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梦
青山郡外涂镇边儿上的山林背靠麓山郡衡水环绕而过付诸衡洋,四季如春夏长冬短,更加上地处南陆之南,倘若有幸能看到那副传说中的五陆图,此地绝对是一个不起眼到再不起眼的地方。这里地处偏僻人烟稀少只有区区衡水一脉生存,若非每三年一次的星河堂试在南陆上颇有些名气再加上横江流入南洋的另头有个传说中的族群,青山郡这个地名怕是南陆之灵这辈子都不太会记得的一个地方。
而这些对于在山林中零零散散每天优哉游哉的茶树来说,千百年来的时光一直是个值得让树开心的事情,南陆多好茶者,北部云族更号称有千里茶园,那里百十种的茶树茶田活的就很辛苦了,岁岁年年都要经历一段被田中妙龄少女采摘的衣不附体的日子。
好在衡水之人好酒不好茶,这区区山野涩叶怎比得上酒肆间的余香袅袅,黄昏暗暗一杯无忧,二杯解愁,三杯道尽心酸事入梦来风流?
青山雾气重,衡水之人本多爱酒。近些年来虽学上了那云族双腿盘膝坐而论道的模样,也是以酒代茶,倒是让这些完涂镇边儿上扎地百年稀稀疏疏的老茶树们松了一口气。
可这世事难料啊,躲得过初一却未必躲得过十五,这两天离涂镇近些的几棵山茶树一到晚上就向半山腰上的茶树们哭诉道近些天来了个少年,背着个竹子编成的破旧大筐每天清晨把们折磨的死去活来,站在这棵树下盯着看看,又盯着那棵树瞅瞅,没动手就把几颗老树吓得半死。好不容易受安慰一番才平复了惊魂未定的心情,然晨光再次照到碧绿枝叶上时,老茶树昏花的眼悚然见到了那个背着箩筐微微岣嵝的少年用麻衣扯下来的碎布擦着流淌不止的汗水一步步向青山靠近
树枝垂下,茶树低声叹息,俊目瞟向自己英俊倜傥的枝干,想来命中必遭此劫,也只上闭着眼睛候着少年的摧残
涂镇地处下方地势平坦,想要登上青山就必须跨过坎坷草坡。拨开乱草脚踏着石头背着背上的箩筐,他盯着脚下的路小心翼翼
少年抬起头来碰了碰最近的一棵茶树,望着树上略显稀松的茶叶和无力的枝干,一张四四方方国字脸微微皱起,他半躺在树荫下。南陆尤其是靠近衡洋的群山天气温热潮湿,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多走几步就是汗流浃背。如今少年满头大汗撑着脑袋无比苦恼道:“咱们衡水的人哪会种茶啊,也不知道娘是从谁那处听来的香茶,漫山遍野的这东西上哪儿找去?也怪我,昨日里逞什么能诶!不管了,先找些大些的茶叶装个样子吧,不然娘发起脾气来老爹和我又要遭殃了。”
想到家里母亲发怒时的样子,光天化日之下少年冷不丁的打了个颤,“噌”的一声站起来抖抖屁股上的土深呼一口气,继续往青山深处走去,留下一棵在原地如释重负的老茶树。
山林之间绿荫环绕遮挡了绝大多数的阳光,不似刚出涂镇时那般严酷难熬,但如果要能找到让少年母亲满意的茶叶的话,恐怕要费上不少功夫。山上的茶树无人问津,东一棵西一棵的自然长德全凭喜好,懒一些的更不想去争那青天下的阳光,成了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叶子稀稀疏疏看得少年直摇头。
世上本无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显然涂镇的人想要进青山郡内定然是绕过眼前这座幽幽寂寥的青山的,原因无他,这儿路实在忒难走了。每走出百十米路就得喘两口气拍拍脚上的土屑,少年眯起眼睛望着缓缓升起的日头算着方向,便掉了个头往南边去。
山南为阳,那里阳光还算充足,估摸着茶叶子没准能大一些
向南而行,杂草丛生,一人身着短裈草鞋忍着疼痒穿丛而过,眼帘间终于出现了棵像样的山茶,苍劲挺拔枝叶繁茂,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身作弓形三两下爬到了树上,他摘下几片茶叶,放到鼻前闻了闻,撸起袖子便开始挑着那些长相好看的叶子
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树上的人儿终于跳了下来,满足的看了看自己背上半筐的茶叶。
