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小鲸鱼 二
游泳馆门口，张沐远早早就到了，等着何佳念，那个他这周虽然每天都在图书馆见，但却依然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不一会儿，带着上午清爽的风，小仙女翩然而至。张沐远自然喜笑颜开。
可没高兴一会儿，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发现何佳念之前对于游泳这件事情的担心不是没来由的，自己如今换好泳裤之后，不敢从男更衣室走出去了！！他觉得浑身都别扭，在游泳馆从未有过的羞涩一次袭来，像是江面上突然升烟波浩渺。
何佳念其实也不好意思出去，但她那天回家洗过泳衣之后换上，就发现，张沐远为她想的真的妥帖。这件泳衣完全不会把女孩初现的曲线勾勒明显，相反，设计重点只在可爱和俏皮，尤其让何佳念这个瘦瘦的小女孩穿上，只像一条小小的有好看小尾巴的热带鱼。所以她在更衣室里再三鼓励了自己几次，也就认真踏了出去。
刚才说好在泳池入口等的，可现在张沐远一等不来二等还是不来，何佳念有点担心，但她自己的手机早就锁到了储物柜里，而且她总不可能跑到男更衣室里寻一寻吧？只有一个等了。来来往往的人们，虽然目光并没有落在何佳念身上，但她孤零零站在门口，还是穿着泳衣，感受无论如何也是不好过的。
半晌，我们的张沐远同学披着一条大浴巾，姗姗来迟。见到何佳念眉头轻锁而双手抱着，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迟到给她带来的不适。在心里责怪了自己好几遍，张沐远没说二话，就直接把浴巾给何佳念披了上去。
“对不起，我太慢了，冷吧站这儿？”张沐远的关心是真的，但他迟到的理由是假的。他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害羞不敢出来了，这太有损他的光辉形象了。
“嗯，就是人太多了。你没事吧？”何佳念刚刚微微有了的那么一点小委屈，被张沐远的到来冲散了，她也不怪他，她只是在陌生的环境里很怕落单。
“没事。我下次一定快点儿。”张沐远又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两句，才稍稍平复。
啊，眼前是清澈而摇摇晃晃的泳池！
“先泼点水在身上，省得着凉。”张沐远带头往身上撩水。
何佳念也跟着照做了两下，但还是动作幅度很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终归不太好意思。
“我先飞快游两圈热热身啊！”张沐远其实也没那么好意思，他正琢磨着赶紧用水藏好自己。
“嗯，我在浅水区这边。”
可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儿，张沐远刚才还扭扭捏捏浑身不得劲儿，现在一入了水，就立刻欢脱起来。
他从浅水区游到深水区，从深水区又游回来。几个来回，完全不觉得疲累。
何佳念没有深水证，所以她每游半程就只能返回。
在又一个半程时，张沐远也恰好游回来。何佳念刚一抬头换气，就看张沐远一个鲤鱼打挺儿，从水底“嗖”地往上一跃，“噗”喷出了一片水珠来。
“哈哈哈，你在这儿呢！我们一起游回去啊！”张沐远游得开心，偶遇何佳念更是开心。
“张沐远，不许往我这儿吐水！”何佳念游半天才游过来，这个张沐远让自己门口站了半天就算了，一进泳池又把她一撂，自己游得飞快。虽然泳池人不少，但她还是觉得又冷又有点怕，所以此时多少有点嗔怪。
“啊！我错了！我应该这样排水才对！”说着这傻孩子竟然把泳帽一摘，猛地晃起头来。
哗啦啦！呆站着的何佳念无端又被溅了一脸水！
“张沐远！你！”
“来追我啊！看谁先游回去啊！”张沐远一个翻身又回到了水里，回去之前，还不忘伸出手指，朝何佳念勾了一勾。
“你有本事别游那么快！我这就过去！”何佳念要被气晕了，她此刻只想马上抓住张沐远。
可奋力游了半天，眼前还是一片水茫茫，何佳念有点岔气，但她不肯认输，她要捉住这条乱喷水的鲸鱼。
张沐远呢，早早游到了终点，然后一个跳跃就坐到了刚刚放浴巾的岸上。看着还在水里坚持的何佳念，他又有点心疼又觉得她这样用尽全力的样子很好笑。所以他就这么坐在那儿，笑笑地看着她。
终于！何佳念完成了航程！她呼掉了最后一口气，然后像美人鱼被浪花冲上岸的那一瞬间一样，猛地从水下探出了头。
“终于追上你了！”何佳念模糊地看到张沐远不断在踢水花，没多想，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用以站稳把自己的泳帽摘下来倒水。
中长的碎发，早已浸透了冰蓝的池水，此刻混了消毒水和一种未知的幽香，何佳念像一朵刚刚经历夏雨的荷花，露珠就那样晶莹而润泽地在玉盘之上，恋恋不舍般徘徊。
张沐远完全看傻了。他定定地愣在那儿，一动也不能动。他从未想过，天使的模样，但今天之后，他再不必想象。他已牢牢握在天使手中。
“你干嘛？”何佳念发现张沐远的眼神完全不似平常般温和而略有闪躲，反而直直的像被谁勾了魂儿一般。
