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谈

  零塵帮着洛灵收拾好了屋子，领着她在这大到扎心的房子里参观起来。

  说实话，当初零塵的父母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建了这么大的一栋房子却基本没怎么装修，除了最基本的门窗之外，甚至有一些房间的墙都没有刷上墙漆，灰不溜秋内墙就那么暴露在空气里，看着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唯一看上去“精心”装修过的房间就是零塵的卧室——他还基本不住。

  “嘛”，零塵领着洛灵来到四楼，打开楼梯前面的小门，明亮的阳光顿时撒了下来，随之映入眼帘的还有一片青葱的绿色，“这里自从我六岁的时候就没有整理过，我平时也就是上来浇浇水，不过老爹老妈种的不知道是写什么植物，就算半个月不浇水也不会出问题。想来应该是他们两个折腾出来的新品种。”

  这一层的墙壁大部分都是由玻璃建成的，现在正值午后，慵懒的阳光透过玻璃映射到屋子里，肆无忌惮的舔舐着种植在这里的绿植，为它们带来生长所需的能量。

  大屋的四层没有隔间，就是这么前后左右通透的一层，足足有六百多平米。在郁郁葱葱的绿植中央，有两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躺椅，它们就那么放在那里，仿佛它们的主人好像还躺在上面，一边轻轻摇动一边温柔的注视着这满屋的青翠。

  而在躺椅的后面，则是一架老旧的钢琴，灰黑色的漆斑驳脱落，露出了里面泛红的木头。钢琴和躺椅一样，虽然看上去有些老旧但是上面没有半点灰尘，很显然是被人精心打扫保养过。

  洛灵看着眼前的钢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恍惚间，似乎有人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不知名的乐曲，柔和的音乐宛若清泉流淌，屋内的花草也随之缓缓晃动，仿佛在应和着那天籁。

  不知过了多久，那宛若幻觉的钢琴声终于停下，洛灵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钢琴前并没有人，也就没人弹奏那首曲子，屋子里的草木也没有摇摆晃动……像梦一样。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零塵，他仍然在看着屋内的绿植发呆，好像自己并没有出神太长时间。

  但是，刚刚听到的、宛若幻境中的钢琴声，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洛灵按了按额角，努力的想要让它停下来。

  零塵好像看到了洛灵在看着前面的钢琴，他说道：“啊，那架钢琴应该是老爹或者老妈的东西，或者他们两个都会弹也说不定？”

  洛灵闻言稍稍回过神来，问零塵：“那你会弹吗？”

  零塵嘴角一抽：“我？呵呵，不管什么乐器，到了我的手上，除了用来拍人之外不作他选……反正你是别指望它们能发挥出原来的用途。”

  洛灵：“……”

  你可真诚实。

  这时，一旁的零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兴致冲冲的问道：“哎对了，洛灵，你会弹钢琴吗？你是洛家的大小姐对吧？果然大小姐肯定会弹钢琴的吧？”

  洛灵：“……”

  谁告诉你大小姐就一定会弹琴的？有这种误解的你给我向全世界的大小姐们道歉啊！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难道告诉小塵说，其实我是半道里插进这个世界里的？所谓的洛家其实只是我捏造出来的家族所以我其实并不是洛家的大小姐——至少不是这边的？

  不过，在大家的帮助下，洛灵在介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已经将洛家成功的装入了历史之中，所以严格来说艾尔兰特的洛家是真实存在的。

  “我……会一点，当初虽然学过，但是也只是稍微了解了一下，没有深入练习。”洛灵随口扯了一个理由，毕竟，虽然没有在这个世界里练过钢琴，但是跟着零塵轮回了这么多次，不管什么乐器她多多少少的都学了一点，只是弹钢琴的话还难不住她。

  “那就试试吧？来嘛，来弹一下~”零塵一边说着，一边推着洛灵让她到钢琴前坐下。

  洛灵这时还在努力的平复动荡的脑袋，于是半推半就的，她坐到了钢琴前：“好吧，那我就试试喽。”

  洛灵迷迷糊糊的，刚才听到的美妙乐曲不断的在脑海中重复，此时，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抚过黑白的琴键，澄澈的琴声顿时流露出来。

