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庄
黑暗中，已经长出苔藓类植物和藤蔓的黑色大门及平台下，平静而浑浊的的水面上，无数发着幽光的地下昆虫悬浮其上，吞咽着只有它们能看见的食物。庞大的数量令它们在水面上构成了一条发着幽光的“银河”，随隐没在黑暗中的洞顶上滴落的水珠激起的涟漪微微浮动。
而这不知多久未变的沉静在这时被打破。
“呼啊！”一处平静的水面忽然拔起，大片的“银河”逃向空中，接着散作繁星，消失在空旷而黑暗的洞顶。洞回荡起另外一种生灵的叫声。无头的人形爬出水面，狠狠地咳嗽了几声，喘着粗气，突如其来的冰冷害他呛了好大一口水。沿着水底那一节节铺满水草和虫茧混合物的楼梯通往平台，他浑身的骨头都在因为刚刚出水而冷的瑟瑟发抖，发出阵阵金属震颤的声音。
“嘶……，”【庄】深抽一口气，“活见鬼了。”
就在他完全踏出水面，离平台还有一节台阶的时候，他左脚踩住了某种缠在右脚上的东西将自己狠狠一拌，整个人直扑向平台。平台由不知名的坚硬石板制成，当他的胸口和坚硬的平台相撞，金石相碰的清脆响声响彻洞穴。
“我去——”他捂着被的内心恼火地想道，撑起身子翻上台抬头看向双脚，发现不止是脚上，一直到自己胸前，都有一圈又一圈手臂宽的黑色皮制绷带缠绕着。它们湿乎乎吊在自己脚后，在刚刚把自己绊倒。上面满是恶心的蛀洞和断裂。多亏这些，他轻易的扯下了身上这些破烂的皮带丢在一边。
自己为什么会被这种东西绑着？
在平台上休息了许久，体温逐渐回升，他开始回忆自己来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庄回想起了他来着之前的唯一印象——从他身边一闪而过抢走他钱包和身份证的摩托车、自己一把抓住摩托车主厚重的衣服上的手、天旋地转的世界，接着头顶传来的剧痛……然后他就出现在眼前的水中了。再往前回想：小时候和瞎了一只眼的老哥不知什么原因打起了架；因为眼睛近视了被老娘训话；在外工作的老爹又骗他说今天就回来等等。
似乎都是些不怎么愉快的记忆，却又没有那么的不堪，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但最关键的是——这些记忆断断续续，如同一部粗糙的剪辑一样。并且他对出现在画面里的那些人的长相，明明心里知道他们是自己父母、兄弟，可他回忆起他们时却没有半点的情感在里头。甚至不记得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名字。
不过有个人他映像深刻。
“那吃狗屎的飞车贼！”他低吼着，骂骂咧咧的诅咒着了那个不认识的飞车贼本人乃至全家祖宗十八代。
自己未来本可能存在的前程，让这么个为了一己之私的畜生给彻底搅没了。说不定他正为偷到的这笔钱而沾沾自喜，向同行炫耀。
一想到，庄的心中就升起一股无明业火，右手对着面前的空气狠狠地挥拳，仿佛是那个飞车贼的臭脸一般。
“哎？”他看着自己那有些不对劲的拳头手臂，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庄急忙扑向水边，只见水面上倒映着一个没有头的身体，他退回来，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此时它们已不再是柔软的肉身。皮肤变成了覆盖全身的板状盔甲，甲缝下则是各种无声无息地运作的机械零件。从水面的倒影上看自己就好像一套棱角分明，沿着脊椎长着一串脊刺的，没有头盔的黑色板甲，只是相较于传统意义上的盔甲，他瘦的简直像个骷髅；也许也是这个的原因，手脚也显的修长了不少。
“卧槽……”他屁股向后一沉，呆呆的坐了下来。
他记得这个身体像什么。机器人，或者说改造人，不少小说电影里对它们的设定都是如同《终结者》中t-800一样，无惧伤痛，不会疲倦的战争机器。而自己居然变成了这种东西，唯一的不同就是自己没有那颗酷炫金属脑壳。
“……冷静冷静。”庄镇静下来躺在地上翘起了二郎腿，“人还活着就行，没带脑袋又怎样嘛。”他笑了笑，伸手去搔搔自己有点发痒的头顶，却只扣到了一手的苔藓。
