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分别
昆都朝着李风邃大喝一声：“不要走神！”
李风邃眼前一阵模糊，发现那“海巨人之斩”的剑光并没有消散，蓝白色的剑光依旧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向他进发。
他疑惑地看向身后，泥土在不断地跃起，可是刚才凝聚出的女人形象已经消失不见了。
剑光不给李风邃思考的时间，来到了他的面前。
“是该接受必死的命运，还是拿起陌生人赐予自己的利剑？好像两个都不是什么崇高的事情。”李风邃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但是，他却不想再死了。
这是非常正常的感情，他已经勇敢地面对过无数次的死亡……那么，这一次放纵一下又如何？
“大地是生化万类的慈母，她又是掩藏群生的坟墓。”李风邃叹了口气，伸出了自己的左手，朝着飞来的剑光一握。
所有的土元素都在听从他的号召！脚下的大地发出轰鸣，泥土形成的楼梯节节拔起，李风邃站在最高的那一阶上俯瞰着大地，宛若新登的君王！大地在翻滚，泥土结成一只巨大的手，五指张开接下了“海巨人之斩”！
后面的水兵爆发出一阵欢呼——为强者喝彩！
昆都此时也目瞪口呆，这是怎样强悍的力量！他皱着眉头看着李风邃，倒不是因为自己的绝招被化解了；昆都不同于那些脑袋一根筋的水手们，他只是觉得这等强悍的魔法操控能力绝对不是李风邃这个毛头小子所能掌握的。
但是他绝对不是输不起的人。无论这力量来自哪里，他是确确实实输了。
“昆都先生，”李风邃挥了挥手，那台阶一阶一阶没入大地，“刚才您有没有见到一个泥土凝聚成的女人？”
昆都摇了摇头，觉得李风邃问这话有些古怪。
“你小子是不是想女人想疯了，泥土都能看成女人？”后面的水兵们大声起哄。
“我刚才只觉得大地一阵震动，然后见你身后跃起很多泥土……”昆都淡淡地说。他看出李风邃自己也是满心疑惑，决定把刚才自己见到的模样复述一遍，好让李风邃找找原因。
李风邃叹了口气，看来昆都和水兵们都没见到那个女子。他的心中一阵疑惑，那亲切的女人形象难道是因为疲劳产生的幻觉吗？可是这感觉又如此真实，李风邃还能闻到肩膀上的泥土芬芳：那是刚才她头倚靠的地方。
她是谁？脑海中那个说出“千万，不要用！”的男低音又是谁？这一切虚幻得像是一场被人吵醒而没做完的梦：故事没有来源没有结尾，参与的人物面目模糊也没有名字。
不管这一切是真是假，但是他确实是能用这份力量，这份强悍到无与伦比的力量。
但是李风邃清楚地知道世界上不会有免费的午餐，驱使如此强大的力量代价一定也是沉重的。他觉得自己还是听从那男低音的话，尽量少动用这份力量。
“这一局你赢了，”昆都把剑插在地上，“我的力量都已经用尽了。”
听到昆都这样说，李风邃连忙摆手：“这是不算数的，我刚是……”
昆都笑了，道：“只要你还能用出刚才那一招我就是必输。我知道，刚才的力量你是能使出第二次的。”
李风邃没心情享受这胜利带来的喜悦，他甚至有些懊悔使用这不知名的力量：在他眼里这是一种作弊行为，尤其是面对昆都先生这样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
“后生子，”昆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地说，“你就让我输得体面一些吧，何必非要把我打得衣衫褴褛口吐鲜血呢？”
李风邃觉得昆都说得也有道理，而且他也确实有点想离开这里了。
“你通过了我们的试炼，我们也是时候上路了。”昆都笑着给了李风邃一个拥抱。
“你们要去哪？”李风邃有些不知所措，他鼻腔里满是昆都那过期烟草的木材味道，熏得眼睛有些疼。
昆都也不回答他，转向了水手们的方阵：“伙计们，给这位伟大的年轻人唱首歌！”
水手们站得笔直，水手服白得刺眼。每个人都脸带微笑，在那艘破败的大船下唱起了歌：
“如我葬身茫茫大海
请你不要献给我一朵花
请不要给我以眼泪浇灌的花
我乃炮膛里的火药，熊熊燃烧
我乃长剑上的剑尖，永不退缩
我乃绝海上的飓风，来去无踪
好姑娘，请不要献给我一朵花
好姑娘，那时请你抹干眼泪啊
好姑娘，那时请你再嫁吧。”
这不是唱出来的，这首悲伤而不详的小歌是从他们粗犷的嗓子中吼出来的，充满了力量与自信。
昆都把自己宽大厚实的背留给李风邃，再次拔出了长剑。
