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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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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思悼之下,元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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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经一个月过去,林溪身体恢复不少,只是仍不说话,有时在床上躺着,有时便在窗前坐着,望着远处。

  林夫人整日在这屋内,却也只是坐在一旁守着。孩子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未来如何更不可知,作为母亲心里怎会不难受,可找谁去理论呢?她从不过问夫君官场事,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然而禾家的凄惨她是明白的,两家都遭遇了变故,禾允那样的好孩子,竟就这样没了。她恨,可又要找谁去理论呢?

  转眼已是三月阳春,林溪身体恢复许多,或是因着身体底子好,如今已不需每日都吃汤药,只用人参进补。

  或是因着春日,天气渐好,她愿意往院中走走。

  那日,林溪在院中坐着,风一过,落下几片树上挂着的枯叶来。林溪抬头望去,那树已经出了新芽,却还有枯叶挂在上面。她捡起桌子上的一片枯叶端详着,心里却想到同禾允在山间摘果子的时光。是秋日,那果子酸甜,很可口。

  想着想着,便笑了。

  昏迷到醒来,那只青鸟,那个梦,林溪没有忘记。还有梦中禾允对自己说的话:“活下去”,醒来时的释然心情,或才是让她支撑下来的力量。

  “不能死,活下去,这条命还有别的用处。”

  “姑娘,给。”一声把林溪惊醒,是吉祥,手里正拿着一个海棠递给她。

  林溪醒来后,吉祥高兴,可是不敢过来扰她。吉祥不知到底是怎么了,他只知道那天夜里同林溪闯到山顶,没见到姑爷,姑娘当时像是失了心疯,一心要跳下崖去,是自己拼命阻拦了,可姑娘回来便病了,好久都不出屋。那些日子,他可是着急的很,见人就问。

  这些日子林溪能出来了,他最高兴。可大护院告诉他林溪身子还没好利索呢,不要去烦扰。吉祥听话,常远远过来看一眼,看见便走开。要么就是得了好玩意儿,全都给林溪送来。

  看来今天,是得了海棠果。

  “姑娘,吃,甜。”

  “怎么还有海棠果,你哪得来的?”林溪看了手里的海棠,对着吉祥笑了,一口咬下去,酸,或是那青果,才留的到现在。

  吉祥顺势坐下,也吃起海棠来,然而吃得高高兴兴,似乎真的甜。

  “吉祥,”林溪放下手里的海棠:“怎么跑来跑去,不好好看着前面。”

  “家里来人了,门都关了。今天不用看。”吉祥边吃边说。

  “谁来了?”林溪觉察出什么。

  “南边的。”吉祥脱口而出,然而立刻觉得说错了话,大护院左右叮嘱他,不要在小姐面前提南边,提禾家。

  吉祥皱着眉站起身来,很着急的样子,扭头跑了。

  林溪攥了攥手里的海棠,也站起身来,想到那天。

  那天是立春,春打头,天色好,林溪病愈后第一次出府门去走走。

  近四个月,不是在床上病卧,便是在院内稍作游走,今天出了门,一向喜欢游玩的林溪竟觉得有些慌张。

  吉祥跟着她,走在后面,林溪眼神所到之处好玩儿的好吃的,他便走上前一步:“买?”

  林溪看他这尽职尽责的呆样,心里倒是有点过意不去,只好挤出一丝微笑,摇摇头。

  就这么逛着,林溪实在觉得无趣,准备回家时,碰到了独自闲逛的张二。

  几个月不见,张二看见林溪到时愣了一下:“林…林溪?”或是因为看着她的消瘦有点吃惊似的,等他回过神来,倒又是那个讨人嫌的张二:“呵,原来如此。你还有脸出门来?”

  林溪伸手拦住了吉祥,回过头:“我为何没脸出门?”

  林溪话语间十分平静,这倒使得张二不觉后退一步,端详了一会儿,才敢说话:“哼,我道你是已经死了,竟还活着;怎么,被人不要退了婚,还敢出来晃,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

  若是从前,林溪已经暴跳如雷出手要打,可现如今,张二这几句话,没能如何。四个月,府中没有人敢提禾家一丝一毫;张二此时一番,倒是让林溪可以光明正大的回想这些事情。

  见林溪一言不发,倒是垂目思索的样子,张二愈发得意起来:“一个江湖串子,还想搅动朝局,一家独大?笑话!当别人都是死的么?自然要治一治才能让他们明白道理,如今,事黄了,你也成了再没人要的”

  林溪此时抬起头来:“别人是谁?”