不远处的一棵山茶树满是同情的望着自己同伴疼得哀嚎了许久,此刻却见那厮恶魔咧着嘴朝自己的身下走来
抬头便是满眼枝繁叶茂,想着这下应能蒙混过关了。
他爬上树腰欲歇息片刻,一阵微风起,满山窸窣,擦着胸前的汗惬意的换了个姿势躺在树上,却不经意间看到远处的槐树下似乎也躺着一道白影于与绿荫下,分外显眼
眼珠一瞪,少年心里说这荒郊野岭的地方,难不成也是被逼来采茶叶的?揉了揉眼,那白衣人歪着头躺在树荫下,像是睡的很熟
他便打了个哈欠,不再多想,从背后取来几片叶子捋平挡在脸上背靠树腰。
群林寂寥,青山深处草木丛生,遮蔽住了绝大多数的阳光。普照之下叠影重重,万籁俱寂,静的让人有些发慌,对一个耳边听惯了满腹牢骚的人来说却是一个难得的大好时光,少年惬意的伸了个懒腰,望着树梢眼神渐渐呆滞,神游天际
近来娘的脾气越来越大,那个不讲义气的老爹这两天铺子里的活干完就躲在城东老王头的铁匠铺里等到夜深人静才敢回来,留少年一个人坐在案边举着碗埋着头趴着饭,屁股上像是长了跟针。
“你爹那个没骨气的忒货,都欺负到咱们家头上来了!还在说要不要给人家包一份份子钱?我呸!老娘就算是拿银子去喂猪,也不会给他们曹家一分钱!”
“不就是在山阴开了几家酒铺么,还真把自己当富贵人家了?”
“去了两年擎山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邻居!对,涂镇是乡下小地方,那擎山地里的泥都比这儿的人金贵呢!”
“自己贴人家屁股,还说要带着没过门的姑爷回来向咱们这些穷邻居耀武耀威?呸呸呸,老娘稀罕吗?明天老娘就去青山郡找那些云族的行脚商买茶去,学学怎么炒茶,这南陆上数得上名号的世家有哪个是喜欢喝酒的?那曹家的麻婆子,咳咳也不过就仗着那里咳那里酒鬼多!”
少年咬着筷子嘶了口气,赶紧站起来一手捋着老娘的背,嘴里讨好道:“娘你说的太对了,不用您去买!我明儿个那青山上采点山茶回来,那西门边上的陆老头儿以前就是给云族炒茶打下手的,我采完茶就拿些蹄髈去请人家来教您,您消消气,气坏了可不值。”
妇人一把拍开他的手,咬牙道:“父子俩都是没良心的!”随即又哽咽了起来
“都是些没良心的,老的是个怂包,在外面吃了亏屁都不敢放一个,这么些年和人吵架从来都没帮我说过一句话,还说我无理取闹。小的也只会哄人!麓山书院每年都说去试试,你说说你有哪次是自己花了心思的?”
少年不知该怎么答应,只能陪笑着说是
他抱着头有些忘了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娘喋喋不休的说着话,说的头晕恼涨。只记得一个劲的点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答应的采不到什么香茶就好好读书拼了命也要考上麓山
天呐!听说那儿都是些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他一个卖猪肉的闲人哪里受得了那种地方
再说家中虽不是有上顿没下顿能吃饱穿暖,但爹去年为了在集市能上买个铺子,欠了亲戚街坊百余两银子,是比不小的债务。少年早就想好了等天气凉些就去青山郡里头找些体力活做做,一年看看能赚个几两银子让爹过得轻松些,爹现在铺子关了还得去帮城东王老爷子的铁匠铺打下手,每天起早贪黑,人都瘦了不少
麓山
麓山
少年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依依东望,略显惆怅
听说那衡水绕青山而流,流至南海之滨。海边上有座山,名为麓山,麓山之下花草盛开,繁花之中藏着一座书院,唤作麓山书院。书院边的崖山上悬着一座堂屋,那屋好似处在云端之中,靠山而建,共铸六面,屋下即是千丈悬崖万尺深,抬头可见星光灿烂,日月银河,故而取名为星河,被南陆之灵尊称为星河堂。
星河堂下,芸芸众生。衡水族人以星河堂为荣,南陆之族多以能踏入星河堂为荣,娘不知从哪来的好心思觉得自己也能进去。
少年生于衡水边,自然也觉得麓山是个神圣的地方,却从未想过去什么书院。安安心心在涂镇里做个农家屠户不好吗,日出开张,沐夕而休。谈及理想,想办法做个有钱的卖肉户算是不算?
