到这里，已经有足够的资格来获得法院对你的赞誉。”

  像是压根没有去听法官的话，乔安娜继续将头埋汰在散乱的证据纸张前。

  她是一脸失落还是悲伤地恸哭？也没人能够看清乔安娜的表情。

  “乔安娜·乔斯达，您是一名出色的律师，”法官的语调像是长辈安抚幼童，听起来十分温柔，“希望下次能目睹到您胜利的英姿。”

  一转盛气凌人的法官，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高举木槌。

  “本庭对被告索菲娅·莱幸巴赫的判决如下……”

  这一瞬间，大法庭再度鸦雀无声。

  而且只要静下心仔细倾听，就能听见许多节奏不一的心跳，宛如一潭平静的湖泊中荡起的数次涟漪。

  但是，只有其中一处的心跳声，听起来却甚是有力。那个人心脏的悸动，就像是一块燃烧的引擎。

  “我——反——对！”

  在引擎轰鸣般地推动力下，她喊出了这句台词。

  扯着嗓子才能吼出的声音，在法官落槌前的顷刻造响于法庭之上。

  熟悉的异议发言，正巧出自所有人都知道的方向。

  下一瞬间，众人炽热的目光无一不聚集在辩护席。

  “谢谢审判长，在您发言的这段期间我想了很多，感觉……是时候回应您的这份称赞了。”她手握一份a4开大小的证据纸张，于辩护席前站起身，并目光凌冽地盯着法庭中央。

  “鉴于控方检察官的发言，辩方就本案打算做出新的讨论——关于新的可能性。”

  英姿飒爽的乔安娜，眼里重燃了抗争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