“真该死。脑袋好痒啊。”庄坐起身，心说：如果有机会，自己还是要找回自己那不知道长什么样的脑袋。
“如果太丑了……就保持这样好了。”
不过，虽然脑袋不见了，但他依然能闻到潮湿的空气，听到一阵阵自己说话的回音。最重要的是，他能看见，而且是看的一清二楚！要知道自己的近视原来足有600度，加夜盲和散光啊，现在自己居然连眼镜都不需要就能在黑暗中看清一切。
“恩，还不错。”庄心里庆祝了下自己这“不花一分钱”就得来的无创的近视眼手术。同时下意识的瞥了眼周围，却发现他扔在一边的皮制绷带此时围拢聚集了成堆的的发光昆虫。
“噫。”他有些恶心的后退。这些密密麻麻东西简直和大夏天垃圾箱壁上的那层蛆群有的一拼。
但慢慢的他发现了问题，四周不断的有昆虫开始飞来，有些个大的甚至直接撞在了他的背上，掉在地上爬行。庄这才看见这些家伙周围，还有无数从水中爬上平台的蠕虫。它们爬过自己的脚边，加入到虫堆里，不一会的功夫虫堆的高度甚至快超过他的胸口了。
“我……去……”他不是很清楚这诡异的景象具体是何原因。但就像看恐怖片那样，虽然知道可能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却还是站在那想把它看完。
虫堆也在这时发生了变化，就好像内部发生了塌陷，或许说像被内部的东西吸收进去了一样一样，它们不断向内部压缩压缩、压缩。直到最后，庄看见它们变成了……
肉团…………
一块……巨大的肉团。只有红色肌肉组织和白色的脂肪，且像史莱姆那样会微微蠕动的那种。庄见状忍不住扭过头干呕了几下，而肉团则开始扭曲起来，几根骨头从中生长而出，剩下的肌肉和脂肪犹如活物一样攀爬上去、收紧，直到完全组成了一具面部没有任何器官的“人体肌肉模型”。黏浊的液体从他的肌肉间分泌而出，形成了一层有如油蜡的苍白皮肤覆盖全身。接着庄看见那条被他扔弃的破烂皮带，从它的面部化出的一张几乎占据整个面部的巨口中钻出，仿佛被翻新了一样。它们像钻出自己洞穴的毒蛇那样沿着它的身体和四肢缠绕，直到对方在自己眼前完全变成了一具直直站立的木乃伊。
“喔，吼。”庄有些难以置信的靠上前，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个一动不动，好像雕像一样的绷带人。
“呵…呵呵呵，你是哪吒嘛还是什么鬼……”有些有趣的是，这家伙和自己原本的身高、体型等完全相仿。
“原来的我有这么瘦小啊……”他远远地伸手比了比双方的个子，自己原来的个子才到自己新身体的胸口处，保守估计现在的自己至少是一米八左右。
“欧耶。”庄沾沾自喜。
不过……
看着这个一动不动，疑似无害的东西，却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庄小心的走上前，悄悄地瞥了眼这具木乃伊身后的楼梯，犹豫片刻，伸出食指对着木乃伊的脑门正中用力一戳，只见它就这么直勾勾的倒了下去，沿着楼梯一路甩着四条像破布样的四肢滚到浑浊的水里，发出“扑通”一声。
“搞定。”假装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除掉了一个疑似不安的因素的庄接着新身体过人的视力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岩壁上大门。
这座大门至少有十层楼的的高度，整体外形仿佛一个从墙体内隆起的蛋壳，中间有两条紧紧切合在一起的灰色条纹将其一分为二。另外庄看见六个圆柱有序的排在门上，它们镶嵌在六只轮廓类似眼睛的浮雕图案中，似乎是充当了瞳孔的角色。
“四大两小。”庄觉得这些眼睛的大小和排序神似某种昆虫的眼睛。
那也许那个就是打开大门的关键，毕竟自己可不会在这乌漆嘛黑的洞穴里傻愣着。
