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汤

  师傅有意传他衣钵，避开其他弟子，私下暗授道：想学真正的熊击术，就要去观察熊。并告诉他最霸道的熊在戍地。他欣然领会。不辞辛苦，远赴他乡，进深山密林，风餐露宿，半载终于寻得一熊。又观察两年，有所得。乃还。师傅大喜。不及演练成果，恰逢百花门女弟子前来寻仇，师傅欲使立威。便着他应战。

  他是门派大师兄，生的肩宽体阔，颇有熊虎之气。此时摆开架势，真如黑熊矗立，众师弟知道师兄离山三载，必得师傅秘授。见如此情景，由不得噤声止气。那女弟子素闻熊击门有不传之法，得之者，横可斩百岁巨木，竖可断丈宽溪流。疾若飞石，势若奔雷。一击之下，铁石化为齑粉。中者，非死即伤。亦是神情肃穆。

  见众人眼睛都在大弟子身上，师傅暗道不枉老夫苦心栽培。且看他如何给自己长脸。

  只见那大弟子，五指曲张，掌心突出，宽厚如熊掌。突然蹲坐地上，右掌搔首，怪异异常。那女子曾与熊击门交手，但从未见有这等招式。暗道，他这等坐在地上，行动不便，空门大开，有违常理，必是引我上前的虚招。我岂能上他的当！于是，含而不发，静观其变。

  众弟子见师兄大咧咧的坐在地上，对面女子竟然不敢上前，道，师傅的不传法门。果然厉害，非常理可度之。

  师傅面色不动，心中却在嘀咕，这姿势空门大开，甚为不便。直接一刀砍来，你往哪边躲？不过看弟子有恃无恐的样子，想他该是入了法门的，难道是虚招，诱敌深入？我且看看。

  如此一刻钟过去了。

  大师兄搔首的右手，换成了左手。那女子谨慎，不肯出招。暗忖，门派名声事大，还是要摸清他虚实。只是对面那斯如此嘲讽的姿势。若是不做些什么，倒显得我胆怯，要是因此丢了师门脸面，担当不起。不如我也来个虚招，看他如何反应。

  于是，那女子使出摘叶手中第一式，江南采莲，修长手指捏一个法诀，仿佛眼前便是荷塘，摘起莲蓬。那女子生的好看，如今探身向前，长发垂下，露出姣好姣好，翩若舞蹈，煞是好看。熊击门男弟子眼看大师兄一副惫懒模样，正觉着无趣，眼见佳人当舞，眼睛发直，若非想起门派立场，差点叫出好来。只好再转向大师兄，以转移注意力。

  不看则以，一看之下，险些跌落下巴。

  只见大师兄竟然背转身去，四肢伏地，背对那女子，摇肩晃臀，甚为不雅。

  雅观不雅观暂且不论。刚才蹲坐地上，若还是对百花门的蔑视。那如此举动，就是赤裸裸的侮辱。女子明显一愣，心道好一个狷狂无礼之徒。若不出手教训你这狂徒，如何咽的下这口气。也不管他虚实，手中动作一变，由优美变得凌厉，掌影翻动，瞬间幻化出四掌，十六掌，一直变成漫天掌影，带着杀机，冲着大师兄后背拍去。

  师傅脸色一变，人群中二师兄大叫，小心，是观音灭魔掌。

  说时迟，那时快，掌影笼罩的地面瞬间崩裂，烟尘四起。

  众人大叫不好，只见场中烟尘弥漫，看不真切。

  突然，烟尘中一个身影，跳跃腾挪，转瞬换了四五个方位。方才站定。却是那女子，只见她面若寒霜，眼中满是警惕。

  众师弟担忧大师兄安危，便要冲上前去帮忙。却听师傅一声喝到，别动。只得等着烟尘散去。原来平整的地面已经出现一个铁锅方圆的坑，却没有大师兄鼻青脸肿，口鼻喷血的影子。

  有人喊，这边。只见大师兄蹲在场上左边，依旧，摇臀招摇。身上除了略有尘土，竟然丝毫未伤。

  这一回合交手，只在转瞬间，众弟子修为尚浅，看不真切。齐齐看向师傅，却见师傅老脸一红，因为他看到，就在那女子掌影笼罩的瞬间，大师兄以一个极不优雅的熊滚从一个极不优雅的角度以一个极不优雅的滚相滚开了。。。。