有钱买得顿顿苏子坊的牛肉青梅馆的酒,胜却人间无数
酒肉那香味着实让人着迷,着迷得口干舌燥腹中无谷,开始叫唤了起来
碍事的肚子踹醒了美梦,阳光刺眼,他便用手遮在眉前,这才发现日头已升到当空,少年忽然想到什么,回头看去,叶隙之间白衣人依旧在那儿,纹丝不动。
深山老林,古道曲径,荒郊野岭幽幽丛木中倒着的惨白人影
少年脑中顿时精彩,幻出千万种可能
此人大热天穿那么多衣服莫不是热晕了?不过看他全身包裹的样子许是北边跑来的千山人?又或者是借道青山想去极南麓山报考的学子?只不过少年被逼着读了几年的书,也知道书院每年六月底方才开院,如今刚是三月末四月初的日子,再怎么痴迷的学子也不必现在就去麓山吃一个多月的海鲜吧。难不成这可怜人是被人抛尸野外了?
年轻人好奇心总是比较重些,他得去看个究竟
于是少年悄无声息的从树上落下,踮起脚尖亦步亦趋慢慢挪到了白衣身旁
他俯身凝神望去,是一个中年男子,长的模子不错,即使两鬓已发白,脸也多了许多皱纹但看上去还是要比自己那日夜操劳的老爹年轻不少,想来当年也是十里百里闻名受得许多年轻姑娘们喜爱的俊郎君啊!少年摸了摸自己宽厚的脸庞有些羞愧,自己要能有这位男子年轻时一半的英俊也就不至于活了快二十年也没有几个小娘子欢喜了。
那人眉头紧蹙,嘴唇发黑,好在呼吸平缓悠长,大抵只是中了暑。也难怪,盛夏之时还穿着这么厚的白袍子赶路不热晕才怪呢。
少年松了口气,起身笑道:“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不过运气着实不错,能在这种偏僻的地方遇上我这么个人。来,看我的!”
说罢他揉了揉自己的食指,缓了口气,目光一凛整个人说不出的稳重。若是有旁人在此,听他那言还以为是要施展什么衡水一族的奇妙源术
少年手指利落的按向白衣人唇鼻之间,他手上的力气比一般人要大些,按下去的时候看起来也比旁人快些
手指触碰到人中只需一瞬,而指尖向下的那一刻起,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白衣人胸前衣内孕育出一股力量。沉睡已久的力量闻到了些快要忘记的味道,那味道是如此的熟悉和醉人。
环形的波纹以昏倒的男子为点散了开来,如螳螂吹了口气,枝末上的青叶仿佛抖了一下,又像是纹丝不动
白衣人眉心一抖,波纹瞬间便传至数十里外的南洋之滨
微风淌过山崖,稍稍驻足
麓山之上,清梦崖间,有一人端坐石墩棋盘旁,执白棋欲落子间忽轻轻咦了一声,声音中夹着惊疑,再是惊喜
波纹散而归始只不过在霎那之间,两根长指还未落下,白衣人便张开了眼
那刻少年骇然的看到了一双眼睛,空洞,混沌,不似人类的眼睛,活脱像一个木偶傀儡。却是这样的眼睛,震慑住他的心魂,让他的目光挪不开半分,一股强烈的抗拒感从身体里涌起,少年血液里腾起一股力量伴着青山猛烈震动,震开了这股目光。
那一刻男子睁开了眼,四角模糊天旋地转,沧海桑田恍如隔世。他昂着头却无法直视天上耀眼的明珠,把头低下来,见到一人瘫倒在地,模样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白衣人没觉得滑稽,他很累了。方才做了个梦,一个很长的梦,有多长?长的春秋眨眼如弹指间,长的河畔伊人孤独终老黯然止相思
十年?
