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豁然开朗
杀人,林溪从未杀过人。
“禾允,你可杀过人么?”那天正在行路,因为林溪被一个汉子挑逗了一句,禾允便将那汉子打了,场面十分暴力,很不好看。
先时那次比武场上,林溪知道禾允是能打的,但此番也确是第一次见得禾允真正打架的模样,或者说,第一次见禾允这样生气。行路中,便就想到“杀人“这件事。
“怎么问这些?”禾允停下来,看着林溪。
“你身处江湖之中,一定杀过人吧?”林溪支支吾吾,其实她就是没从刚才打架的情形中缓过来,便就随口一问。
禾允听得,并未回复,倒是示意林溪下马来,两人踱步往一个路边为使路人休息的凉亭去。
坐下,倒了随身携带的冷茶来喝:“刚才可是吓着你了?”禾允问林溪。
“没有,打架么,我也打架的。”林溪故作自然。
禾允笑笑,点点头:“我们已经出来快三个月了,江湖可好玩儿呢?”
这次换林溪点点头。
“你并未见过我如此发脾气。”禾允看着她。
林溪又点点头。
“别怕,不跟你发脾气。”禾允低头笑了。
“谁怕了啊…”林溪小声嘟囔。
“不要杀人。”禾允突然说道:“那些书中的大侠,并非是因为杀人才快意的。”
又喝了几口冷茶,继续赶路。
林溪没再问,禾允也未再多言。
林溪早早就起身来到厅中吃饭喝茶等待,她准备去杀人。
“不要杀人。”林溪想着禾允的话,或许不该,可此番她并非为了快意。
那两人不时也下来吃饭,嘻嘻哈哈之中不再提昨天的事,看来已经商议妥帖。
林溪不紧不慢吃着馒头,那两人狼吞虎咽后起身离开。
马蹄声刚起,林溪便紧跟着出门,看了一眼这二人离去的方向。昨日已经同店小二打探过,此地只有一条大路,前方二十里之内,没有人家。
策马急追。
“杀人,杀人…”林溪心中叨念。
只觉并未跑出多久,便看见两匹马,缰绳落在地上,正松散地吃着草。林溪下马查看,正是那两个喽啰的马匹,她即刻紧张起来,带出了剑,另一只手牵着马缰往前走去。
越过一个小山坡,林溪才看见那地上躺着的两个人。而正对自己的,则是客栈中的小童子,他正低着头用水冲刷剑上沾的血,仔仔细细从容不迫。
或许听到脚步声,背对林溪的男子此时回过头,正是那书生。
“是你。”书生看着林溪说道,非常平和。
“你杀了他们?”林溪看着地上的两人,已经死了。
“正是。”正说着小童子双手拿着干干净净的剑走过来,交给书生。书生仔细查看着剑,确定没有血迹了,才放入鞘中,又瞟了一眼地上两个死人:“脏。”
林溪望着,不敢走动一步。
昨日时,那书生的确就是一个书生,可今天,他就杀了人,还似十分随意;那童子冲刷沾了血的剑时,表情也是稀松平常。
“他们到底是谁,为何杀人?”林溪想到。
“你在想我们是谁?”书生收好剑,看着林溪问道。
林溪只得点点头。
“告诉你,可不许告诉别人。”那书生倒是笑了,往前走了两步:“过路的。”
“你杀他们做什么?”林溪一点都没有玩笑的意思。
“那你来杀他们,又是为了什么。”书生此时接过童子递给的缰绳,他要启程了。
林溪自然不能说是“为了禾允”,她站在那,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对这傲慢的书生有些恨意。
书生看着她,或者说是端详着,之后放下缰绳,径直走过来。离林溪两步远时,他停下来,又端详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也知道他们昨日说的是什么。这样的江湖败类,今日不死,明日也一定要死的。不是死在我手里,也会死在你手里,是不是?”书生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停顿一刻:“我是要去上京师赶考的,姑娘可不要告诉别人,我杀了人。”
林溪一惊,他竟看穿了自己,一时气馁之中:“你既要去做官,为何还要动手杀人?”
“做了官,又如何?”书生不以为意。
林溪闻此言一是愣住,想到爹爹。她曾跟爹爹说过要为禾允的死去报官,却忘了爹爹便是官。
“此事与你有什么相干?”林溪只好直问相关。
那书生看来是个十分沉稳的人,听着这些问题,眼都没眨一下:“此事与姑娘又有什么相干?”
倒是林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那书生抿着嘴,似乎沉思片刻:“不如,人就算做是你杀的吧。”
林溪愈发觉得此人奇怪,做了官,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江湖本是快意恩仇之地,少一些这样的败类才好。明日做了官,我可就不得这样自在了。”那人自问自答似的,一时神情竟有些落寞,又似想着什么似的看着林溪:“姑娘此行路远,还请保重。”说着从小童手中接过缰绳,上了马。
“你等一下!”林溪突然想跟他说话:“做官,如何杀得人?”
书生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林溪,似乎他明白林溪要问的并非这些话,思索着什么似的,终于轻叹一声:“自然,规则之中,为官者是不可肆意伤人的;不过今日我还未为官,手中有剑,便是江湖人。江湖中人,不可同常人比。”
“江湖人死,便死了,也是规则之中么?”林溪轻声问道。
书生盯着林溪,眼前此人脆弱展露无遗,扫了一眼地上的两个死人,再看林溪:“规则并非天成,而由人定,要不要守,守不守得住,也要人来定。”说着他挽了缰绳,转过身去:“江湖义气,可不要告诉别人。保重!”
马蹄声消散,只剩林溪站在原地。
“规则并非天成,而由人定。”林溪反复想着这句话。
说不上什么道理,林溪独行至今,倒是从一个赶着去做官的书生身上感受到江湖真意。
“自己的规则,便由我自己来定。”是豁然开朗。