  随着洛灵的弹奏，原本并不透风的四楼不知何时吹起了阵阵微风，风波动屋内的花草，让它们随着琴声轻轻摆动。

  零塵闭上眼睛，享受着这优美的琴声。洛灵弹奏的曲子让人仿佛置身于草木丛生的森林之中，铺面而来的是大自然的气息洗涤着经久的疲劳，躁动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曲终，琴声的余韵却经久不衰，过了一会儿，两人睁开了眼睛。

  零塵看着洛灵，半晌挤出一句：“不愧是洛家的大小姐，弹得真好听。”

  洛灵不由得扶额：“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的夸奖还真是简陋……”

  这家伙，轮回了这么久，形容能力还是半点长进也没有……

  “咳咳，”零塵咳嗽两声，强行转移话题，向洛灵介绍剩下的东西：“哝，那两个躺椅，每次看到感觉老爹老妈好像还在一样……我就没收走。左边是一个小的蓄水房，平时浇水的时候我都是从那里取水。然后就没有了。这一层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

  洛灵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得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心说这一层的东西可多了去了，满满的都是爱啊！

  “嗯，那我们走吧。”

  “好，去三楼看看，反正也没多少东西。”

  ……

  ……

  三楼

  零塵家的三楼相对种满了植物的四楼来说，显得古朴了很多。如果说四楼给人一种大自然的清新之感，三楼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经历了漫长时光的图书馆，到处都散发出书卷的气息。

  这一楼并没有零塵说的那么“乱七八糟”，实际上三楼非常的规整，它被整个分成了四个部分，从位于中间的楼梯处看的话，楼梯左前方是开阔的露天阳台，上面同样种着一些植物，只不过这些是普通的绿植，并不是什么“实验产品”，也没有什么神奇的功能，充其量好看一点，产氧量大一点。

  楼梯右前方是书房，零塵的介绍也首先从这里开始：“哝，那边，右边，老爹的书房。别问我为什么知道那是老爹的书房，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就有这种感觉。里面的东西是老爹的研究资料，好像是非常机密的东西，所以当时校长派人来收走了，现在留在那里面的都是一些我看不懂的书，貌似是和他们两个的研究项目有关的东西。”零塵说完，伸出的手一拐，指向左边的阳台：“如你所见，就是一个阳台，没什么用，晒被子我都是去院子里，这个阳台的作用现在仅止于用来看着……”

  洛灵：“……”

  她还能说什么呢。

  接着，零塵领着洛灵来到后面的两个房间之前，他推开了左边的房间的门，里面是乱七八糟堆到一起的杂物，从拖把扫帚到大型的不知用途的机械都有，看上去相当杂乱，简直逼死强迫症。

  “嗯……杂物间，本来这个房间是空的，也没装修，你看连墙都是灰的，墙漆都没刷呢。咳，后来我就开始往里面扔东西，一般都是比较鸡肋的东西，比如说那个看上去很诡异的大机器，那其实是一台清扫院子的自律机器人，它的程序出了一点小问题，一直想修来着，结果也没时间，就给扔到这里了。”

  “那那边的几只长毛的毛巾是什么？还有这边角落里已经发霉发臭，坏掉的一箱子水果，嗯，还有，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自律机器人，它下面压着的是什么书？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

  “停停停！好了！我知道错了！来让我们去隔壁看看吧。”零塵大声的打断了洛灵的话，二话不说直接拉着她向隔壁房间走去。

  洛灵跟在他后面，笑吟吟的，却也不多说什么。

  隔壁，就是楼梯后面右侧的房间，出人意料的相当整洁，不仅如此，这一个房间被精心装修过，目前看来细心程度仅次于零塵的卧室。

  打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相当具有科技感的银白色，泛着金属光泽的墙壁，然后，许多淡蓝色的管道沿着墙角墙根分布着，最后汇聚到房间中央的一个巨大的银色底座上，目测估计这个底座有两辆五座的汽车并排大——或许还要大一点。底座整体上呈现圆形，中央形成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圆碗凹陷，除此之外，整个底座上刻画着莫名的纹路，不知道是装饰用的花纹还是有神秘力量的符文一类的东西，不过既然是出现在这种地方，这种场合，想来一定是后者……

