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满目

  "没有彼此的日子，空荡到无处寄托，可也正因为这样的空荡，反而让每天都成了一个样。时间久了，他们渐渐学会藏了心事，一切的无聊也就惯了，日子也像撕下一页的台历那样逝去的轻易。

  张沐远开学之后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分了两半，一半看似阳光又积极地适应着校园里每一口新鲜的空气，那些年代感十足而显得有些破旧的老建筑，一大片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浣熊和小松鼠，各色叛逆张扬的打扮，以及每到晴天就摊在空场上翻过来倒过去晒的红通通的年轻的学生。可是另一半，默默地上了一道锁，不接受任何新到的荣耀与情谊，只固执着指责自己，为什么终究得不到一个原谅，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只觉得从过去的某个节点，一切就山洪暴发般无可挽回。

  可他到底需要尽他一个学生的责任，更莫论这责任中还包含着父母的心血，自己渴盼的归期，如果还可以渴盼的话。

  张沐远觉得自己只有半奖，所以不想在生活费上面带给家里太大压力，于是放弃了研究生可以优先选的单人间，而是选了和本科生混住的两人间。

  同住的是个同学院的中国男生，叫郭振宇，人看起来圆圆胖胖，除了有点不爱洗澡之外，看上去还好相处。加之张沐远成日不是在教学楼上课就是去实验室做实验，有一点空闲还要钻进图书馆，也不怎么回来，他们很少相聚在宿舍里的时光，通常是张沐远在擦他养的一株绿萝，而郭振宇带着bose的大耳机全神贯注地打天龙八部。最初的日子里，他们很是融洽。

  但很遗憾，张沐远的自我修养和约束并没有带来理想中的平静与顺遂。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光照到月球的一面，另一面就有嫉妒的暗影。

  张沐远太优秀，他本来申这所学校的时候就是在自己内心一片混乱的时候，所以说得直白一点，同班同学的程度并不和他在一个水平线上。除了几个本地生，依靠着英语流利能撑上一阵儿，但就连他们也是连连在有张沐远的debate小组对战中败下阵来。老师很快看到了这颗星星，美国人嘛，行事也直接，有一位甚至一下课当着一大堆人的面儿就问张沐远之后有没有兴趣读他的博士。

  这话女生们听了，感觉还好，因为性别的差异，她们喜欢这个疏朗俊逸的同学。可男生听了，这所学术型大学的每个都野心勃勃的同样是国际生的有些男生听了，背后的想法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张沐远只有一半的精神在这所学校里，另一半在自我折磨，所以他根本察觉不了周遭灌木丛中蠢蠢欲动的危机。

  临近期末的时候，他的时间表也紧张了起来，连续的熬夜让选了早晨第一节课的他也是有点吃不消。有的时候一睁眼就快要上课了，他饭也顾不上吃，抱着书包就往外跑，这也让他很难穿过公共区域以及郭振宇的床把花晒到窗台上了。

  这个时候，还躺在床上的郭振宇就会笑嘻嘻地自告奋勇帮忙照看绿萝。

  可转过头来他又假装说忘了。他往植物里倒咖啡，倒剩汤。想要拖住别人的人生，毁掉别人认为重要的东西。只因为，他曾看过张沐远对着那花长长地叹气。

  张沐远一开始以为是阳光缺乏，几次之后才反应过来阴暗的是人心。

  他一个字没说，只在期末考最是要劲儿的时候，冒着印第安纳冬天的暴风雪，拖着箱子搬了出去。

  下午五点，天已经全黑，张沐远看着满眼反着光的白雪，和需要翻山一样的爬坡，轻轻摇了摇头，拉起箱子，就迈了步。

  “滴~~”不知谁的车从身后开了过来，还按了喇叭，张沐远下意识地回头。

  “听说你今天搬家，也不叫我们一声，走，捎你一段儿！”开车的是他们系里最豪爽的女汉子周舒颜同学，这小姑娘野生能力极强，大家还没认清这大学村儿的路呢，她已经着手lease了一辆二手福特了，令人拜服。

  “那谢谢了！”张沐远被眼前这一幕逗笑了，点点头，心里其实都是感动。

  他把箱子放进后备箱，坐上车，才发现，副驾驶里坐着的是靳希。

  “靳希你也来了？”刚刚隔着雾气，张沐远完全没看清，所以这时候不免一愣。

  “那可不，要不是靳希消息灵通，我们上山就不从这条路走了，可巧，还就真接上你了。这天儿以后你要搬家记得叫我们！”周舒颜的话噼里啪啦，就像她这车里的音响放出的摇滚乐一般。

  “是是，没想麻烦大家。”张沐远看着回过头来的靳希，也点了点头。他当然不可能开口去麻烦女孩子，这冰天雪地，谁出门都是要极大的勇气的，更何况他一个男生，怎么好意思。

  周舒颜开车和她的性格一样，火辣直接，可能也是雪胎选的质量好，没几分钟就把张沐远送到了，靳希也住这一片儿，所以跟着下了车。周舒颜还要在往上开一段儿，所以他俩嘱咐了她一定小心，到了发微信之类的，就一起往宿舍区里走了。

  说实话，除了开学刚搬进宿舍的那会儿，张沐远帮靳希她们几个中国女生搬了箱子什么的，虽然是一个系的，其他时候也没再说上过什么话。这下子，倒是让靳希帮了一把，让他实在有点难为情。

  “今天多谢你了，下次请你吃饭。”张沐远看天色已经暗了，觉得也是时候送这个女孩回宿舍了。

  “那就今天吧，省得还得再约时间。”不想靳希倒是爽快，也不推辞，可给出的邀约却让张沐远有点为难。

  “今天有点晚了。”他答得很礼貌，也疏远。

  “就简单吃个三明治？我真饿了。”靳希说着皱了皱眉头，好巧不巧，她刚要用手去扶肚子，肚子就先响了起来。

  这让张沐远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抱歉抱歉，那去吃个三明治吧就。”

  “……好。”靳希也是没想到自己这么闹笑话，只能红着脸跟在张沐远后头，继续捂住肚子，希望它可乖乖地别再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