  师傅一面惊讶，一面宽慰自己，惊讶的是这女子小小年纪竟有如此修为。自己内功深厚，倒是可以硬挨这些掌。但想背对敌人姿势躲开，恐怕也是不易。只是，大弟子这躲开的方法委实有些。。。

  生死相搏，却是性命要紧，体面不体面，倒是。。。次要的。

  只是，你若正面站立对敌，以我门派硬轻功，不是可以轻易躲开吗？

  且不论师傅内心疑惑。那女子内心亦是翻江倒海，此战，自己已经准备三年。师傅苏淼更是十年研究破解熊击门功法。自己这掌法自小修炼，对敌之时，敌人但凡受一掌，便会百掌千掌相随。刚才自己的掌影已经封住了那熊人已有招式中所有可能的退路。除非遇见熊击门掌门这样修为的人，其他人，多半会当场重伤。但是，此人竟能在蹲伏于地，背对着自己的情况下躲开自己漫天掌影。果然有些骄傲的本钱。这熊击门果然底蕴深厚，不容小觑。我倒要更仔细他的动作。

  再看向那大师兄，更觉匪夷所思。

  那大师兄依旧蹲在地上，已经换了掌法，两掌一个向里，一个向外，明明空空如也，却仿佛握着什么棍棒物事一般。脑袋左摇右晃，嘴巴张合，仿若啃咬咀嚼。更显怪异。

  众弟子也是疑惑，难道是传说中的熊人食鹿？这架势也不像啊。难道又是私传？看向师傅的眼光更加幽怨。

  师傅内心苦海翻起浪潮，强自镇压。不过瞬间，那浪潮再也压制不住。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只见大师兄作出了更加让人无语的动作。他倒没有倒立，他竟然吐出了舌头。。。说不出的。。憨傻。

  那女子先是一愣，而后内心一阵恐慌，背后冷汗直下。难道是食人一式？传闻熊发怒时候会食人，食人肉不禁，便要舔舐自己牙齿。师傅苏淼说过，此招最是凶险。熊人跃起，会用自己的身躯，将对手压在身底，一招锁喉。只是谁也没有见过此招式，据说，凡是见过此招式的人，都死了。苏师傅苦思良久，不得万全法，只推测说，要么，别被对手从空中压住，尽力周旋。或者，将全身之力蓄于指尖，待他飞身欲落时，一击破其心脉。只是，传闻但凡熊击门用此招式时，便会迅猛之极，不知自己能不能快过对手。

  只是，按说这招式该是杀气四伏，怎么感觉有些呆。。。

  众人年少，以为是最强杀招。掌门师傅却是哭笑不得。世间哪有此招？飞熊啖人的说法，不过是十几年前一战，随口诓骗苏淼的。没想到，她竟然当真了。还用了几年时间思索破解之法，熬白了几根青丝。外人以讹传讹，都道有此神技。门下弟子问及，也不好直说。为了装点门面，只好告诉他们却有此神功。但是修炼要求极高，需要根骨天赋云云。

  此时，看到弟子们纷纷投来不满的目光，心里有苦说不出。却想难道大弟子真的自学练成了?

  场上的人，单等他飞身一跃。飞熊啖人。

  那女子更是将心神着于指尖，感觉力道从脚旋至腰间，腰间旋绕一周，再传到指尖，第一道，第二道，一直到第十二道，指尖隐有光芒，尖锐如剑，场内无风，竟凭空发出撕裂声。

  苏淼对此命名为，断丝指。一米开外，浮丝可断。

  众人想到有生之年，能见到熊击门绝技飞熊啖人，已是激动万分，再看到这切割空气的断丝指，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大师兄果然由坐姿，改为四肢着地，身体下压，压的脚下的石板嘎吱作响。门内修为高些的师兄眼睛放光道，蓄势？

