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晤

  玄烨吩咐侍卫收拾了满地狼藉，向店家扔了几钉大银。回到房里，子文正与那青年男子把盏，两眼都甚是欢喜，英雄惜英雄，相见恨晚。

  子文道：“不知兄台怎么称呼，方才那几个狗才妄图作奸犯科，小弟本想教训他们一番，兄弟倒比我还先动手，一身功夫真是超凡脱俗，小弟最敬重英雄好汉，一杯薄酒，先干为敬，聊表敬意。”

  那男子向众人抱了抱拳，端起酒杯来，此刻他脸上的石灰粉已用菜油洗去了。露出真容来，生得是浓眉大眼，方脸盘子高挺鼻梁，虽不英俊，却让人觉得正气凌然。他跟子文碰了碰杯，将杯中酒饮尽了，道：“在下贺义鑫，中原人世，承蒙公子仗义出手相助，真是不胜感激。在下生平见不得欺压良善之人，因此闹了不少事端，此番来京，也是因为在家乡与泼皮争斗，打伤了人，这才离乡避祸。”

  子文又替贺义鑫满上了酒，暗赞好一位英雄豪杰，真是虎背熊腰，一身的英雄气概。玄烨此刻也回到了桌上，他举起一杯酒来，笑道：“二弟总算遇到个臭味相投的好朋友，这回让你俩凑在一起，不知城里的恶霸泼皮要挨多少拳脚。”说话间，将酒杯一扬，跟贺义鑫碰了一碰，仰头把酒喝了。

  贺义鑫仔细打量了玄烨两眼，不经意瞥见玄烨的目光。他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英雄好汉，但瞥见玄烨目光的时候，却经不住有些本能的畏惧，竟只想把目光移开，只感觉这人极不简单，恐非普通人士。他久在江湖，岂能不识人，玄烨与子文衣着华贵，气宇轩昂，分明是富贵人家子弟，而玄烨虽是文士装扮，却掩不住呼和百万的霸者气息，让人只想敬而远之。反观子文，便亲切多了。猜枚赌酒，如多年旧友；唇到杯干，真酒林好汉！

  这一夜，子文跟贺义鑫喝得大醉，贺义鑫酒量极宏，尚能自己走动，“纳兰千杯”又是左脚踢右脚，连步子也迈不开了。好在“天府之国”酒楼的店家见他如此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是扶到上房中好生伺候睡下，次日必有赏银。店小二扶着子文往上方中去，子文口中仍旧念念不休，“义鑫兄弟，今日，不醉无归，我们到房中再喝，再喝。”

  玄烨等人早知他秉性，只笑笑也不去理会，各自道别回府去了。纳兰府上的众人早知世子爷脾气，也不扶他回去。由着他在酒楼厢房中睡下了，两侧房里，众家将也就近休息保护世子。

  自打结实了贺义鑫，子文这几日好不快活。两人虽是初识，却似相交多年一般，在对方身上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只是一个生在世家，一个流落江湖。

  贺义鑫自幼失了双亲，由亲戚邻居抚养成人，少时好武，有任侠之风。长成之后，多拜名师，甚有奇遇。一身武艺超凡脱俗，寻常男子，只怕十人，也近不得身。子文虽也是自小练武，天赋也高，又有名师指导，但他性情恬淡，凡事不求甚解，文武方面，倒不算顶尖。若比起武艺来，他自然在贺义鑫面前不值一哂。两人皆是豪杰之士，日日皆是相对而饮，只恨酒逢知己，肚量有限。“纳兰千杯”虽是名满京师，可那却是好酒之名，若以酒量而论，倒是贺义鑫胜却几分。往往子文先行醉倒。

  一连住了十日有余，贺义鑫向子文告辞，说是尚有要事未能解决。子文深知挽留不住，又放情一醉，吩咐周管家备了白银千两，作义鑫路上盘缠。这日义鑫与子文临别之际，两人抱拳一笑。

  子文道：“义鑫哥哥办完事情，千万可再来与小弟相聚，你我兄弟相聚虽短，却胜却旁人十数年光景。我知兄长本事，也知兄长必不愿我插手你的事。小弟便在京城等着，盼能与兄长再聚饮千杯。”

  贺义鑫心中感动，道：“此番前去，吉凶未知，若愚兄事毕，能全身而退，必来再与兄弟相聚。千山不改，绿水长流，我去也。兄弟保重！”

  两人再一拱手，贺义鑫正欲转身离去，却见府中一家丁飞马来到门口。那家丁奔到府门口，已是人困马乏，本欲爬下马来，却力不从心，只摔了个结实。子文上前去扶起他来，道：“什么事这么匆忙呢。”

  子文心知事出有因，必有大事发生，附中家丁一贯知他性格，在他手上当差久了，也学了几分他混不吝的性子，换作平时，便是有天大事情，也只当等闲。今日一看，那家丁抬起脸来，面有泪痕，满面风尘仆仆，还没等说话，却先扑天抢地的大哭起来。

  子文见了此状，越发的心里不安，道：“先别忙哭，到底何事，快快说来。”

  那家丁拭了拭眼泪，道：“禀告小王爷，王爷他，归天了！”

  子文听罢，只觉眼前一黑，便欲瘫倒在地，父亲虽有一年不见，但向来习武带兵，身体健壮，这番却说走就走了。他急问：“我父王身体向来安好，怎会突然归天？你快说！”

  家丁跪倒在地，道：“小王爷明鉴，蜀中发来公文，天干物燥，王府下人未有防范，烛火引燃王府内外，府中上下，上至王爷，下至家奴，二十余口，仅三人幸免，王爷及两位夫人，皆不幸罹难。蜀中公文也已火速送呈皇宫奏明皇上，成都太守王钰已扣押了当值的巡夜和公人。我等日夜兼程，跑死了两匹马，急报小王爷，只盼王爷速速前去，为老王爷守灵尽孝。”

  子文听罢，跌坐在地上，想起父亲平日的关怀，严厉中带着慈爱，父子间的点滴尽在眼中，不由得呼天抢地的大哭起来。

  他眼前一黑，只觉天旋地转，不禁跌坐下来。贺义鑫赶紧上前去搀住他。推拿胸口人中，家丁见小王爷晕过去，也忙做一团。

  半晌，子文才悠悠醒转，他一边大哭，一边道：“快给我准备车马和路上所需，我要即可奔赴四川，去父王灵前。”

  家丁哪敢违背唯唯诺诺的转身进后堂去通知管家等人，一边准备车马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