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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青木,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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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月浮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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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三······”

  八月十六的早晨,晨雾浓密,天空阴沉。

  一位老人在阴沉的天空下这样数着。

  晨风吹拂,断倒的柱子上,冒出了暗红色的炭火,炭火中飞出点点火星。火星飞向空中,飞进浓密的晨雾中。断倒的柱子上,冒出了白烟,仿佛,死灰复燃一般。

  “一百七十八,一百七十九,一百八十,一百八十一,整整一百八十一具尸体。”

  老人数完,直起腰说:“整个村子完了,整个种姓绝了,太狠了,太毒了。”

  在老人的脚前,一地的死人。死人全都被烧焦烧糊了,有妇女,有小孩。在死人的后面,是一些烧得残垣断壁倒塌的房屋。

  杜家坝村,一个拥有一百八十多口人的村子,现在只剩残垣断壁,和烧焦的尸体。

  三月初七。

  下午。

  太阳如母亲的手般抚摸着大地。

  清溪河里。

  一具尸体漂浮在清溪河里,从乌龙镇上飘了下来。飘到了幺店子茶酒楼门前。

  荒芜了四年的幺店子茶酒楼,依旧没有人接手。幺店子茶酒楼的墙壁破败,房顶上的小青瓦间,长着七八颗茁壮的狗尾草。在小青瓦上,还长着绿莹莹的青苔。有麻雀在房顶上歌唱。

  自从郭长寿一家被八仙逼走了后,再没有人敢来接手幺店子茶酒楼。在本地人的眼里,郭长寿一家是死在了这幺店子茶酒楼里。幺店子茶酒楼,在这里已经成了凶宅。谁接手,谁倒霉。

  就连大人吓小孩子的时候,也会咬着牙齿骂到:“先人呐,信不信我把你丢进幺店子茶酒楼里去被鬼抓走。”

  这时候,再顽皮的小孩子,也变得乖巧。再爱哭的小孩子,这时候也赶紧闭嘴,不敢再哭。

  昔日热闹非凡的幺店子茶酒楼,每天的这个时候,里面宾客满座,后面厨房里锅铲声,及菜倒进油锅里的火爆声,不断的响起。但现在,却变得死气沉沉,阴森恐怖。

  幺店子茶酒楼门前的长亭,也已经破败。长亭的顶上,已经出现一个一个窟窿。

  破败的长亭里坐着三个老人,他们不畏惧幺店子茶酒楼这座凶宅。仿佛幺店子茶酒楼里没有死过人一般。他们开心的说着话,嚯嚯的笑声时不时的从他们口里发出来。

  他们身边放着三根发黄的竹竿,竹竿上绑着树丫做的勾爪。还有一床席子,卷成筒放在长停里。席子旁边,还放着一捆草绳。

  这样的装备,仿佛是要去为谁收尸。

  他们要为谁去收尸?

  “来了,死人下来了,死人下来了。”

  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突然传进了长亭。小男孩的声音一点都不惊讶奇怪,因为这条河里经常出现死人。这一带的人们已经见多不惊了。

  三位老人等的就是这个死人,他们正是来为这个死人收尸的。早上他们接到通知,说今天这里有死人要飘下来。他们就来到这里等待,他们就是专门打捞尸体的。

  现在,死人下来了。

  三位老人就向河边张望一眼,看见一个十二岁的小男孩在河边对他们喊。他的身边,一头水牛正在河边吃草。

  河里,确实飘着一个死人。

  三位老人就拿着竹竿和席子及草绳,向河边跑去。

  三位老人用竹竿把清溪河中的死人打捞上来。死人穿着黄衫,手里拿着一柄出了鞘的铜剑。眼睛鼓凸着,似乎不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黢黑的脸上,也全是这样的表情。死人被水泡得胀鼓鼓的。

  其中一位老人要取下死人手里的铜剑。但死人的手握得紧紧的,老人试了很多次都没有取下死人手中的铜剑。他就放弃了。

  另一位老人双手在死人身上按着,当他的一只手按在死人的胸膛上时,口里说:“他胸膛中了一拳,被击中的地方胸骨尽碎。”他的手继续在死人身上按着。按完死人的全身后,双手放在了死人的左右太阳穴上轻轻一按,口里继续说:“左边太阳穴被击中一拳,太阳穴上的头骨被击碎。”

  刚才要取死人手里的铜剑那位老人说:“第一拳打中胸膛,第二拳打中太阳穴,他倒进河里被淹死的,子午你听明白了吗?”

