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守夜人

  受理案件的第八天，秦简得出不能核准追诉的结论，他将这个意见汇报了高戴。

  高戴听完秦简的汇报后，言简意赅地问了两个问题，“两个犯罪嫌疑人现在是否处于羁押状态？公安部出具的鉴定结论具体是什么意思？”

  “两个犯罪嫌疑人已经取保候审了，鉴定鉴定只是证明不能排除白骨与钱国富存在母系遗传关系。也是就是说，不能证明是钱国强本人。”

  “那当地人民群众的反应呢？”高戴继续问道。

  “这个我们走访了钱家村，也找了钱家村几位村民、村长了解情况，大家对这个问题都很淡然。而且，蔡文成和王小霞在钱家村的房子已经被拆迁了，他们现在也不在村里居住。”

  “嗯，那这个案子确实不大符合核准追诉的要件。我马上汇报丁检，明天一早就开检察委员会。”

  “嗯。”

  高戴是一个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处长。当天下午，高戴就通知秦简准备材料给研究室，明天一早开会。

  温暖和方夏一起准备上会材料的打印、复印、装订工作。方夏按耐不住自己一颗八卦的心，“温暖，我听说这个案子很离奇呐。”

  “嗯，就是25年过去了，真相到底如何已经不得而知了。”温暖假装神秘地说道。

  “为啥？现在证据无法指证犯罪？”方夏用她在单位这些年耳聋目染的浅薄法律知识问道。

  “我觉得可以，秦简说不行。”

  “为啥？”

  “我觉得虽然两个犯罪嫌疑人之间的供述存在几个疑点，但是反过来想，25年前的时候，两个人记忆存在偏差很正常啊。只要大概谋杀的情况对得上就可以了，为啥非要扣细节抠成这样？而且，那个鉴定报告，虽然复旦大学出具的报告不具有鉴定资质等一系列的问题，但是他也是一份科学的实验报告，怎么能舍本逐末呢。”温暖显然不能理解秦简为啥在这件案子这么小心谨慎。

  “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方夏忍不住给温暖树了个大拇指。

  在得到方夏的认可后，温暖的底气都足了一半。她准备待会把材料给林奕华时，在和林奕华好好讨教一下这个问题。

  林奕华看完报告后，他思索一番，“我觉得这个案子可以核准追诉啊。”

  “为啥你觉得可以核准追诉？”温暖的心情有一丝小确信，因为又有一个人赞同他的观点。

  “很明显，这个案子虽然某些细节上无法对上，但是本案最为关键的埋尸地点和抛尸地点，两个犯罪嫌疑人供述一致。而且从上述地点上也确实挖出了白骨，如果两个犯罪嫌疑人没有合谋杀害钱国强，怎么可能做出这么盖度一致的供述呢？”林奕华的语气很肯定，语调中一丝办案的兴奋。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即使鉴定报告存在程序瑕疵，但是现有证据其实可以推断出两个犯罪嫌疑人合谋杀害钱国强的事实。”温暖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检察委员会在5楼会议室正式召开。菜鸟温暖第一次作为员额检察官的辅助人员出现在单位最高逼格的业务研讨会上。

  温暖看着这些单位的大佬们，内心有一丝害怕、紧张，毕竟她是在单位看到领导都绕着走的人，现在让她和这群大佬坐在一起，她觉得比开庭还紧张。

  但是，显然秦简对于上检委会汇报案子这件事情完全不陌生，甚至是轻车熟路。当他详略得当地汇报完本次案件后，检委会陷入了激烈的讨论中。

  最后检委会形成两种意见：一种是支持核准追诉，一种是认为不应该核准追诉。

  支持方认为：第一，本案犯罪事实清楚，能够得出唯一的结论。在排除非法证据的基础上，两个犯罪嫌疑人供述基本一致。特别是本案的埋尸现场、抛尸现场，两个犯罪嫌疑人供述高度一致。如果不是两个犯罪嫌疑人岁尾，不会产生上面两个高度一致的犯罪现场。

  第二，本案清洁严重。两个犯罪嫌疑人通奸，并合谋将钱国强杀害。后来王小霞还和蔡文成组建新家庭，属于情节恶劣，社会影响差。

  第三，本案毕竟是25年前的陈旧案件，在认定时不应过多追究细节，只要其他证据能够相互印证，就可以认定故意杀人罪。

  反方认为：第一，从案发情况看。案件发生是在25年前，现有证据表明这20多年来没有人举报、反映过这个案件，有关部门也没有发现介入这个案件。这个案子直到陈晓面临判刑时才被检举。这里不能排除陈晓为了立功减刑，凭着一些传言、想象而举报本案。

  第二，从证供关系看，本案是陈晓举报在先，两个犯罪嫌疑人供述在后，而且都是在讯问很多遍后才开始供述犯罪事实，且犯罪嫌疑人的供述没有超过陈晓举报的内容。从内容上看，不能排除合理怀疑。

  第三，从供供关系看，两个犯罪嫌疑人之间的供述存在明显差异，两个人在作案地点、作案手段等供述方面均存在明显差异。

  第四，本案缺少客观性证据。现有鉴定报告不能证明挖出来的白骨属于钱国强本人。复旦大学的鉴定报告不符合证据形式要件。此外，在钱国强本人检材缺失的情况下，需要跟钱国强父亲、哥哥、女儿等进行交叉比对，才有可能得出一个同一性。而公安部的鉴定报告也无法证实白骨属于钱国强。

  第五，从追诉必要性看，25年过去，相关社会关系已经恢复，不追诉也不会产生恶劣的社会影响。

  最后，不支持核准追诉属于检委会绝大多数意见，检委会形成决议并层报最高人民检察院。

  会后，温暖依然无法理解，为啥单位的绝大多数大佬会和秦简持同意观点，她怎么都想不通这个问题。

  “秦简，你们对本案不支持核准追诉的原因是啥？为啥你们非要扣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温暖，这个案子本身就已经过了追诉时效。对已经过追诉时效的案子，我们核准追诉，肯定是要严格执行相关规定的四个构成要件的。”

  “然后呢？就因为鉴定报告存在程序瑕疵就不追诉？”

  “当然不只是这样。这个案件本就有很多疑点，无法得出王小霞和蔡文成合谋杀害钱国强的事实；从追诉必要性看，本案的社会危害性和影响也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淡化。”

  “可这毕竟是25年前的案子，证据标准把握上必须这么严谨吗？”

  “当然要。我们不能因为这个案子是25年前的，就人为降低对案件审查的标准。你要知道，你办的不是案件，是别人的人生。”

  这句话深深地震撼到了温暖。确实，如果最高人民检察院同意核准追诉，那么必然会改变王小霞和蔡文成的人生。刑事处罚确实很严厉，所以检察官在办案时，应该秉持一颗公平公正的心，怀揣司法良知，理性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