  “空间力量……？”洛灵小声的说到，她感到有些疑惑，在这种地方有一个貌似是空间坐标的东西，而且疑似可以开启某种空间门，理论上来说这应该是零塵的父母留下的“保险”一类的东西，但是洛灵并没有在上面感应到属于二老的气息，也没有感应到独属于三世圣都的任何一族的能量波动……这么说可能不太准确，洛灵其实在底座上感受到了两股相当熟悉的气息——一个是零塵的，这倒是好理解，毕竟零塵有可能会闲着没事捣鼓一些东西，而且他的实力，准确的说是他那特殊的“能力”，也足以支撑他接触空间的知识。

  但是，另一股气息却令洛灵皱起了好看的柳眉，那是她自己的气息！

  自己绝对没有制造过这种东西，甚至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洛灵的记忆可以做到“云储存”，她跟着零塵经历了无数次轮回，大部分的记忆都被零塵遗忘了，只有少部分重要的记忆才在零塵的灵魂深处留有信息残余——而那甚至不是完整的信息和记忆。但是洛灵不同，她的所有记忆，都被完好无损的保留了下来，用形象一点的比喻就是洛灵的记忆就像是一个个文件，每当洛灵陪零塵经历了一次轮回，这些记忆文件就会被剪切下来，储存到另一个储存器中去。而洛灵可以在任何需要的时候调用这些记忆。

  正因如此，洛灵完全可以确定，不管在自己记忆的哪一个角落，都没有这个空间底座的存在！

  “小塵，这是什么东西？”无奈之下，洛灵只能向零塵询问……其实本来就该这么办，但是底座上出现的两人的气息让洛灵一时有些出神。

  零塵看着房间中央那个底座，眼神复杂：“那是一个空间坐标，一个……或许能用来找到老爹老妈的空间坐标。”

  洛灵：“？？？”

  零塵：“在我失忆后，过了两年左右，忽然校长向我提起了我父母的事情，并表示他们是学校非常重要的研究人员，他们研究的东西将影响到世界以后的发展……然后就是一顿高大上的说教，最后她告诉我，如果想要找到我的父母，她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这就是她提供的帮助？“

  “嗯。“

  洛灵听到这里，眉头拧的更紧了。

  校长……为什么好像会知道零塵父母的去向？反正洛灵是不相信仅仅是因为零塵的父母是学院的研究员所以在他们消失之前就会把自己将要去的地方透露给校长——他们已经回到了三世圣都，而且洛灵降临到艾尔兰特的时候他们还一个劲的让她好好照顾零塵来着。虽然他们有提起过自己在琅琊学院的工作是研究员，也提起过那个幼女校长，但是却绝对没有提起过这个空间之门！

  而校长呢，她是那个上官绝偌制造的自律人形，这之中一定有着上官的身影……而且，忽然出现的拯救世界的存在，用头发尖尖儿想想都知道肯定有问题的好吗！

  而这样的存在，显然不可能突然消失，虽然现在整个世界上都在流传上官绝偌已经“神隐“，但是现在看来并没有啊，能搞到小塵父母的坐标……也就是三世圣都的坐标，不管怎么想都绝对不对劲！

  以后有时间要找找这个上官绝偌了。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零塵看到洛灵一直皱着眉头，不由得出声问道。

  洛灵摇了摇头：“没有，就是看着这个东西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哦，可能是这个型号的空间坐标器比较普遍吧……这是七年前的老型号了，皮实耐用，到了现在外形改变也不太大。看着眼熟很正常。“

  “说的也是，那好吧，然后去其他地方转转？“

  “啧“，零塵一咂舌：”你还真是不客气，好吧，去一楼，二楼基本上就是卧室了。“

  之后，零塵带着洛灵熟悉了一下家里的构造，包括餐厅，卫生间等的位置，两人还去地下层转了一圈，那里有零爸零妈留下的实验室，一个健身房，还有一个娱乐间，里面有各种娱乐设施，包括一台电影放映机——地下室装修的居然比地上的生活区要好，洛灵忽然有点想不通伯父伯母是怎么想的了。

  虽然她在来这里之前接触过二老，但是她的本体其实正在一个秘境中接受传承，而像这种分身体一次只能分出一具，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在陪着零塵度过轮回，没有太多的和三世圣都的其他人接触，对零塵这次轮回的情报掌握并不是很充分——但是却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充分，因为来之前她碰上了零塵的父母，被拉着硬是讲了一大堆的注意事项……