  小男孩站在旁边,默默的听着,还把头点上。

  另一位老人打开席子,三位老人就把死人抬到席子上。他们把死人的手脚捋直,把席子裹上,再用草绳捆好。

  老人们把尸体抬在肩上,其中一个老人对小男孩说:“子午,我们走了,你也赶紧回家去吧。”

  子午对老人大声说:“晓得了。”

  一只牛虻对着子午的脸飞了过来。子午的手对着飞向他的牛虻挥了过去。牛虻掉在青草地上,身体变成了两半。子午看一眼还在青草地上挣扎的牛虻,轻快的脚步迈向前方。

  儿歌在子午嘴里响起。水牛跟在子午的后面向西方走去。

  这个死人是谁?

  他是被谁杀死的?

  青筋鼓凸的手,肌肉结实。

  一把铜剑,被这只手紧紧的握着。

  铜剑在鞘里,剑鞘也是铜做的,被握得油光光的发亮。

  正午。

  阳光明媚。

  一个黄衫大汉手握铜剑,在明媚的阳光里站在乌龙镇背后的清溪河中的石头上。眼睛看着清溪河中,似在等待谁。

  他站着的石头,是在河的中央,有富贵人家里的圆桌那么大,上面也如圆桌一般平整。石头上沾满了斑斑血迹,血迹已经发黑,也不知有多少人的血洒在这块石头上。石头露出水面,两尺多高。仿佛,这是一个比武的擂台。

  春风吹拂,他的头发随风飘扬,他纹丝不动。

  今天,他的血会洒在这块石头上吗?

  还是他在等待的人的血会洒在这块石头上?

  黄杉大汉脸如墨般黢黑,一双眼睛如铜铃一般鼓凸着。表情冷峻,目光中露出凶与狠,仿佛他今天在等待的人是他的仇人一般。

  他等待的真的是他的仇人吗?

  或许是羞辱。

  或许是死亡。

  他不怕死亡。既然来了,他早以将生死置之度外。

  王槐。

  江湖上号称铜剑·王槐。曾经以手里的一把铜剑,以七十二式剑招横扫中原无敌手。他十八岁出道,在中原武林中纵横了三十二年零四个月。

  黄衫大汉就是铜剑·王槐。

  他本在中原过得好好的,去年冬天,他来这乌龙镇办事,晚上却意外的收到一封挑战书。约他今天正午在这块大石头上决战。书上没有写上挑战人的名字,只写了时间和决战的地点。但他从店里的人嘴里已经知道找他挑战的人是谁。

  他本可以不必理会的,但挑战书上还说,约在今日正午,是叫他去把要办的事办完,再回去跟他的家人告别,因为过了今日正午,他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家人了。挑战书上还特别说:“你可以不必来,如果你愿意做一只缩头乌龟的话。我想以你在中原武林浪得的名声,你一定会来的。”

  他今天来了,不远千里。他要来教训这个狂妄的人,让那个向他挑战的人知道狂妄对他不好。他还要证明,自己的名声不是浪得来的。手里的铜剑,也不是用来杀鸡的。

  一丛茂盛的竹林,在他身后河边的山坡上。微风轻拂,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铜剑·王槐没有回头。

  一位头戴斗笠身材魁梧的黑衣老者,正在竹林下垂钓。斗笠低低的戴着,遮住了他的脸。春风轻拂,河面上波澜微起。浮在河面上的浮漂,纹丝不动。老者眼睛盯着河面上的浮漂,耐心的等待着。

  突然,黑衣老者说:“来了,来了。”

  铜剑·王槐扭头。就看见黑衣老者握鱼竿的手一提,一条二指宽的小鲤鱼被他提出了水面。

  大喇喇的脚步声,在铜剑·王槐身后的河边响了起来。

  有人来了。

  是两个。

  铜剑·王槐没有回头,他听出了两个人的脚步声,眼睛盯着清溪河中。

  一个眉毛倒竖,满脸是包,眼睛鼓凸似恶人的少年带着一个下人从河边竹林后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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