“来看看这身体的属性咋样。”他向前走几步，站到平台上的雕花聚集的的位置——图案是一个由扭曲在一起的荆棘形成的环——站在那里抬头正好可以和那了“六只眼睛”对视。庄伏下身体摆出了一个冲刺的预备动作，他听见自己身体内的每一个零件随着自己“想要行动”的意愿加速运作。体内里喷涌而出的力量让庄有一瞬间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这具身体可真便利！”他猛的迈步冲刺至计划好的出力位置，出力最大的左腿直接将脚下平台上石板踏裂，将他飞送向大门上的圆柱机关。他挥手抓去——可只有食指尖够到了圆柱，一瞬间失重感取代了腾飞的力量占据了全身——身体开始在“苹果树下的伟大发现”的原理下朝地面坠落。
“咚！咚！”
然而几块碎石和灰屑先他一步落在平台上。
“呜呼~！！”他紧紧抓着眼睛浮雕的边缘高声欢呼，庆祝自己没有掉下去重新来过。
然后用力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圆柱，将自己的身体拉上去，直到他侧着身子站上边缘，右手抓着圆柱，左手紧抓着令一根浮雕稳着身子。
“这就和扒上篮筐一样简单。”他心说，
“呼——呼——”他张着那个不存在的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疲惫感。一种本不该出现在身上，或者说机械身躯上的状态。不过庄记得曾经看的某个电影里有个将自己的精神转入到动物身体里后产生动作不协调的人，估计自己现在的这个情况和他差不多。
新的身体可能还没有适应。为此庄决定赶快解决眼前的这个问题。
“是推进去吗……”他用力推动圆柱，没有反应。
“那左右呢……”
“旋转……”
没有任何动静。
“fuck！”庄焦躁的锤打着门面，无论他怎么使劲这个看似是打开大门的关键开关就是没有动静，那自己挂在这累的要死是图什么?他气愤的咒骂这扇大门的设计者，握拳狠狠敲了下圆柱，结果却是打的拳头一阵生疼。
“该死的机关门。”
然而下一秒一股恶寒侵染全身。庄回过头，俯瞰平台下的水中，无数双幽光构成的从水中浮现，眼神空洞而绝望的向自己——准确的说应该是他身后的大门。庄隐隐听到这些幽魂们在呼喊，并且听到其中隐藏着某种令人胆寒的咆哮声。
就在他惊异的看着，他听见了密集的滴水声和踏上楼梯的脚步。一个凝重的黑影从水中迈步走上楼梯。先前被他推下楼梯滚入水中的那具矮小的木乃伊垂着双臂和脑袋走上平台。它站上在那个由黑荆棘的图案构成的环中时，忽然挺直了身子，像个祭师那样昂首面向大门上的六只眼睛，只见它抬起双手，深红色的液体从手臂上滴落在地上，接着一股发着的黑烟从它的掌中喷出。
“我去！”庄连忙松开圆柱从门上跳下落回地上，看着黑色的烟击中自己原先的位置，并分别在六个圆柱中聚集成涡。淡淡的幽蓝色的光从圆柱上的雕刻的花纹中放出，并同时以不同的速度、方向和顺序扭转起来，沉重的大门片刻之后缓缓从下方打开，伸展向两边，最后一层结构类似虫翼纹路的巨大栅栏也向两边展开藏入大门的遮蔽下。简直像极了张开甲壳露出翅膀欲将飞行的甲虫。
可这时大门的右边像是脱力了一样落回了原位，发出沉重的一响，那具木乃伊也随之放下双手跪倒在地，一圈黑烟还在环绕在那双缠满绷带的手上。见此情况，那些水下的幻影也在这时一涌而出，由薄薄的黑雾构成的它们，形同鬼魂，却在楼梯发出阵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和叫喊。它们从绷带人的两边或是穿过它的身体奔向大门，却唯独从庄的身边绕道而行，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半径两米左右的“空地”，向着半开的大门冲去。
“你——”他没有在意这些鬼魂们为何避开他，而是狐疑地朝木乃伊小心的挪步，穿过鬼魂而去。
就在他愈来愈近，“空地”边缘即将接触到它时，对方忽然冲了上来，硬生生将他撞倒在地，朝着大门外狂奔而去。
“喂。”他大喊一声追了上去，惊的鬼魂们争相避让，但依然有些躲闪不及的鬼魂进入到了他半径两米的范围内，如同遭遇了阳光的吸血鬼那样连尖叫都没能发出就化成了黑烟消散。像一个古代穿过步兵的战车那样，庄冲出大门，沿着对方脚步的声音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