“老伙计，是分别的时候啦。”他轻轻抚摸着长剑身上的伤痕——这把剑随他出生入死征，剑下敌人头颅数不胜数。
昆都将剑高高举起：“圣锚舰队，起航！”
所有的水手都有条不紊地登上了船，站回了属于自己的岗位。
为首的水手站在船头向昆都敬礼：“请指示，元帅！”
“回家吧，伙计们！”昆都依旧背对着李风邃。
水手们脸上带着笑容朝着李风邃挥舞着白色的海军帽：“再见啦，李风邃！”
“再见啦，小鬼头！”
“再见啦！以后不要随便骂人哦！”
船上传来嘈杂而热闹的告别声。这些水手的热情和豪迈打动了李风邃，他脱下衬衫朝着他们挥舞着：“再见啦！查利尔！再见啦！尤多！……”他这些日子和这些水手每天都会拌嘴，几乎能喊出每一个水手的名字。
水手们脸上带着笑容，他们的身躯却逐渐破碎。他们的身躯从脚部开始碎裂，继而来到腿部、胸部……化成一道道蓝色的碎片，飘散在空气中像是纷飞的蝴蝶。
李风邃慌了神，他急忙朝着水手们跑去，想抓住他们存在的痕迹。
水手查利尔哈哈大笑，说：“小鬼头，你哭什么！”
李风邃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他真的流下了眼泪。
旁边的水手们也纷纷大笑，附和道：“你哭什么！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不要哭！男子汉大丈夫！”
李风邃用力地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不哭，你们回家应该是一件高兴事！”
水手们目光柔和地看着李风邃，终究是消失在空气中。
李风邃跑到了昆都的面前。
“昆都先生，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话语鼻音很重，这是因为刚刚哭泣的原因。
昆都轻轻拍着李风邃的后背，轻声说：“不要悲伤，圣锚舰队在一千年前就全军覆没了，我们都是幽灵，是时候该解脱了。”
李风邃愕然，昆都伸出右手，给他看大拇指上戴着的戒指。那戒指上镶嵌了一颗硕大的绿色宝石，宝石被切割成漂亮的菱形；其余部分是由金色的金属打造而成，上面雕刻了很多复杂的纹路。
“这是‘塔纳托斯之戒’，可以将死者的灵魂存放在里面。”昆都解释道，“他们已经在‘塔纳托斯之戒’中生活了一千年，如今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他们也该回家了。”
李风邃知道最后一个任务就是对自己的试炼；他也知道对于水手们来说，消散反而是一种解脱。
此时，李风邃发现昆都的脚也开始破碎。
“昆都先生！”李风邃焦急地喊。
“小子，我也该走了。”昆都笑了起来，堆起一堆褶子，“元帅总是要殿后的嘛！”
李风邃擦了擦眼泪，他敬了个礼，说：“昆都元帅，我申请加入圣锚舰队！”
昆都也站得笔直，回了个标准的军礼。他威严地说：“准许加入！即日起，任命李风邃为圣锚舰队元帅！”
真是好大的官！可是这支舰队很快就要只剩李风邃一个人了。
昆都摘下自己胸前的徽章，那是一枚金质的胸章，上面镶嵌着一个金色船锚；昆都把胸章别在了李风邃破烂不堪的衬衫口袋上，满意地点了点头。
“从此之后，你行之事皆代表圣锚舰队，千万不要做出有损舰队荣誉之事！”昆都严厉地说。
李风邃重重点头：“我会的始终铭记‘荣誉’二字！”
昆都大笑，给了李风邃一个大大的拥抱。
李风邃并不想哭泣，可是泪腺并不听他头脑的使唤，依旧倔强任性地留下一颗颗晶莹。
昆都伸出手轻轻摸着李风邃的头，温柔地说：“哭什么呢？你有大把的未来，像我这样生活在过去的人总该是要被忘记的。”
李风邃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昆都看着李风邃，心中想起了那个身披破旧铠甲的骑士：“郎巴多尔，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完成了呢……有这样的年轻人，世界的未来想必不会太差……”
昆都笑着离开了这个世界。
塔纳托斯之戒和那把萦绕着水汽的长剑因为失去了主人，此时正安静地躺在草地上。
训练场此时终于恢复了正常，天空终于再次响起机械合成音：“训练结束！”
李风邃擦干眼泪，知道自己该出发了。
他捡起塔纳托斯之戒和水汽萦绕的长剑，走出了训练场的房间。
生活总是要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