还是二十年
又或者只是短短几个时辰
其间光怪陆离,似梦如幻。血染红缨的将军紧紧背着他,那人浑身伤痕见骨,上下无半处完好,血如雨染了白袍,却用沙哑的声音不断地安慰着他
“快到了,就快到了!”
快到那里了?
背后是一个又一个倒下的影子,倒在血泊之中,死在金戈下
前方是一座山
他倚在将军背上费力的抬起头望见那座山,一座被一切为二的山,山石滚滚只剩下一半的残躯,摇摇欲坠
世间怎么会有这种山?
他眯起眼,想看清那座山的模样
山却愈来愈远,如逆水行舟
遥远的那头传来女子的轻泣声,悠扬回荡着穿透了他的世界,于是他的世界只剩下那个声音和空白
“我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不见其人,四周虚无,所到之处皆是白光幻影,分不清东南西北,那声音似在天边,又在跟前,无可捉摸,光景变化的太快。他看到了一道阵,一条古道,一片林,一座坟,一口棺,一片海,天地旋转春秋更替
还想寻那声音,却先见到了个盘膝而坐的人,那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凝神四目相对
眼前是一张脸,一张熟悉的脸,一张苍老的脸,一张应该原本应该只属于他自己的脸
他双唇颤抖有些震惊
那人却脸示意他坐下,于是他学着那人,盘膝坐了下来
“你是谁?”
“我是谁”那个“自己”问了自己一声,思虑再三,右指轻挑,画出了一条烟青
“这是你”他轻声道
烟青从掌心爬至手背,扭扭曲曲,慢慢吞吞,最后化作了一条白蛹。蛹渐成灰色,青虫被裹在蛹中挣扎不断
白衣人看着那只蛹,疑惑不解,问道何意。
那个“自己”不作答,反问道:“虫做蛹,蛹生蛾。最后是虫化作了蝶,还是蝶依旧是虫?”
白衣人真是半个字都听不懂,只听到了一个名字,自己的名字
于是他有些不耐烦道:“这到底是哪儿?”
“就当是梦里吧。”
那人起身,不知何时已背他而去
白衣人伸手拦到:“你究竟”
那个“自己”蓦然回首,冷声道:“故国江河枯竭山川荡平,族人孤魂不能归故土,腐骨不能葬棺中。可他们要来了,就快来了,你还想再这里苟且多久?”
那人见白衣人脸上依旧写着迷茫二字,摇了摇头,轰然消散如云烟,余下缭绕之音不绝于耳
“你且去吧”
声音久久不散,回绕当头,且去吧,且去吧,白衣人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大路之上,不知过了多少年,又不知还要这般且去多少年
百年如一日,那一日,便是百年光景
记不得走了到底有多久,那声音终是渐渐消散,悄然归于天地间
他停下脚步,梦境开始变化。眼前是一座草屋,背后满山鸟语花香,杵着一位手里拎着一条冻鱼的中年妇人,头上已长了点点银丝,偏偏生的极美,三四十岁的年纪依旧是皓齿明眸,柳腰莲脸,处处生魅。除了脸上到底留了些岁月的痕迹,同邻家少女几乎无异,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水乡的妙龄女子。妇人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一礼笑道:
“师祖今晚想吃些什么?是要四娘做个海三鲜呢,还是咱们尝尝柳家昨天送来的雪龙鱼。”
这人是谁,明明年长我许多,为何会称呼自己为师祖?
