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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筑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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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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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的璇玑城总是比平时的时候要更美一些。

  燕国的文人墨客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格调,这种仿佛万物复苏的感觉,总是能给他们一些旁人不知的特殊鼓舞,哪怕是坐在不起眼的街边小摊也能提笔写下些什么。

  今天的燕国应该算是热闹非凡,大将军秦无敌率领二十万燕国儿郎在黄蜂岭大破赤炎国四十万大军的消息早就已经不胫而走,就在今儿赶早随着城外小贩进城时的喝卖声一起飘进了燕国百姓耳朵里,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瞬间就让那些躺在街头巷尾吊儿郎当无精打采的市井泼皮们变得精神百倍,然后开始为这个爆炸性的新闻做着免费的宣传。

  其实璇玑城的百姓们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阵仗,不管是两倍的敌人抑或是十倍的敌人,只要带头的将军是人们称之为“举世无敌”的秦无敌,那么胜利总是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十六岁挂帅出征,经过大大小小一百多次战阵,戎马二十四年的秦无敌,竟然从未输过一场,人们常常在津津乐道这骇人战绩的同时,也在感慨大将军的父母这取名字的水平堪称一流。

  秦无敌作为整个燕国公认的保护神,人们在爱屋及乌之下,大将军府的贵人总能够得到百姓们特别的优待,这不,整个大将军府最得宠的大少爷又开始在九眼桥附近的市集里面混吃混喝了,左手一根油条,右手两张葱油大饼,吃的那是一个满嘴流油,丝毫没有做一个谦谦君子的觉悟。

  九岁的秦履天不喜欢练武,所以今天趁着母亲去门口迎接那个她给自己新找的拳脚师傅的空隙,偷偷翻墙溜了出来,他的梦想是成为司马无谋叔叔那样的大智者,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而不是那些五大三粗的莽夫,即便是自己那个百战百胜的爹爹,在秦履天的眼里也不过就是一个厉害一点的莽夫而已,对秦履天的价值观而言,厉害的莽夫,一样是莽夫。

  市集上的摊贩们都特别喜欢调戏秦履天这个半大小子,贵为将军府的少爷,却没有半点纨绔子弟应该有的娇气,也从来不会看不起他们这些做着低贱买卖的小贩们,虽然只有九岁,但是伶牙俐齿,聪慧过人,再加上那张明眸皓齿,可爱非常的小脸蛋,更是让人们对这个小少爷产生了很多的亲近之感,一个个的都竖起大拇指称赞着秦履天不愧是大将军的儿子,还有些人在旁边起哄说什么“虎父无犬子”,虽然这些事情都和“虎父无犬子”并没有什么关系。

  “秦履天!!”

  在听到母亲那饱含着愤怒的怒吼声从身后百米左右传来的时候,秦履天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跑,先生不是教过吗?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虽然先生还说,大丈夫要行的端,坐的直,但是一想到被母亲拎着耳朵回家之后必定会被家法伺候,秦履天立刻就打消了做这个大丈夫的念头。

  田夕特别疼爱这个独子,年纪小的时候是打不得骂不得,现在好不容易扭转了观念准备好好拾掇下这个调皮的儿子,却发现有点力不从心了,看着眨眼间窜出去几十米的秦履天,田夕就只能够单手扶额徒呼奈何了。

  逃避母亲的责罚最好的去处是哪里?对秦履天来说那自然是司马叔叔的右相府,即便司马叔叔不在,还可以去找自己的青梅竹马司马芳华,顺便讨要几颗糖果吃。

  从来不喜欢走正门的秦履天轻车熟路的从隔壁的一个破烂马棚子里面搬出来了一节梯子,跟猴儿一样的攀上了相府的墙上,然后很畏畏缩缩,没有男子气概的慢慢滑了下去,前后的反差让他看起来像个傻子。

  “不知道司马叔叔在不在府里?”一心想着糖果的秦履天在相府里胡乱溜达着,对他来讲相府和大将军府差不多,都是从小逛到大的存在。

  司马无谋身为当今右相,权柄之重在朝堂上那可谓是一时无两,深得燕国皇帝雷逊信任的他可谓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战功彪炳的秦无敌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其实司马无谋早期的时候只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名落孙山,做官无门,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少年时期秦无敌,因为意气相投,最后结为了异性兄弟,秦无敌功成名就之后,自然是多有提携,而司马无谋也确实有些本事,一路上是加官进爵,平步青云,不过十几年时光,就已经是位极人臣,风光无限。