  蓄势已满，蹬腿，纵身。

  那女子果断放弃全身防御，指尖光芒大展。但凡自己身前一米，飞蚊绞杀。

  场上的空气凝固一般了。

  众人怕眼睛跟不上大师兄的动作，早早的盯着那女子身前的空中。既担心师兄被那切丝指给切了，又觉着姑娘如花似玉，要是被大师兄给啖了，实在可惜。正犹豫间，只见黑影蹿动，那女子手指上的光芒已然大盛，众人眼睛一疼，就传来那女子惊怒一呼，大骂无耻。

  众人忍着眼疼再看时，大师兄与那女子已经抱作一团。在地上打滚，那女子虽然修为颇高，但毕竟少力，挣脱不得。被人如此抱住，羞怒难耐，简直要哭出来。

  更令人无语的是，大师兄还吐着舌头。流着哈喇子。

  师傅心里大叫丢人，老脸红到耳根，大庭广众，这成何体统啊。

  二师兄一边半掩着眼睛，一边道，胜负已分。师兄可以起来了。

  大师兄这才放开那女子，又四肢着地，横着翻滚了几圈，有模有样的站立收工。

  那女子一道红色影子夺门而出。飞熊之速，也不过如斯。空气里留下一声哭腔，卑鄙无耻，下流。

  众人万万没想到会如此收场。全然忘了比赛胜利的欢喜，一面鄙视大师兄无礼。却又想跟他学习，尤其是最后一招。

  师傅却是闭上眼睛，仔细想来，这场对战从头到尾都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晚间庆功宴上，众弟子想方设法的套大师兄话，大师兄聪明绝顶，虽然扬名得意，却不敢违背师傅命令，只说是勤加刻苦云云。众人怎么能信，见他不说，也不好再问，只暗暗观察，想着日后朝夕相伴，有的是时间偷学。

  酒散，大师兄来到师傅的书房，师傅抿着茶，悠悠的说道，这三年精进不少，吃了不少苦吧。

  大师兄想到三年来风餐露宿，不由得热泪盈眶，说道，

  今日总算不枉师傅指点。师傅大恩，弟子铭记于心。说罢，邦邦邦三个响头磕在地上。

  师傅一阵感动。扶起他道，快起来，修行的事，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能有如此成就，也是你的造化。

  大师兄这才起身道，那日自从别了师傅，走了三个月，弟子想照此速度，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到戍地，正好碰上一群商旅，说要去往“蜀地”。便恳求他们带上弟子一起。那些人先是不肯，弟子与他们交涉了一番，他们才捎上弟子。

  师父道，你跟他们动手了？

  大师兄不好意思笑道，不打不相识。不过自此那些人对弟子真是恭敬有加，如此又是风餐露宿三个月，终于到达。弟子问了数百人，才有人知道熊的去所。只是那人说话有些奇怪。

  哦，那人怎么说。

  那人给弟子指明了方向。还说，瓜娃子，不在家巴适，找猫熊？猫熊吃了你哈？

  师傅，瓜娃子是什么意思？

  瓜娃子吗？

  瓜娃子？！！！师傅正品着一口茶香，脑中电光一闪，连贯起大弟子所有动作，蹲地，挠头，打滚儿，四肢着地，慢吞吞走路。两掌虚握棍状物，左咬右咬。抱大腿，吐舌头。一口浓茶差点喷出。

  这。。。。。

  看着自己的大弟子。老泪纵横。道，

  “师傅对不起你啊，差点害你丧命啊。”

  大师兄以为师傅心疼自己受苦，更是感动，宽慰师傅道，“不怪师傅，弟子虽然有几次不小心被熊发现了，可是，它们并没有伤害弟子，大概我们熊击门，同属熊脉吧。”

  “额，你去的不是戍地。”

  “是蜀地没错啊，师傅。”

  “你，你，你认错了师傅。”

  大师兄跪地哭道“难道您嫌弃弟子？”

  “听师傅一句劝，以后轻易不要与人动手”

  “师傅，我会掌握分寸，不伤人的。”

  “瓜娃子！！”

  “师傅，瓜娃子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