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高烤 三
"吃完炒饼，两人从小店里出来，正好遇到了柳树被风吹起摇曳的树枝，在这夏日里，最是好看。
“姐，你加油。张沐远高考完不就能见着了么，”齐冉这句话说得好像没头没脑，但他又笑了，这一中午，脸都笑疼了，“再说，你现在多酷啊，你看全考场就咱俩最酷，用不着那些陪考啥的。这才是真的收拾了旧山河，朝天阙呢！”吹！可劲儿吹！一共会两句词，全都用上了吧？
但齐冉就是这样，常以自己的一种看起来极乖张又不起眼的方式对人好，大多数时候，和这个世界习惯的表达方式格格不入，但也有时候，让人感动。
“好！你也加油！”何佳念打心里感激自己这个弟弟，不由得也努力点点头，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很快，两个人又回到了考场，但他们已不再是上午那两个紧张而无所适从的孩子了，他们在彼此的鼓励和支持中得到了肯定，也得到了有机栽培般的生命力。所以下午的理综，虽然没什么奇迹发生，但他们答得都很稳定。
第二天，又是一样的程序，一切应该向好。可本已捋顺的神经，似乎又遇到了新麻烦。
何佳念的智齿不知是不是受了高考这样极具划时代意义的一场仪式的感召，在昨夜突然就开始奋力萌出，她半夜莫名被疼醒，以为是水喝得少了，起来开灯倒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腮帮子莫名其妙地肿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黄鼠狼单咬病鸭子。何佳念，你给我撑住！！何佳念自己连夜想着，拼命劝自己快点睡着，可越是这样，她偏就越睡不着。这样疼着，烦恼着，挣扎到三点半，才终于昏昏沉沉地又一次睡去。
因此早晨，她脸没洗牙没刷，匆匆吃了早饭就冲出门去。
我们可能都有这感觉，夜里失眠缺的那一两个小时的觉，白天怎么补怎么都不是那么回事儿。尤其是她还没补，更是头上悬了个鼓风机一样，晕头转向。
还好有强力的高考悬梁刺股，何佳念才稍稍觉得没那么不清醒。
亢奋与一股猛劲儿撑过了数学，一切看起来还相安无事。可当最后一门英语听力一放出来的时候，昨天的庆幸在今天一语成谶。何佳念腮帮子里的疼痛伙同了头脑里的嗡鸣，硬生生地把她的听力拽走了好几个正确答案。她明明耳朵听到了录音，眼睛紧盯着试卷，可偏偏就选不出哪个是正确答案。
她尽了全力，稳住自己的心神，可最后写作的时候，还是有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在了试卷上。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铃声突兀地敲响，何佳念在那一刻体会到了一件事永远无法改变的无力，指针究竟不能被疯帽子向左拨正。
齐冉像之前一样，跑出来和何佳念玩笑。可何佳念费尽了努力才不让自己的失望露出来，简单地和他说了两句，两人就各自骑车离开了。
从考场回家的路，何佳念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漫长，仿佛她重新回到了五岁，第一次因为爸妈上班忙碌而一个人去学小提琴的那条路。她幼小，迷茫，不知前路有多长又在何方，只脚下不停地往前走罢了。她听不清周遭的声音，看不进仲夏的美景，只路边梧桐刚落下的花，带着一点点香，像是努力想抚慰失意的心魄。
何佳念这样游魂般骑回了小区，可遥远的一个清矍的背影，只像碧水突然奔流进眼眶，凉爽又天然。
张沐远竟然推着车站在何佳念家楼下，百无聊赖地踢地上的石头，他好像等得很久了，也好像终于因为暑气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总之远远地看着，他突然用手握住了车把，似要骑车离去。
何佳念再不能看他离去，她扔下车，几步就跑了过去，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张沐远的背脊：“别走！”
“我不走，我就在这儿，我哪儿也不去。”张沐远觉得心口一酸，回手就将何佳念整个人都圈进了怀中。
下午放工放学的当口，人群也是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当然也有不少驻足而观，可背景终于从此虚焦，万物失色，他们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最澄澈的灵魂，再无其他。
仿佛失而复得的澎湃，经历了山石和岁月，终于平静下来的两个人，坐在小花园的月亮门下，认真等星星的到来。
“念念你考得怎么样？”张沐远玩着手里的狗尾巴草淡淡地发问。
“实话？没考好……”何佳念开始还想开玩笑，可说到后半句，却仿佛要带了哭腔。
“我也实话……也没考好。”张沐远没说谎，他虽然之前一周被照顾得很好，但他似乎总有点愁似的，考试的时候终于没能发挥了全力，遗憾不少，因此总有一种打到棉花上的错觉。
“你怎么会呢？！”比起自己的失手，何佳念似乎对张沐远的成绩更加上心。这便是在爱里的人吧，把对方的一切都看得比自己更重。
“我怎么就不会呢。哈哈，但咱俩这也算是同病相怜吧，缘分呐缘分。”张沐远前半句还有些叹息，但后半句就突然笑了起来。
“你还笑呢！你不能考不好啊。”何佳念一下子就跟着难过起来。
“嗨，胜败乃兵家常事，这说明咱们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压力过大的场合，以后还是选个平淡点儿的环境白头偕老算了。”张沐远这一个展望，一竿子就直接给支出了五十年。
“什么啊……说正经的呢。”不知不觉好像有花轻落，何佳念觉得自己这遗憾、难过、后悔的心情，突然就让这少年的浑笑给搅没了，想低落都低落不起来了。嗯，管它能考到哪儿去呢，管它是临床医学还是药学英语呢，他俩都是金玉之质，到哪里都是自有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