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他想要这样的一辈子
“天黑了，你回家睡觉吧，再见。”
她想：跟着吧，你就跟着吧，看一会到了地铁你还怎么跟着。
而事实是，当梁鸣雪刚要滴卡入站时，双脚突然腾空起来，腰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扣住，后背贴着一个宽阔的胸膛，她被抱着过了闸机。
逃票了？
她的双脚一到地，环在她腰肢上的手便松开了。
梁鸣雪又气又怒，她长到那么大，从来没做过什么违法违规的事，今天竟然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破了戒，他怎么可以做出那么幼稚的事！周围不少的人望向他们两个，梁鸣雪觉得更尴尬了。
“你是不是有病？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要是在德国，你这辈子都会记在黑名单里，知道吗？”
他静静望着她，脸上平静无波。
他总是那么淡定，做了坏事也是那么淡定，被责骂了还是那么淡定，真是个木头人。
梁鸣雪本想着找工作人员补票的，发现服务台那里没人，看来只好到终点站再补票了。
“不许跟着我，听到没？”
没听到。她太气了，跟他说话简直是废话。她不断拍打着胸口的位置，一口口怒气从口中吐出来。
正值客流高峰期，每节车厢都装满了人。他两是最后挤进地铁的，挤在了门口处。梁鸣雪一进车厢就转过身面对门口，她的脸贴上一个结实的胸膛。她听见一颗心脏在跳动，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味，还有一股很浓的说不出来的人味？莫名地心乱起来。干脆她把男人翻个180°，使他的脸也对着门。忽然一个阴谋在她脑海里浮现，说时迟那时快，她用力一推，毫无准备的柳棠被她退出了车厢，车门合上。
梁鸣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柳棠回头那一瞬间，她好像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惊慌。她摇摇头，不管了，反正终于甩掉他了。
柳棠站在刚才他们上车的位置，当下一辆列车到达，他没有进车厢。他没想到她这么狡猾，自己真的被她甩掉了。今天是他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感觉活了过来。他在图书馆看到一个女人，当然这个女人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看到那个女人，他过往的回忆不知不觉就淡化了。和她呆的时间越长，他感到内心越发安稳，他好像在腐臭的气息中吸到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他跟着她，他很少想起往事，而他更想知道的是她将要干什么。她让他感到心安，他太贪恋这种感觉了，她好像是她的解药。但现在她不见了，已经隐藏起来的回忆又开始清晰起来。
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侧过头。
“嗨。”
一个努力挤出来的笑容，脸上有点通红还有点愧疚。
梁鸣雪甩掉了柳棠本该开心的，但她却开心不起来，他料定柳棠被她推出去那一瞬是不淡定的。身边的乘客上上落落，她的心越来越不安，“他怎么出地铁？”“他会不会一直站在原地？”“最后是不是被工作人员赶出地铁？”一个个问题萦绕在脑海中，终于她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煎熬，到第三个站就下车，又挤进相反方向的地铁。果然，在生气时做决定是会后悔的。
没错，那个怪物就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既不上车，又不离开，看样子都是等着被驱赶了。
“这个女人怎么回来了？她不是千方百计要摆脱他么？难不成回来再推他一次？哧，真搞笑。”
柳棠觉得心情莫名地开朗起来，连他自己都惊呆了。梁鸣雪站在他身旁，直到上车前都不再说话。
车厢依旧很多人，“转过去。”这次梁鸣雪直接下命令。还真听她的话，男人乖乖地转身。
“你在这等我，我去补一张票。”
梁鸣雪坚持说自己的车票丢在地铁里了，最后工作人员给她补了一张10元的票。
出了地铁，她回头问他：“你住哪里？”
“告诉我你的地址好吗？我帮你打车。”
“最多钱我也帮你付了好吗？”
“你出个声好吗？”
“喂，你知不知道一个大男人跟着一个小女子很不好吗？你会毁坏我的名声的。”
“你再不说话我就报警了。”
没人回答她。
总不能带他回家吧，被传了出去，以后她还怎么找对象？她后悔了，后悔死了，就不应该把这块扔掉的麻烦再捡回来。她现在不能回家，她不能让他知道她家的地址，让他知道了还不天天缠住她，她会疯掉的。眼下只得想个便宜之计摆脱他才行。
一辆出租车停下，梁鸣雪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奔过去，她刚要合上车门，一只手伸过来，被车门夹住了。
“司机很抱歉啊，我不坐了。”
梁鸣雪推开车门，也不看一眼手被夹住的男人，慌乱地跑向药店，她说不上自己的心情，有生气，有内疚。
梁鸣雪从药店出来直接把男人拉到路灯下，把买来的药酒倒在男人受伤的手上，一只手捧着男人的手，一只手给它按摩。她小时候经常跌伤，父亲就是把这种药酒涂在她淤青的地方，一遍遍给她按摩，父亲说，要及时按摩淤青才消得快。
“痛吗？”
她当时很心急想要摆脱他，所以拉车门的力很重，但他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她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柳棠这辈子都记得有一个晚上，有个女人低着头很认真地给他的手按摩，他记得暖黄色的灯光，他记得药酒的味道，他记得女人掌心的温度，他记得她低头认真的样子，他记得她的指腹按在他的手掌时他想要这样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