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满目

  "可她到底是不需要尝试这个铤而走险的方法了，因为张沐远在找了几片柿子树都没看见她的影子，终于想起后面最背阴儿的一块儿。这哪里是他们宿舍旁边啊，何佳念这是转向了。

  “念念！”张沐远进了这片园子，一下就看见一脸防卫的何佳念，和背对着自己，却居高临下仿佛看犯人一样看着她的那个青年。

  “张…啊，书记来了！我真得回去了！”何佳念看见张沐远，揪成一团的心突然松了开来，她一瞬间就有眼泪要涌出来，但她不清楚油滑青年的战力，所以咬牙将表演进行到底。无论张沐远本来要带给自己的消息是什么，但她依然要尽力保他万全。

  张沐远何等聪明，听她这样说，自然明白情况不妙。三步并作两步，他先是挡在了何佳念身前，以自己完全正对那个青年，然后一手却已拉住了何佳念的手。只是拉住的瞬间，那其中被水洗了一样的寒凉，让张沐远的心像是猛地被砸了一下。

  “真得回去了，老师都来了，不回去不行了。这位同学，我们以后再聊啊。”张沐远顺着说，不敢加太多内容，怕和何佳念说过的内容拧了。

  油滑青年显然一愣，这“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真的把他弄晕了。他站在那儿，挡着也不是，不挡着也不是。竟愣愣地看着张沐远把何佳念拉开，几步就离自己渐渐远了。

  “拦着他们！那楼根本没有多功能厅！”可就在这时，皮裤青年，却又重新出现在这园子。

  可张沐远也不是吃素的，手上的包一把抡了皮裤一个趔趄，拉着何佳念就飞也似地向前逃命去了。还好这开学虽然不久，路却是摸熟了。即使那两个人在后面使劲儿追，张沐远还是把他们给引到j大那片儿路灯最亮，保安最多的道上去了。

  两人一看，玩儿完了，追个球！骂了两句，掉头就走了。

  剩下张沐远拉着何佳念，两个人却一刻不敢停，又跑了好长时间，干脆跑出了j大门口，来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何佳念勇敢的表演早已落幕，张沐远入骨的后怕如火灼烧，他们紧握着彼此的手，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一句话。

  过了半晌，汗是已落尽了，神经也有些微的松弛。张沐远这才松开何佳念的手，然后无意识地往自己头上抹了一把。

  这一抹不要紧，何佳念眼看着路灯底下的张沐远额头上乍然出现了一道血印子，惊得她连忙上前：“你怎么流血了？”

  张沐远也被何佳念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看自己的手，可不是嘛，那手上的汗水里竟已混合了血水。

  可当张沐远定睛细看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虽满是血丝，但并无伤痕。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张沐远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刚刚握着何佳念的那只手啊！

  他几乎是抢过她的手，打开来看，只觉得头晕目眩，不只那只手，两只手的掌心里都是一片鲜红。那一刻，不知是血还是汗模糊的先是张沐远的眼。

  他沉默地想哭，这是他第一次忍不住要为他的小姑娘掉眼泪。但他还是很克制，先扶了她去旁边的麦当劳清洗伤口。

  他托着她的手，按下水龙头，清水哗哗地流下，却好似怎么也冲不掉他心里那块惭愧。因为何佳念刚刚太过紧张，早已对痛感十分麻木，她持续地用力再用力，已让伤口变得极深而不规则。好像血小板本已赶去凝固，而她却又一次次刺破了那愈合。

  何佳念几次想要自己冲水，都被张沐远无言地挡了回去，他还能为她做些什么，此刻若再不让他亲力亲为地呵护这伤痕，他怕是更不知要如何赎罪了。

  终于，伤口看起来是没有汗水和污迹了，张沐远却又发现了新的问题。长时间的冲水，让何佳念的双手有彻骨的冰凉，连带着她的嘴唇都有些发紫。这简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刺痛他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他用力抿了抿嘴唇，克制住那股心酸，只将何佳念的两只手都仔细地向上托好，全抱在自己胸前才算安心。

  但这样传递温度的姿势却让何佳念羞赧异常，她因为两只手都被拽到他胸前，所以整个人走起来都是侧偏向他的。这十足怪异的样子，不但她自己辛苦，连路人也是免不了多看上几眼。

  “我不冷其实……”她说谎，她冷，她只是不好意思了。

  张沐远走了几步后也发现了这样两手捧着她的手行进得确实吃力。于是他停了停，思索了片刻，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他将那两只小小的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的左手里，右手如羽翼忽然张开，轻易就圈住了那个柔弱而仍有些发抖的身躯。

  “这样走，就好多了。”他虽是心里依旧自责，但对自己神来之笔的正确决断十分满意。

  可何佳念却是突然僵硬了四肢，她从未和张沐远这样拥着在街上走过。他们总是守礼的，甚至可以说是趋向保守的。这样被握住双手又护在怀中，真可谓“云娇雪嫩羞相倚”，半点都不假。她想拒绝，却终究不忍拒绝。

  想了半天，还是说句话调淡一下这一刻的难为情吧：“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医院。校医院已经关门了，再说就算没关门，他们也没破伤风针啊。”张沐远答道。

  “什么？我不需要打针啊。”虽然是口腔专业的，那我们也是医学生哦，虽然开学还没怎么学呢吧，但我们也能判断了啊。这伤口虽不算开放，但也不是真的深到无以复加吧，能免了那一针还是尽量免了的好。

  “你需要。”张沐远的口气却有少有的一点霸道。

  “我……”何佳念刚要再辩驳什么，却觉得自己肩头的那份力突然加重了几分，这让她一愣。

  “念念，我知道你就是学医的，我也知道你怕疼。但我真的再不能承受一点，在你身上可能发生的意外了，一点都不能了。所以听话，我陪着你，我们去把针打了，好吗？”张沐远没有看她，因为他突然想起刚刚那心有余悸的一幕，悔愧与心焦再次袭来，他的视线模糊。他只有使劲儿搂住她，才能安慰自己一丁点，提醒自己一丁点，她是安全的，她就在自己身边。

  “好，我听你的。”何佳念分明地感受到了他手上的颤抖，她不再多说，轻轻颔首。

  急诊室里，人头攒动，一点不像周五晚上应有的休闲光景。也许是人们太过忘情，又突然大胆，才更容易在这样本该平静的夜晚反而又焦急。

  张沐远安顿好何佳念在诊室的椅子上，自己跑去挂号。那会儿“一老一小”还没完全普及，何佳念的医保也只能在d大医学部内部使用，所以今天只能自费。听着收费处的ic这样跟张沐远说着，何佳念冲过去要自己掏钱，结果被张沐远一把按住后，又用眼神极严厉地吓退。

  “你干嘛那么凶？”何佳念小声嗔怪。

  “我的女孩，我的伤，我交费，不许别人代劳。”哟，今晚这霸道起来还没完了？

  可这却也着实是一颗糖填进何佳念嘴里，甜的她哑口无言，只能万事依他作罢。

  “打国产的还是进口的？是做皮试和不做皮试的。”医生开单子前问他们。

  何佳念心下觉得一样，本想省点钱，结果还未张口，又被张沐远抢了先：“进口进口，不做皮试。”

  他哪里忍心他的小姑娘再多挨一针，而且现下的状况当然也是什么矜贵用什么最好。零花钱，压岁钱，存的钱，通通可以拿来用，只为她能马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