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护花肥啾
深夜时,门忽然被轻轻推开。天绻站在睡着的小姑娘旁边,把一件衣服披在她身上。
棉棉微微被惊动,却没有醒,睡梦里又唤了一声“崽崽”。天绻轻叹一口气,朝外走去。
天绻来到优昙花林边缘的时候已是暮色沉沉。
花林中迷阵仍在,如透明水波在树间缓缓流动。没有被闯破的迹像。她长出一口气,说不清是希望离枭仍留在里面,还是希望它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也说不清心上是搬下了什么,还是压上了什么。
算起来,离枭已被困在里面快要两天了。袖子一挥,迷阵散去,她掩去脸上些许复杂的表情,绷起一脸霜冷,踏着地上已泛黄的绵软落花走入林深处。
里面静悄悄的,不见那团毛茸的身影。她沉声唤了一声:“离枭。”
半晌没有回应。
她忽有些慌了,第二声已抬高了声音:“离枭!”
忽听扑棱棱一阵乱响,然后是数声树枝折断的声音,不远处,一团黑影从树顶坠了下来,一路砸断许多枝丫,重重摔在地上,砸进厚软的积花中。离枭紧接着就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冲过来,把脑袋一头扎在她小腿之间,浑身瑟瑟发抖。
即使它紧张得浑身毛蓬起得像一只球,她也能看出这个原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的家伙,这两天非但没继续长大,还瘦了一圈。这林里也没什么可吃的,想是饿的。原本油光顺滑的黑毛都失去了光泽,透着憔悴的干枯。
天绻挺硬着心肠挺直脊背,想用准备好的训话再敲打它一遍。张了张口,却只说:“凭你的本事,明明可以冲出去,你为何不跑?” 离枭用力摇了摇头,没出声。她叹口气,终是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离枭把头拱进她手心,眼泪蹭了她一手。看它的样子,大概已经接受教训,今后不敢随意攻击人了。她便也不再说教,只说:“走吧,先回家。”离枭却叨住了她的裙角,示意她等一下。她问:“怎么了?”
离枭只叨咕着“卷卷”,大概两天来没有饮水,嗓音都是嘶哑的,也不知是想表达什么。只见它低下头去,脚爪在花层上扒拉两下,叼了一朵优昙花,又叼了一朵。
天绻迷惑地看了一阵,才明白它是在落花里挑相对完整的花朵。想了一想,问:“你是想带回去送给棉棉吗?带一朵让她开开眼界就行了,不用拿那么多。”
离枭忙着选花,竟是顾上不理她,直至选了十几朵,嘴巴里叼得满满的,再也塞不下了才作罢。她带着它驭云飞起,看它咬了一嘴花颇是吃力,便想帮它拿着,它竟一脸不放心的样子不肯松口。她再三承诺不会给它丢掉,它这才愿意,虎视眈眈监视着她把花朵全收进袖中才放了心。
回到半月宫时,棉棉早已咬着小手绢、眼泪汪汪地在等了。远远看到那一仙一鸟从云头下来,顿时破泣为笑,飞奔过来,将离枭一把抱在怀里,揉得它毛都乱了,哽咽道:“崽崽都瘦了!”离枭也友好地拿脑袋蹭了蹭她。
看着两只重逢的感人画面,天绻撇撇嘴,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已半蔫的优昙花:“棉棉,崽崽还给你带了礼物呢。”
棉棉惊喜道:“真的么?是给我的吗?”虽然那一团乱花毫无美感,但却是崽崽的一片心啊!棉棉感动得眼泪又要冒出来,真是不枉她一把饲料一口水地把它喂这么大啊!
刚要伸手从天绻手中接花儿,却不防被离枭一屁股顶开。离枭一改方才情意深切的模样,两只翅膀把花朵尽数拢到自己怀里,对着棉棉做出凶凶的姿态,看那架式,若是棉棉敢碰花儿一下,它就要用弯嘴咬她。
天绻和棉棉均是惊呆了。天绻怔怔问:“崽崽,这花……不是给棉棉的吗?”
离枭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它把花朵全部叼住,嘴巴塞得满满当当,助跑一段,奋力拍着翅膀飞上高高的屋顶,仿佛怕棉棉来抢似的。
棉棉呆若木鸡良久,才发出一声怒叫:“你个没良心的!我白喂你了!不给你做饭了!”
气归气,准备的素食饲料却极其丰盛,誓要把离枭掉的肉一顿补回来。
这次回来之后,离枭格外粘天绻,她走到哪里,它都恨不能一刻不离地跟在她身边。她出门不能带它时,它便蹲在屋顶等候,不食不饮,直到她回来。天绻心知它是被抛下一次之后吓到了,便也听之任之。不过它也有从她身边跑开的时候——白天有太阳时,每过一个时辰,它就要飞到屋顶上去忙活一阵。天绻好奇地跟上去看过,原来它将那些优昙花在瓦片上一朵朵摆开,码得整整齐齐地晒着,每隔一个时辰翻一次,每次都要用嘴巴点着数一遍,共计十二朵,少一朵也不行。太阳落山时便叼回屋内找地方藏着,第二天再晒出去,接连数日,兢兢业业。也不知它晒这些做什么用,认真的模样倒颇是可爱。
在棉棉的精心照料下,离枭很快补回了膘,恢复了惊人的生长速度,几天之后,个头都快赶上人高了,天绻和棉棉再也不能抱着它,闲暇时倒是会倚在它蓬厚的胸毛上打个盹儿。饶是它个子长了这么大,却还没褪净乳毛,仍能看出幼鸟特征。棉棉时常担忧地说:“崽崽,你到底要长多大呀,再长下去,门口都进不去了呀。”
转头又说:“崽崽多吃点!看长个得都慢了!”
离枭不知道自己会长多大,谁都不知道它会长多大,离枭这个物种,太稀罕了。
这一日傍晚轻风凉爽,天绻与离枭正在在荷池边休憩,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它理着毛,离枭把脑袋搁着她腿上,舒适地眯着眼,头顶那撮红毛已长成一根长长的漂亮红羽,随着鸟儿的呼吸一起一伏。
忽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伴随着棉棉一声怒喝:“上仙!!!”
天绻吓得跳起来,对着离枭问:“棉棉在好像发火了!发生什么事了?我今天做错什么了吗?”
离枭歪了一下头,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