他不知如何回答,此时一旁走来一个庄稼老汉
那老汉生的一双大脚格外醒目,是常人的一倍不止,犹如象蹄,眼睛却奇小无比犹如鼠目。他凑到妇人跟前摸了摸冻鱼,也不知道到底是在摸手呢还是在摸鱼,嘴里讨好道:“四娘啊,这鲈鱼是为俺准备的吧,嘿嘿嘿就知道你心疼俺下田干活干的累,做完鱼汤给俺补补身子”
被唤着的美娇娘对着老汉就是对吊白的眼,见老汉手还在不安分,一把掰住食指中指两根手指,绕地转了三个圈,转的老汉直喊道疼疼疼,大叫错了错了四娘俺错了,四娘一脚踢在老汉屁股上,啐骂道:“当着师傅师祖的面都敢为老不尊,一天不教训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一脚力气看上去不大,老汉竟飞出了数十米远,身子骨倒是一点事没有,拍拍屁股上的一边哀嚎着疼一边又跑了过来,被凤眼一瞪,又只能待在一边讪讪自语
他有些迷茫不知所措,又不寒而栗
因为梦中人识得他,他却不认得梦中人
因为这本就应是幻境,此刻却比醒着还要清醒,海风吹散一头黑发,吹入两耳,吹开了混沌了许多年的脑袋
到底是哪儿?
他打了个颤,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回过头去,又是一张脸,一双眼
一张似带着笑意的朦胧面容,一双深邃看穿世事的眼
那人坐在轮椅之上,绒毯盖着双膝,声音中透着无奈和遗憾
“还是来的晚了些,你竟已到了南海这里,这么算来,也快醒了吧”
他看不清那张脸,但听出了话中的意味
“你认得我?”
“你不认得我?”那人反问道
他摇头
那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这样子估计还得睡一天。”
此地人说的话怎么一个比一个晦涩难懂,白衣人便一个人走到一处山崖边向下望去,怪石林立涛涛江水不竭,滚滚南逝,流入汪洋大海,这般景象五陆之中应是仅有一地,能见到如此广怀天地般的浩瀚
“此处竟是南陆边陲”他喃喃道
“是啊”背后的人话中有说不出的意味在里头
“先前想起来此刻的你心中应该有诸般疑惑,于是我便来看看,不过看起来我好想来晚了些,诶呀,见不着那百里山河真是有些遗憾。”
“能告诉我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么?”白衣人不想理他,却抬头问道
那人好似笑了声
“你若是真心想知道,待醒了之后来清梦崖找我便是。眼下便让我祝你一臂之力吧“
话音未落,他被一掌推下千丈山崖
山下是自北向南的奔流江水,江水之上风刺的睁不开眼他
落入水中,寒意彻骨,伴着接踵而至的心悸,水流愈来愈缓,也愈来愈冷,最后结成了冰,如身处于万里冰封之中,一切喧嚣再度归于寂静,刺骨的寒冷侵蚀着未复苏多久的神智,最后又空无一物
世间如止水
直到他突然感受到前方有团光影
就在前方,向他靠近,愈来愈近
那团光影甚是感觉亲近,如同炽热的阳炎,砸开了整座冰窟
体内有一股力量在欢呼,在迎接,在喜悦,久别重逢般的喜悦
他睁开眼,东流之水逝而不止
眼前有一个一个少年郎,同样是灵魂深处,却有另一个声音沙哑而又阴狠的喊道
杀了他,快杀了他
杀了他,就自由了
“为何要杀他?”他呢喃道
一旁跌倒的少年缓缓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脸上无光,光天化日下七尺男儿被一个眼神吓得趴在地上,此情此景,让人几欲掩面而走
气氛很安静,少年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听闻那人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顿时愣在原地,结结巴巴道:“啥你说啥?”
白衣人心中此时满是沙哑的低语,杀了他,快杀了他!
他厌烦了那喋喋不休的教唆,在心中莫念道
闭嘴
沙哑之声顿无
换来的是如潮水般的乏力
他轻启干裂的嘴,虚弱的抬不起手
“水”
这下听明白了
少年也有些口渴,不过见白衣人那半死不活的吓人模样,赶紧应了一声,从腰间取下一葫芦,慢慢往白衣人嘴边送去。
水到嘴边白衣人来了些力气,双手托着葫芦一饮而尽,却依然觉得不够
“还有么”
少年摇了摇干干净净的葫芦,惨叫到:“一滴不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