  秦履天最崇拜的人就是司马无谋,就这件事情上,秦无敌感到很是挫败,毕竟作为一个父亲,谁都会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孩子们的榜样,而不是成为一个“隔壁家叔叔”之类的感觉。

  对于司马家的奴才来说,秦履天这个小祖宗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恶客了,但是身为恶客的人却往往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恶客,这才是最让人感到害怕的,所以眼看这个大少爷在相府里东游西荡的,也没有人敢上去搭话,大少爷喜欢让人趴在地上当毛驴骑这样的恶趣味早就让他们噤若寒蝉了,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他不存在好了。

  没有找到司马无谋,也没有找到司马芳华,秦履天感到大失所望,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想要逃跑的奴仆,询问之下才得知今天是司马叔叔的父亲司马聂的祭日,全家都去城外十里坡祭祖去了,难怪不在家里,这下可好,郁闷之下秦履天也只得屁颠屁颠的回家,一顿板子看来是免不了咯。

  另外一边,十里坡,慧心亭。

  “所以说,右相这回是打算亲自出手?”

  身高九尺有余的盖武身披重甲,看起来很是威武不凡,身为皇帝雷逊手底下羽林军的第一统领他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对司马无谋的安排他感到有些不满,因此毫不退缩的直视着司马无谋想要给他一些压力。

  “你只要负责城里就好。”年过半百的司马无谋看起来依然精神矍铄,站在亭子里望着远处的土坡若有所思,并没有看盖武一眼,只是不紧不慢的重复了一句刚刚已经说过的话。

  “你!”握紧了拳头的盖武很想要朝着一脸无所谓的司马无谋发难,但是一想到自家圣上对这位朝廷右相的圣眷之浓,不由自主的还是有些怂了,心中有怒无处发泄,果断的转身捏着手指头很恨地离开了慧心亭。

  司马无谋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来看盖武一眼,只是专注于眼前的景色,突然从他的眼前飞过了一只蓝色的蝴蝶,像是幽谷的精灵一般翩翩起舞,司马无谋无意识的伸出右手,那只蝴蝶竟然很听话的就落在了他的掌心,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心中万千杂念突然间纷至杳来,转过头瞥了一眼就在亭外不远处侯着的八岁女儿,再看看掌中这只美丽的蝴蝶,片刻之后还是转身走出了亭子,嘴里面自言自语的说着:“希望你不要怪我。”

  十天之后。

  “大帅,眼看着皇城就快到了,怎么样?有没有想儿子啊?”田硕是秦无敌的小舅子,同时也是秦无敌手下第一猛将,跟秦无敌说话从来都是百无禁忌,看着自家姐夫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骑着马上前打趣道。

  提到儿子,秦无敌的脸上才总算是有一点高兴的痕迹,却依然不着痕迹地说道:“谁知道这几个月有没有被司马老贼教的更坏。”

  “姐夫你这还吃上醋了,司马大人足智多谋,小天跟着他多学学也算是好事啊,别人家的孩子可没有这个待遇。”

  “你懂个屁!”恼羞成怒的秦无敌扬起马鞭朝着田硕的屁股上就结结实实的来了一鞭子,吓得田硕连忙提起马缰往旁边溜去,疼的龇牙咧嘴的模样让秦无敌感觉好笑。

  离着璇玑城还有不到几十里,秦无敌想起一事,看着不远处心虚的田硕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挨一鞭子就躲在旁边畏畏缩缩的跟个娘们儿似的,赶紧去罗属官那里把阵亡弟兄们的清单收集好,你先去城里报备,别一天到晚尽不干正事!”

  想起这事的田硕也不再嬉皮笑脸,拱手说道:“下官遵命!”