  最后，当两人把一整个房子转了一遍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洛灵的行李被送了过来，两人又忙忙活活的把东西安顿好，之后天色渐暗，已经是黄昏时分。

  零塵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中火红的落日，有点发呆。

  零塵家的院子前是一片小湖，四周也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物遮挡，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将整片小湖照的波光粼粼，顺带着还将发呆的零塵也镀上了一层金红。

  “干什么呢？“洛灵悄悄的走到零塵背后，轻声问道。

  “嗯。“零塵没头没脑的嗯了一声，还是呆呆的看着眼前被傍晚的微风吹动的水面，阳光照在晃动的水波上，像极了金鳞的鱼儿在成群的嬉戏。

  “问你干什么呢，嗯是什么意思啊？“洛灵忍不住轻轻晃动零塵的胳膊，但是这次零塵连个”嗯“都没有。洛灵见状，就陪他一起发起呆来。

  “好美呀，伯父伯母真会选地方。“看着眼前的美景，洛灵忍不住称赞出声。

  看来二老是真的在学院混的不错，零塵家的“小院“不仅够大，而且周围的环境非常的优美，相当大的范围内都没有其他住户，院门前又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小湖，你要是到外面说这是琅琊学院里面的房子谁信呐！

  好半晌，零塵终于开口了：“洛灵？“

  “嗯？“洛灵歪过头看着零塵，他灰色的发丝一缕缕的飘落，被晚风吹起，漂亮的小脸上满是迷惑，这个样子的零塵让人觉得实在是我见犹怜……洛灵差点没忍住上去亲一口。

  零塵顿了顿，他仍然望着小湖，继续说道：“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我们……是不是关系很好？”

  洛灵闻言，悄悄凑过去的嘴唇只好又悄悄的收回来，她眸子半阂，低声反问零塵：“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我不知道……但是我看到前面的小湖，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一些很细碎的画面，里面我好像在和一个小女孩一起玩耍，旁边就有一个差不多的小湖。”

  “……”

  见洛灵没有回答，零塵继续说道：“而且，我失忆了，这是可以肯定的，说不定在我没有失忆的时候我们两个真的是好朋友呢？校长肯定知道些什么东西，但是我追着她问了好几年了，她一点也没有松口。还有还有啊，每次看到你，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会感觉很……难受？有点开心兴奋，但是更多的还是，一种悲伤的感觉。另外就是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我反正不相信身为洛家的大小姐，你会放任我那么做。其他的还有很多疑点，但是总结一下就是，只要是跟你扯上关系的事情，我都会潜意识的偏向你，不管是什么事情……”

  洛灵沉默了，她完全没有想到零塵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这在之前的轮回中完全没有发生过。

  “嗯……你说的有一大部分都是对的，我确实和你……很久之前就认识，而且关系嘛，你只要情商别跌破负数也能猜出给大概了吧？”

  “那你知道我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知道，但是我不能说。”

  “为什么？！”

  “呃，这个问题问的好，其实这个事情吧相当的复杂，而你现在的状态非常的不稳定，我如果直接告诉你前因后果，可能会导致一些非常麻烦的事情发生，这会让你处于极端危险的情况。”

  “……真的吗？”

  “嗯，不要怪我们向你隐瞒这些，当你失去的记忆能够完全回忆起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零塵沉默了好半天，最后，他露出了一个迷人的笑容：“那好吧，反正我的身体本能在告诉我你是绝对可信的，我姑且相信你说的话，然后，我会努力想办法把我失去的记忆找回来。到时候，你可要好好的跟我解释一下！“

  洛灵看着少年在夕阳下如释重负的笑脸，心中的温柔被狠狠的触动：“好。”

  “嗯。“零塵狠狠的点头，”那就走咯，找个地方吃饭去！“说着，他转身向学院的食堂走去，”今天晚上带你吃食堂，虽然是食堂，但是味道意外的不错哦！“

  洛灵笑着点了点头，轻快的跟在他的身后。

  落日最后的余晖之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

  ……

  “回忆已经开始浮现了吗……这一次，就是最后了吧，小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