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满目

  "话说何佳念在经历初吻后，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

  她好像一只小蜂，终于闻到了花蜜，于是整个人都蓦地舒展了。她本是最惧怕这样的亲密，但她不知为什么竟好像生来就等待着这一场奇异的降临。独独是他的出现，他的气息，有让所有的紧张与不安都消散的灵药。若她此前假想那一幕的发生，那必是所有惊惶一齐到来的一场山洪，但真相却是，她尝到了此世一支最神秘配方的纯甜。

  可以说，自别后，忆相逢，从那日起，她竟再没做过骇人的噩梦，再未失眠过。虽然已是二十一世纪，这一吻吻得恐怕都显得有些慢有些晚了，但何佳念从中还是突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也许是近距离费洛蒙的快速交换，也许是人类最具灵力的一块肌肤。总之何佳念每每回忆起那个有梧桐香气的午后来都要脸红上一阵儿，心暖上几分的。

  她甚至发现，自己比以前更期待见到张沐远，期待同他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去图书馆。她发现自己不但不再对亲密关系充满恐惧，反而从那一刻起，有一些痒痒的、焦急的，内心深处难以言明的渴望，足够令自己羞愧惊慌。这着实让何佳念吓了一大跳，她因此责备自己，但很快她又迷惑这到底是不是错。于是她很想跟张沐远说说，想从他那里得到解答也得到力量。

  但是，他自那日之后，却突然冷淡了。那个周日甚至都没有一起坐车回学校。

  何佳念开始还觉得定是他在忙别的什么，但很快在几次主动发短信询问都被只言片语应付开来之后，一个女生在恋爱中所有本能的直觉就这样被开启。他不爱自己了？他突然就厌倦了？何佳念被各种荒诞的可能性震得头疼发晕，但她坚强地咬住了牙。她不信，那不是别人，那是张沐远，她若非听他亲口说，她不会疑心他，半点都不该。

  可能爱真的会让人大胆，突然暴涨了勇气，支撑我们做从来不敢做的那些事。

  是的，刚刚开学，系主任的课，何佳念竟然都给逃了。周五早晨，她就收拾了行装，谢过答应帮她答到的耿嘉嘉，就匆匆坐上了车。

  而让她更加濒临崩溃的是，前脚坐到车上去，后脚就收到了张沐远的短信：“今天我学校有讲座，晚上很晚才能结束，别等我了，先回家吧。”

  长途跋涉，费尽周折，从南边的d大走一程西北的j大，何佳念在体会张沐远来接自己的艰辛当中，也第一次饱尝了恋爱能带给人们的最难受的酸涩。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上周的一切还那么完美，此刻好像所有的花朵都已凋零。

  何佳念不是痴缠之人，若是刚刚还在校园里，她收到这信息，她可能会生生咽了这失望与震惊，然后一个人默默回去上课。但如今，她已疾驰在三环上，开往不知是光亮还是黑暗的目的地。这便是，箭在弦上，势在必行了。

  但何佳念那时还没有足够强大的内心，加之第一次爱人的患得患失，她是做了一路车，吸了一路鼻子，勉勉强强才忍住了眼泪。

  终于到了j大校园，何佳念踏下车去，却有一阵虽然短暂却沧海桑田的错觉。一花一木，是否本来就是假象，这突然巨大的落差，让她有即刻的心凉。

  她无目的地走在j大的校园，觉得人来人往只有她一个孤单可笑。她是来寻一个答案，还是来等一个宣判？就在这时，一个骑自行车的同学“嗖”地从她身边擦过，何佳念下意识抬头，那人的书包带却不偏不倚地“啪”地甩在何佳念的脸颊上。即使不是隆冬，这一下却还是生疼生疼。可那人不知是插着耳机，还是赶着去上（tou）课（tai），浑然未觉，只自顾自地一下就又骑得老远。

  何佳念呆在原地，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是被书包带抽了这一下子疼的，还是积蓄了一周的委屈终于寻得了一个出口。来来往往的人终于注意到这个花容月貌的却流了眼泪的姑娘，有一两个人上前问究竟，递给她纸巾。

  何佳念反应过来，窘迫地道谢就赶紧跑开，只停在了一个开始结柿子的小园子里，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过了去。

  傍晚时分，眼看着太阳一分分掉了它的温度，像是要赶一个归家旅途。忍受了太久怅然若失，何佳念给张沐远发去了一条短信，可能是最后的挣扎，也可能是仅存的希望。

  “我在你宿舍旁边的这片柿子树下面，你讲座完了，还是回来见我一下吧。”她尽力保持了语气的平静，心里却是丝毫信心都没有了。

  张沐远收到这短信的时候，已经坐车到了回家的半路了。这几天，于他来说，过得并不好。他虽然给自己找了两条出路，可真不是什么欢乐的去处，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惩罚，让他更加低落。所以他这几天脑子很乱，虽是不负责任，却只能躲着，不敢见何佳念了。

  但这下看见何佳念的短信，他却急得一下冒了汗，这都快七点了，她一个女孩坐在那片马上就黑漆漆的园子里，这怎么能行？！可他刚要回短信的时候，手机因为持续的亮屏提醒，最后一点电也耗光了。

  张沐远马上在最近的一站下了车，转身就往马路对面跑，可再往回的车，不但车次少，而且都是周末往香山玩儿的游客，他排了半天队，也完全没有挤上去的机会。

  没办法了，往回跑吧。希望能在这途中遇到一辆公车，一辆出租车，哪怕一辆黑车？可惜，除了水泄不通的堵车，什么也没有。他跑得口干舌燥，也只能慢一点，丝毫不敢停留。他不知见了面该怎么和何佳念解释，但他现下已顾不上这一切，他只想赶快赶回去，到她身边。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做错了，所有的事情，没有一点对，何佳念才是他唯一在意的人，生命中的唯一重心，他体会到了，若是她有点闪失，自己纠结忧虑的那些虚无的东西，顷刻全要灰飞烟灭。

  这样跑着，头上的汗已是打湿了心里，张沐远疲惫的身体，却像上紧了发条，不再减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