“我。。没事。。”张沐远下意识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口水。自己这样真是太丢人了。
“还是你赢了。”何佳念想起刚刚两人不算比赛的比赛。
“不不。。那个，你还是把我抓住了不是。。”张沐远此时显得语无伦次。
“啊！不好意思。。”何佳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握着人家的脚腕儿，吓得赶紧松了手。
“哈哈没事。我们玩儿泼水啊？”张沐远重获手脚的自由之后显然回血不少，想起要跟何佳念玩儿了。
“别，这么多人，多不好，再泼着别人。”何佳念下意识地看看周围，可惜理由不太充分，快中午了，大家走得差不多了。
“没人！”张沐远说着就已经往何佳念身上撩水了！
“你今天！”何佳念觉得张沐远怎么跟小狗似的，消停一会儿马上就要找点儿事儿啵楞啵楞你。所以她也开始反击了。
几轮过后，何佳念战败。可却是张沐远先停了手。因为他发现，正午的阳光从游泳馆碧蓝的半透明顶棚照进来，何佳念湿漉漉的头发，和她白皙细腻的皮肤，对自己的冲击太大，他无法拒绝这一室馨香，竟自有想要怀抱一切的冲动。
“不打了。算你赢吧。”张沐远努力定定神，低下头看着何佳念说。
“算我赢？”
“就你赢了，念念赢了。”张沐远的声音里好像也透进了温柔的池水。
“你说什么？”何佳念听他这么叫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咱们换衣服吃饭去啊？”张沐远又一次跳出了水面。
“好。”何佳念本来想爬旁边的梯子，可张沐远伸手来拽她，她犹豫了一秒，抿抿嘴，握住了那只手。
然而洗过澡换好衣服，并未让张沐远的心神平静太多。因为何佳念身上又添了一种有轻微茉莉和白茶的新的发香，神思缥缈，张沐远需要最强烈的镇静。
“走啊！”何佳念换上了一条白裙，宽松但却飘逸。
“噢好！走走。。”张沐远只是机械地跟着何佳念身后，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
“何佳念？我能问你件事吗？”他终于想到一件可以分散此刻精力的大事。
“啊？你说。”
“从今天开始，我能叫你念念吗？”
“嗯？嗯。。”何佳念想起刚刚他突然叫自己的那声，心口有一点回甜。
“真好，终于可以叫了。你知道吗？我羡慕卜爱文羡慕了两年了，可我越想说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我发现我还不如我初中时候胆大了。”
“你初中时候怎么了？”
“你忘了吗？我当时怕你毕业了找不着了，一着急就想去找你要电话什么的，结果脑子不知怎么的一抽，直接问能不能叫你念念。。”
“噢我想起来了，我当时还以为你跟我开玩笑的，没几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何佳念说谎了，她纳闷儿了好多天呢，是开了学之后，她才渐渐合理化这一事件。
“没良心啊！”
“很突兀啊！”
“那你也没良心啊！”
“噢……”
“以后可不能就这样随便忘了我啊！”
“不会了，忘不了了。。”何佳念故意说得轻松，可她自嘲般地笑，是笑自己早就知道，可能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叫张沐远的少年了。
“嗯！我也是。念念，你现在就是我的一根软肋。”张沐远推着车，目光望得很远，语气却很诚挚。
“。。。”是亚当和夏娃的典故吗？她不敢问。
“念念！”张沐远叫她。
“嗯？”
“念念！！”张沐远声音突然有点大，何佳念直想上前握他的嘴。
“你干嘛啊？”
“念念！！我好喜欢这样叫你啊！”
“你别这样，别人还以为你疯了呢。”何佳念脸红起来，她小心地把手指放在嘴唇上。
“不要，我就要这样叫。礼拜一我要跟卜爱文说，以后不许她这么叫你了，只有我能叫。”
“那你恐怕，得费点劲。”何佳念想想卜爱文，估计不上来咬张沐远就算客气了。啧啧，这画面简直不忍心看。
“那你爱她还是爱我？”张沐远今天有点兴奋过度，什么话都敢说。
“什么啊？！你说什么呢。。”何佳念听到“爱”这个字，脸一下子全红了。
“你回答我啊？”张沐远伸手扳过何佳念的肩膀，让她不得不看着自己。
“你跟卜爱文争，你真是。。”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何佳念全身的皮肤都紧绷起来，她尽量平静自己的呼吸，不让场面更加尴尬。
“好吧，她是女孩我就姑且允许了，但是以后都不许别人叫你念念了啊。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噢！”张沐远光顾着宣告自己的主权了，这就忘了，不是刚才，自己紧张得呼吸不畅的时候了？？
“啊知道了知道了。”何佳念稍微侧了侧身，钻出了张沐远的怀抱。
“你能慢点走吗？一会儿你想吃什么啊？”张沐远快步向前追去。
“随便！”何佳念却是跑得更快了。
大中午的，这样跑一会儿估计又要一头汗了。初尝爱恋里所有的清甜，会不会舍得浅尝辄止？还不急，还有太多美轮美奂，许多人穷尽一生都难于触及的精纯，在不远处等待，张开了双手，等班扇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