  说完就调转马头去队伍后方办事了,他也清楚,有些事情可以嬉皮笑脸,有些事情却是含糊不得,而且需要严肃对待。

  看着身后的十几万兄弟,秦无敌还是略有些伤感的,一旦上场征战,生死难料,有时候马革裹尸还都已经算是一种优待,虽然说以少胜多殊然不易,但是每一个逝去的生命对秦无敌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那些在家中默默等待着他们平安归来的父母妻儿,那些日夜的祈祷和眼泪,当噩耗传来的时候,谁又能知道这些眼泪,又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所以秦无敌尊重每一个将士的性命,因为自己也有妻儿,就更能够对他们的不安感同身受。

  所以秦无敌打仗从来都很谨慎,哪怕他从来都没有输过。

  不过有时候很多事情本来就无法以常理度之。

  “为什么?”当司马无谋的短匕穿过自己心脏的时候,秦无敌只来得及问这么一句,比起自己身上所受到的莫大苦痛,他更在意的是眼前这位自己无比信任的大哥,他的所作所为是怎样一种用意。

  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冰冷,和往日那个满脸书卷气息的他完全判若两人,随着生命的律动越来越缓慢,秦无敌的脑海里想起了很多过往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两人结拜那天,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誓言仿佛就像是昨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司马无谋的肩膀,声音颤抖着几不可闻。

  “履天”

  “你放心,大哥我定会让你们父子团聚。”利落的拔出匕首,看着眼神灰败的秦无敌靠着自己身上缓缓的滑落在地,司马无谋慢慢的转过了身子。

  他知道他赌赢了,如果来的不是自己,秦无敌又怎么会毫无防范的脱下战甲与之相拥呢?在别人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又怎么需要化龙榜排名第三的秦大将军有所顾忌?盖武那个蠢货,还真以为自己能是秦无敌的对手?司马无谋的心里在狂笑着,在这一刻起自己就是真正的赢家,再没有谁能阻止自己足足准备了二十年的计划!

  看着十里坡下已经被全部斩首的秦府子弟兵,以及那些缴械之后被隔离开来的另外十万将士,司马无谋总觉得错漏了些什么,处理尸体的事情自然轮不到他自个儿来做,他现在只想进城看看盖武有没有把秦府的余孽们处理干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他可不想给自己留下些什么后患,比如说,那个自小就喜欢黏着自己的小杂碎。

  城里城外的巨变自然激起了有心人的警觉,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大将军秦无敌军报作假,暗地里勾结赤炎国的敌人想要反攻燕国皇城,自己拿下皇帝以便取而代之,这样的消息来的突然,突兀,本来很多人是不相信的,但是听说是司马无谋亲自出手对抗秦无敌,又不得不纳闷了,这司马无谋和秦无敌可是结义兄弟,情同手足,如果不是谋逆这样的大罪又怎么会如此做派。

  将军府。

  “弟妹,你儿子呢?”翘着二郎腿坐在将军府的正堂主位上,司马无谋用右手托着一枚玉佩,斜睨了一眼被两个羽林军压着肩膀跪在堂下的田夕,出声道。

  “呸!我相公真是瞎了眼才会与你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结为兄弟!你恩将仇报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的面前!”田夕恨不得冲上前去将这个毁了自己一家的罪魁祸首撕成碎片,但是作为一个妇道人家,又怎么挣脱得来两个羽林军壮士的压制呢,只能双手探出向前,想要离这个杀人凶手更近一点,仿佛只要再近那么一点点她就可以手刃仇人为夫君报仇了,一双眼睛都成了血色。

  司马无谋面无表情的的看着疯了一般的田夕,缓缓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之前我就感觉我遗漏了什么,现在你儿子不见了,我倒是想起来了,田硕那小子不见了,想必是带着你那宝贝儿子逃走了,不过没关系,他们逃不远的,不论他们逃到天涯海角,我也有能力让他们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田夕血红眼睛里的哀痛一闪而逝道:“你真的是好狠的心!天儿从小对你就是唯命是从,崇拜得很!你就算再不是人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连一个九岁的小孩都不肯放过?”

  司马无谋不在意的扯了扯嘴角,眼睛里没有任何色彩的与田夕对视着,“我只是习惯斩草除根罢了。”

  随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外。

  屋子里的两个军士面面相觑,愣了半晌,才听到屋外传来的三个字,“杀了她。”

  熊熊燃烧的将军府烧了三天才算烧了个干净,与此同时,距离燕国边境已然远去的九岁少年,忍着眼泪跪在自己舅舅的面前,咬牙切齿道:“我要学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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