  张二虽不学无术,但是家中嫡子,自然要被他爹爹时刻提点朝纲朝政;张二刚才一番话,定是从他老父口中得知,而这一番话,听来,便是事情的缘由。

  林溪选择活下去的那一刻,实则不知要做什么,不过心里憋着一口气,待到身体痊愈,或许便是,为禾允报仇。

  当日回府,林溪坐在房中,桌上摆着的是她许久未碰过的剑。

  她把玩着拴在剑柄上的黄玛瑙葫芦,想着那个梦,想着禾允将它送给自己的情景。

  今日是事发后自己初次动手,打了张二,让他说出了后面的话:“这是自然!想独占鳌头,便要清除异己…”

  清除异己。

  这便是了。

  此时林溪望着吉祥匆匆跑开的背影,便想到了这件事。

  南边,那便是禾家;思索之中,便往东院书房处。

  书房门紧关,门口大护院正在守着,看来是不让任何人靠近的意思。

  林溪远处看着,扭头往后院去。

  林溪在外游历的三年中,被禾允看出了她飞檐走壁的好底子,督促中练就了一身好轻功。

  禾允常说:“毕竟女儿身,如何练就武艺,力气上总不易抵过男子;然而武学这件事,也不是单拼力气。因此,于你来说,轻功是个关键,即可躲闪,也可逃命。”

  当时林溪对逃命一词十分介怀,然而期间这轻功的好处,的确受用。

  今日,林溪便要用一用这轻功。

  轻功的要义,是悄无声息中来去无影踪。

  林溪,便练得了无影无踪的本事。

  后院树干上,此时正站着林溪,轻轻喘着气,一时同树融为一体。

  她端详着眼前的房顶,身躯稍微压低后挪,深呼一口气留在胸内,便不再呼吸,也如攒了一股劲儿似的,往上跳去。下一刻,脚尖已经在房顶上,几个动作使力、落点扎实轻巧,屋顶瓦片未动分毫。

  多日没有爬高,一试还灵,然林溪无暇暗自高兴,她平稳呼出那口气,顺势趴在房顶,悄悄掀开了几片屋瓦。

  “我是没什么可多说的,”是禾老爷的声音,话里有些叹气在其中:“人,想有个作为,要冒得险太多,胜败纵然无话可说。只是连累了家人…”

  林大人沉稳打断:“这便是其中的险。”

  沉默片刻,禾老爷站起身来,向前几步:“ 我此番前 来是想同林兄商议…”

  “禾兄”林大人调高了声调打断了禾老爷的话:“到此为止吧,东山再起,再无可能。”

  “林兄何出此言?”禾老爷话语中带出一些不满。

  “擒拿猎物,伏击为先,长久潜伏只为出手一击即中。否则,再无可能。”林大人喝了一口茶,稳了一会儿:“彼时我为刀俎,此时我为鱼肉。谈何东山再起?”

  “刀俎,鱼肉…”禾老爷默默念叨几句。

  “既能在关键一刻予我重击,看来我等早就已是鱼肉。”林大人言罢,便是长久的沉默。

  随后他才又道:“禾兄,此番能如此,已是万幸,朝中形势已变,”林老爷稍作停顿:“有些事你我不必再多言,这趟来我也不留你,只当是两个父亲为两个孩子的事做个了结。”

  林溪悄悄把瓦片盖上,一时未动,眼神里是漠然。

  今日是十五,月色当好。

  刚刚入夏,还未到热时,林溪披了外衣,在院中看月亮。

  看着看着,想喝一点酒,如今家里在自己的饮食上管得严,酒是自然不行的了,只好继续喝茶。

  望着明月便想到多年前,同禾允在屋顶偷酒吃,那时两人都还年幼,似乎是有些芥蒂,是为了什么?林溪倒是记不清了。只记得,高过房檐的桂花枝,一股一股的桂花香,以及禾允不高兴时拉着的一张脸。

  想着,林溪笑了,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手中茶已凉。

  上次房顶偷听,距今已过半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刀俎是谁?鱼肉又是谁?

  刀俎鱼肉,同禾允的死,又是什么关系?

  林溪是官家女儿,虽然顽劣,可许多事情她是明白的。爹爹禾叔伯的谈话也好,张二的胡诌也罢,所有这些蛛丝马迹的信息,却正是自己最不想要的方向。

  自己还沉浸在江湖豪情儿女情长中时,禾允可已经在同爹爹、禾叔伯一同计划事情了?

  若如此,禾允的死,该怎么说?

  又是谁,亲手杀死了禾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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