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满目

  "下了课，何佳念一口气都不敢喘，直接就奔到了j大。

  说好在校门口接她的张沐远看到小姑娘火急火燎地到来，情绪复杂，担忧中有一些惊喜。他最近几周都没去d大接她了，因此少了不少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这样的周中，何佳念却能突然来到，这让他一点点私自的窃喜。

  可刚刚何佳念信息里的危机也是毋庸置疑，所以张沐远在确定自己十分稳妥地拉住这个全须全尾的小姑娘的手之后，还是张口问了起来。

  “念念，出什么事了吗？我先带你吃点东西去，你别着急，慢慢说。”

  像一眼温柔的泉，突然流进了何佳念心里，她觉得自己一下就不慌了：“好。”

  一天了，胃里终于回暖，而不再寒冷酸楚。何佳念感受到所有的安全感，但紧接着，要把一切讲出来，却又是另一个巨大的挑战。

  因为这里面多少背弃过她曾自信绝不会对张沐远说谎的诺言，她也怕一次讲出来所有那些事情的因果，又会暴露多少自己的懦弱，多少非智的抉择。

  甚至在张沐远去给何佳念拿水的空档里，她也想过，如果这只涉及她一个人的问题，她干脆一个人扛了，始终不要说出来。但高岑已经提到过张沐远，她便再不能掉以轻心，就算接下来说出的内容，会让张沐远对自己失望，甚至干脆放弃自己。总之，为了张沐远，她什么都肯做，哪怕失去自我，也在所不惜。

  “给，这个是热的。”张沐远微笑着走回来，手里拿着给何佳念专门买回来的柚子茶。

  何佳念在一瞬间，觉得自己愧对这样的真心。所以她心一横，开始说这一切，纠缠的因果。

  路灯开始亮起，外面的温度降低，何佳念真的决定要诚实，所以哪怕最恐惧最难回忆的细节，她也竟没有闪躲，全都讲给了张沐远听。

  他始终握着她的手，他了解她的柔弱，也早知道了她面对一切的坚强。但他有最深的隐恨，在他忙着对天地盟誓要保护她时，忙着自我折磨、自我感动之时，曾一个人陷入危险却只能靠一人之力侥幸逃脱。所以他只剩一只手的温柔，而另一只手的骨节早被一遍遍捏得煞白。锥心之痛反复碾压神经的难过，可能恰如此时。

  半晌，这本不复杂此刻却再难简化的事件终于被讲完。何佳念心里一片寒凉，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她现在只是一心想让张沐远了解真相，进而远离一切可能的危险。

  “你生气吧，说什么都行。”她低下头小声地说。

  “我应该生什么气？”张沐远却听起来语气平静。

  “我……之前没告诉你。”何佳念不知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不对。”

  “那是什么？”何佳念抬眼看他，却同一时间将他的眼睛以及窗外那一颗星星同时收进了画框。

  “念念，你忘了我最重要的职责，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你。但你一个人就私自决定要剥夺我的职责，这对我是种不尊重。而且，你把自己置于险境，不只是对我，对你自己，对你的家人，都是不负责。”张沐远一改平日的温和，这几句话说得极重。但何佳念听着，反而有一刻释然。

  是啊，他说得对，自己是有怎样的愚蠢才会一步步错，终于演变到如今的不可收拾。所以她听着，眼睛不敢再看他，却不住的点头。随着点头，也有一颗颗眼泪，缓缓滴落。

  “是我的错。我不狡辩。你想怎么做，我都接受。”何佳念鼻子很酸，几句话也说得艰难。她怕他说分手，她不舍得，但自己错了，便要自己负责。

  “……我的月光宝盒，给你的愿望我要拿出一个自己用。”张沐远先是顿了一下，让气氛冷到了冰点，然后他却突然自己敲碎了这冰面。

  “啊？”何佳念吸了一下鼻子，一愣。

  “你要答应我，从此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不，不是危险，任何你觉得不舒服、不合适的事情，你都马上，第一时间打给我，告诉我。要事无巨细，你能保证吗？”张沐远伸出手，擦掉了何佳念眼角的泪痕，顺势捧住了她的脸。

  所以此刻，四目对望，夜色如霜。

  “我能……”何佳念没想到张沐远竟是用自己的承诺，来弥补她犯下的错。感动让她心里所剩的残雪突然融化，只剩下一汪春水，等待滋润早春的秧苗。

  “那就好。念念，我知道晚了，但我还是想说，有我在你不用怕。”张沐远揽过了何佳念，还是给她最温暖的怀抱。但他说这句的时候，眼睛里映了一缕暗夜的精魂。

  张沐远说谎了。他曾答应过，不对何佳念说谎。但有些深植于骨髓的自尊和执拗，让他固执着坚守自己对何佳念进行保护的方式。

  人是他打的。寒假从吴漾那儿得到了消息，只细细探查了几次便对何佳念那时举步维艰的境况了如指掌。是联络过陆宇辰和齐冉，他们趁开学前，就办妥了这事儿。但他并没说这人和何佳念的关系，只说是一个学校里得罪自己的流氓。陆宇辰齐冉当然不会多问，只月黑风高之时，套了个麻袋，一点没留情罢了。

  不过张沐远现在是学到了张老师的精髓，打完人扔下个警告的纸条，面儿也没露就撤了。他知道高岑势必要找到自己的，不过那是后事，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那一刻，那一口气，那一个仇，都是不得不出，不得不报的。

  岁月的无情，教人成长，光明的、黑暗的，有时竟也狠狠在人身上撞出乌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